握紅小札:饕餮三味
一、吸血
孔夫子是第一個自稱為「纍纍若喪家之犬」的人,但是幾千幾百年來卻看見比狗毛還多的跳蚤、狗虱、蚊蚋,甚至還有狗屎苔。後代人著急了,知道自己連狗毛都未必比得上。
於是把他供起來,以致暈暈然地不能反抗,而他們照舊可以緊一口慢一口吸他的血。這樣看起來畢竟文明了許多,還可以湊在一起談談花酒美人,鹹鹹淡淡裡,時不時地相互吞吐一些吸血的技巧。
而曹雪芹的終於偉大,似乎也是源於後來一些人非常的食慾,往往卻又怕涼得太快,會吃壞了肚子,非得加上某某紅學家一口氣羅列出來的「大文豪,大詩人,大思想家,大詞曲家,大音樂家,大美學家,大社會學家,大心理學家,大民俗學家,大醫藥學家,大園林建築學家」的謚號。古時候的皇帝一坐上龍廷的時候就愛搞這手,一則是因為自己才是貨真價實的龍胎,再則是希望死者走得盡可能安詳一些,別擾了自己的胡鬧。
其實論語是一本很可愛的書。寶玉為什麼不喜歡讀呢?是上面留下了太多吸血者骯髒的指紋嗎,還是因為其他什麼的呢。
二、吃
聽說曹雪芹身邊還簇擁著以脂硯齋為首的一個小游擊隊呢?他們用筆做武器,用紙做檄文,在首善之區北京,封建社會裡這個最頑固的堡壘裡打響了近代啟蒙思想的第一槍。
於是,紅學迎來了他新的階段,脂學和曹學,聽說還有秦學。
薄薄的一本《懋齋詩鈔、四松堂集》都可以賣上上百元,我每次去書店拿起卻又不甘心地放下了。很明顯地曹雪芹太瘦,還不夠吃,他的那些「偉大的戰友們」也就開始遭殃了。
看來無休止的食慾也算是一種要命的病,何況還要吃得稀奇和古怪呢?
三、飽嗝
周汝昌是諸多紅學家中我最為尊敬一位老人,源於他給我們指出了新紅學發展的四大基本條件;曹學,版本學,脂批,探佚學。看來這是他畢生研紅的經驗之談了。凡是按照這條路子走下去的人,也終於入寶山而不空回,滿嘴都是那種撕扯鮮牛肉乾的味道。
而在吳恩裕的著作裡,那位自稱傳抄了《廢藝齋集稿》中「斯園膏脂」那一部分的某某人比起來就似乎小氣了許多,三天兩天吊著我們的胃口,終於只能零零星星地給我們散碎得看,其中的粉蒸肉我倒是會做的。
曹雪芹是一個懂吃的人,一道茄子能夠在他的筆下經過那麼多道繁瑣的工序,讓劉姥姥吃得吐出舌頭直念起彌陀佛來。老天,我可是一路嚥著口水細細地看這一節的,大概自己這一生,恐怕也不會嘗到這一道用十隻雞做出的茄子。
而在寫這一章回的時候,曹雪芹又該以怎樣的心情去回味他許多年前吃過的這一道茄子呢?是因為太餓嗎?
這和眼下一些提倡「寫食主義」的美食家們總該不一樣罷。而這些美食家們,也將因為這一道茄子而羞愧得抬不起頭,至於那些準備在一頓飯前面吃掉多少排場的官僚和暴發戶呢?他們根本就不懂吃的味道——
如果飽嗝還算一門學問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