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蘅蕪君
薜寶釵歷來是紅學人物評論中爭論較多的一個人物,她以「冷」著稱,國為她姓「薜」,「薜」是「雪」的諧音, 「金簪雪裡埋」、「空對著終山高士晶瑩雪」、「豐年好大雪」的判詞、曲子等都有一個「雪」字,她吃的藥是「冷香丸」,這都是白色的,所需的霜雪雨露自然也是涼的,這足以證明她的「冷」,而她所住的蘅蕪院中的奇花奇草是「愈冷愈蒼翠」,劉姥姥進了她的房間,覺得「如雪洞一般」,真無怪乎人們稱她為「冷美人了」。我起初確實是這樣認為的,但又讀了幾遍《紅樓夢》之後,我的這一思想卻發生了變化,我開始疑惑了,我不明白為什麼薛寶釵既然很冷,卻在所有大小事物上都極為留心,且對當時社會的人情世故有著非同尋常的「瞭解」。後來,我終於找到了答案,這還要從她的「冷香丸」說起。薛寶釵從小的了一種怪病,據她自己說,這種病的病根是「從胎裡帶來的一股熱度熱毒」引起的,「熱毒」熱到什麼程度呢?書上沒具體寫,但從藥方來看,這為了「制熱」所下的工夫可真非同一般,要四種白花蕊十二兩,雨水、露水、霜雪各十二錢,作成丸藥後埋在花根下,用時在用十二分黃柏煎湯送下,上面四種花都是白色的寒涼之物,雨、露、霜、雪一個比一個涼,「十二分」體現了其量之大,據我所知:黃柏更是一種去熱的藥物。這一切足以體現薛寶釵的「熱毒」到什麼程度了。而且她的熱毒還是從胎裡帶來的,這體現了薛寶釵的這種病是根深蒂固的,她是本性難移的。
所以,我得出了結論:薜寶釵表面很冷,但內心卻很熱,熱到生毒,熱到使作者要用大量冰冷的東西來使她降溫,她的住處就是一個很好的體現:蘅蕪院是大觀園中最有特色的一座庭院:進得門來,迎面是一塊插天大石,院內有各種奇花異草,一株花木也無,室內則綠窗油壁,如雪洞一般。如此形容蘅蕪院的「冷」,不正是反襯了薜寶釵的「熱」嗎?
雖然薜寶釵的「熱」得到了很好的「治療」,以致於她給賈府的人的印象是「行為豁達,安分從時」,對周圍事物不大關心,從不用心去周旋事物,但是她的「熱」還是會時不時地體現出來:第三十五回,她曾當著大伙的面說:「我來了這麼幾年,留神看起來,鳳丫頭怎麼巧,再巧不過老太太去」。她的這番話既計好了賈母,又很巧妙地討好了王熙鳳,非常夠水平了,更要注意的是,
這句話不經意地告訴了大家一個消息:薜寶釵到賈府後的「這麼幾年」,決不是對什麼事都「渾然不覺」,而是都在「留神看」她周圍的事物的。憑著她這種「留神看」的工夫,她竟知道「現在這裡的人,從老太太起連上園裡的人,有多一半都是愛螃蟹的」因而為史汀雲設計了一頓既省錢,又受大家歡迎的「螃蟹宴」;史汀雲的金麒麟,閤府上下除了她誰也不記得,而且她連大小形狀都分得清楚,這真是不簡單了;她就是靠著這「留神看」的工夫,瞭如指掌地把握了賈母的大量脾性和愛好,每次無論是點戲、點茶、穿衣以至出謎請等都能投其所好,以至於賈母說出了一句:「千真萬真,從我們家四個女孩算起,全不如寶丫頭」。以上大量的事實都說明了薜寶釵是一個外冷內熱、表裡不一的人物。
形成她的這種性格特點是和她奉行的一條根本人生哲學緊密相關的:第三十七回,薜寶釵在與史湘雲商議開詩社如何作東時指教史湘雲說:「既開社,便是作東。雖然是玩意兒,也要瞻前顧後,又要自已便宜,又要不得罪了人,然後方大家有趣」。這裡雖是說「開社作東」,但實際上也是薜寶釵為人處事的根本原則。這種根本原則使是當時封建社會的產物,薜寶釵是一個飽受封建文化教育熏陶的人,按當時封建思想的要求來說,人是不准有私慾的,且對婦女思想的束縛尤其嚴厲。但每個人都有自已的慾望,這是天生的本能,這種慾望自然與薜寶釵所受的教育發生了矛盾,由此也就形成了薜寶釵為人處事的這一根本原則。
《紅樓夢》善說反話,脂批說「通部書中筆筆貶寶玉,謗寶玉」。卻表現了寶玉的超脫世俗;曹雪芹稱襲人為「賢襲人」卻表現了她的奴性十足;書中說賈政「自幼酷喜讀書,為人端方正直」卻表現出了他的凶狠殘暴,是一個典型的封建衛道者。說薜寶釵也是一樣,表面寫她的「冷」,卻體現出她內心的「熱」。這正是《紅樓夢》藝術特色之一,它深刻地表現了《紅樓夢》這顆文學巨星的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