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批語的校讀

一條批語的校讀

一條批語的校讀

紅學研究

庚辰本第十七十八回中有一條硃筆眉批:樹處所引十二釵總未的確皆系漫擬也至末回警幻情榜方知正副再副及三四副芳諱壬午季春畸笏。這條批語如何校讀,紅學家們意見不同。不少紅學家認為「樹處」是「前處」的誤寫,這條批語是脂硯對早期批語的修正(胡適,吳世昌等),有的紅學家認為「樹處」是「副釵」的訛錄,還有的認為「樹處」是「數處」的錯抄。以上三種校讀都有各自的理由。但這三種校訂結果好像都可商榷。1、 把「樹處」校訂為「前處」理由是脂硯(後改名為畸笏)為對自己早期批語的修改,而且草書「樹」與「前」形相近。現不少專家已證明脂硯與畸笏本不是一人,另外草書「樹」與「前」較難相混,因此「前處」不無商議之處。2 、把「樹處」校為「數處」的理由是「樹處」與「數處」音同,此言極是,可惜庚辰本全書講十二釵及副釵、又副釵等芳諱的批語僅有一條,如無新的論十二釵及副釵、又副釵等芳諱的批語出現,把「樹處」校成「數處」證據尚嫌單薄。3、 把「樹處」校為「副釵」的理由是「樹處」與「副釵」的草書形相近,而那小雙中所及的十二釵的芳諱只有正釵的名單是對的而副釵、又副釵、三副釵、四副釵的名單都是錯的。故更可認定「樹處」是「副釵」之誤。但平心而論要把「副釵」誤成「樹處」實在是太困難。

除了以上三種說法(數處、前處、及副釵)外,還有沒有存在第四種說法的可能呢?結論是肯定的:「樹處」是「是處」的誤錄。理由如次:

1 、批語的位置表明「樹處」應是「是處」

    縱觀庚辰本全書講十二釵及副釵、又副釵的批語僅有一條,其位置在第十七、八合回中妙玉出現後的正文下(小雙如圖)而「樹處」一批恰在此批的上面——眉批。庚辰本常有此種情況,即一些批語是針對另一些批語的,位置就在所批的批語?澆;蟶匣蠔蟆!笆鞔Α弊鰲笆譴Α苯飪梢猿閃Ⅰ?/p>

2 、在吳語中「樹」與「是」同音

    庚辰本中有不少吳語,有吳語就有吳音。庚辰本中有不少錯抄都是吳語吳音與京語京音相混所致。如庚辰本第七回有這樣一句話:

你女婿…… 被人放了一把邪火說來歷不明告到衙門裡要接地還鄉。

這裡「接地」一詞,顯然是誤寫。如用吳音來念,馬上可知這「接地」必是「解遞」之誤。同樣,這「樹處」如用吳音來念,馬上可知是「是處」的誤寫。在保留了大量吳音的上海話中「是、時、遲、樹、詞、字」等發音完全相同。

3 、畸笏用過「是批」一詞。

    庚辰本第二十七回,畸笏對脂硯的一條批語有疑議於是在邊上寫了一條:

此系未見抄沒獄神廟諸事故有是批丁亥夏畸笏

由此可見,畸笏會用「是處……」的句式來批注一些他有異義的批語。 

4 、再就兩批語的內容來看,「樹處」的眉批是對此批下的那條講十二釵的芳諱的雙行小字批語而言 ,「樹處」應是「是處」之音訛。

    「樹處」這條眉批下有一條雙行小字批語:

    妙卿出現至此細數十二釵以賈家四艷再加薛林二冠有六去可卿有七再風有八李紈有九今又加妙玉僅得十人矣後有史湘雲與熙風之女巧姐兒者共十二人雪芹題曰金陵十二釵蓋本宗紅樓夢十二曲之義後寶琴岫煙李紋李綺皆陪客也紅樓夢中所謂副十二釵是也又有又副釵三斷詞乃晴雯襲人香菱三人而已餘未多及想為金釧玉釧鴛鴦苗雲平兒等人無疑也觀者不待言可知故不必多費筆墨

這是全書唯一一條講十二釵芳諱的批語。這條批語所擬的名單有沒有問題呢?先看又副釵名單,批者認為晴雯襲人香菱三人加上金釧玉釧鴛鴦苗雲平兒等屬又副釵人物。這顯然是錯的,因為香菱是副釵之首,批者卻把她誤為又副釵第三,顯然是在「漫擬」,因為又副釵的名單擬錯了,與其相關的副釵名單也必定是錯了。但是,事情未完,此批所擬的正釵名單也是錯的。為何此批中本宗紅樓夢十二曲之義的正釵名單也是錯的呢?理由很簡單:紅樓夢經改寫,正釵名單發生變化。

細看庚辰本,可以發現秦可卿是改寫了——這已經無須再講了。問題是改寫後的秦可卿的是不是正釵人物,結論是否定的。理由如下:

    庚辰本第十二回回末有條朱批:

此回忽遺黛玉去者正為下回可兒之文也若不遺去只寫可兒阿風等人卻置黛玉於榮府成何文哉固必遺去方好放筆寫秦方不脫法況黛玉乃書中正人秦為陪客豈因陪而失正耶後大觀園方是寶玉寶釵黛玉等正緊文字前皆系陪襯之文也

請注意此批中明白指出「黛玉乃書中正人秦為陪客」,這本宗紅樓夢十二曲之義的正釵秦可卿林黛玉經改寫,秦可卿已降為「陪客」。這「陪客」是哪一釵呢?是副釵。前引那條講十二釵的小雙中明確說明「陪客也紅樓夢中所謂副十二釵是也」。很明顯「陪客」就是副釵,經過改寫的秦可卿已是陪客,是副釵級人物。 那麼正釵是哪些人呢?據第十二回回末朱批,可知「後大觀園方是寶玉寶釵黛玉等正緊文字」。果然在後文,在大觀園 「琉璃世界白雪紅梅 脂粉香娃割腥啖膻」 一文第四十九回有條回前批:此回系大觀園集十二釵之文

在此回中正釵人物為李紈、熙風、迎春、探春、惜春、黛玉、寶釵、湘雲、寶琴、李紋、李綺、岫煙,後四者取代了本宗紅樓夢十二曲之義的元春、秦可卿、妙玉與巧姐,成為正釵人物。由此可見,那條講十二釵芳諱的雙行小字批語不但擬錯了副釵、又副釵的名單,而且也搞錯了正釵名單,於是壬午季春,畸笏看到此批提筆寫道:是處所引十二釵總未的確皆系漫擬也至末回警幻情榜方知正副再副及三四副芳諱。

綜上所述,可知「樹處」本應是「是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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