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說「貓兒狗兒打架」
兩番吩咐小丫頭們好生在廊簷下看著貓兒狗兒打架,竟成了寶玉和秦氏一生未竟的公案,幾百年來,從脂批裡的「此地無銀三百兩」到護花主人的「姑且信之」,再到眼下眾人口中不時咬嚼出來的一嘴半嘴毛……但不管怎樣,寶玉恰似初春的蓓蕾綻開了青澀,完成了人生的第一次重大轉變。
可是這口黑鍋到現在秦可卿還一直背著呢!這當然,男女授受不親,誰叫你這個當侄媳婦的請寶叔到你屋裡來;誰叫你那屋裡有一股細細的襲了人腦的甜香;誰叫你親自展開了西子浣過的紗衾,移了紅娘抱過的鴛枕;到了這個恁緊要的關頭,似乎還不肯輕易地放過寶玉,偏要自身說法,悠悠蕩蕩地引了他去。於是今日的太虛境,便幻化成了他日的天香樓;今日的被底風波,便凝噫成了他日嘴裡噴出的一口鮮血。真耶?假耶?
都怪自號「畸笏叟」的老頭子古板著催刪得太急,白白地掩過了兩三千字的妙文。但回過頭又想,如果不刪,這「擅風情,秉月貌」的秦可卿便白白地成了「敗家的根本」,那寧榮二府的新帳舊帳都可以籠統地算在她的頭上;所以刪去了,是給這位有著深謀遠慮的少奶奶顧全身份。但是潢海鐵網山萬年不壞的檣木棺材最終還是被眾人鼓搗開了,於是八寸厚的幫底便蜿蜒地爬上了大大小小的黑眼珠。
而寶玉呢,似乎人人都可以做。先是捻一捻襲人的手,至於偷試雲雨,那得先瞅準一個上好的時期,其實寶玉在大觀園裡想誰要誰還不是一件很稀鬆平常的事。最終好好的爺們不學好,那黑鍋一轉眼又是襲人金釧晴雯背了過去。那寶玉呢?似乎還是很純潔的。然而評書的這一褡褳子老少爺們,你們所做的第一個春夢,第一次性經歷又都是因為誰呢?該不是如作書人所說,和寶玉生著一樣的「從骨子裡帶出來的下流癡病」罷?
牡丹亭有句云:「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所以寶玉的春夢,實是普普通通的一個春夢,和我們每個人在成長時期所經歷的性幻想一樣;寶玉嘴裡的一口血,也是普普通通的一口血,和為所有的女孩子流的眼淚一樣,只不過是顏色上的淺淡不同罷了。至於眾人嘴裡所津津樂道的「扒灰的扒灰,養小叔子的養小叔子」,大抵可以看作醉酒後的胡話,且和貓兒狗兒門,一旁打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