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難道不是女兒
初看紅樓,翻開第一頁,先是被一連串的女兒話題弄昏了,「忽念及當日所有之女子,一一細推了去,覺其行止見識,皆出於我之上。何堂堂之鬚眉,誠不若彼一干裙釵?」,這豈不是有男卑女尊的嫌疑呀?警幻那裡偏偏也只有「普天之下所有的女子過去未來的簿冊」,但寶玉卻是「凡眼塵軀,未便先知的」;接著,又受「女兒是水做的骨肉,男子是泥做的肉」,「我見了女兒便清爽,見了男子便覺濁臭逼人。」云云的影響,就一直錯誤認為:在寶玉哪裡,總是和男子不沾邊的。眾多的人要批寶玉的「同性戀、雙性戀」,都因為底氣不足,不敢大膽講話。以致於後來,關於「意淫」的爭論,我雖心明卻到底口不明手就更不明瞭。主要問題在於,既然寶玉不喜歡男子,為什麼偏偏又有秦鍾、蔣玉函、馮紫英、柳湘蓮、北靜王爺、甄寶玉等人出現?既然女兒是水做的,哪裡又來的死魚珠子的說法呢?直到某重讀紅樓到——第五十六回《敏探春興利除宿弊 時寶釵小惠全大體》和第五十七回《慧紫鵑情辭試忙玉 慈姨媽愛語慰癡顰》,方窺寶玉關於「男女土水」論調之一斑。
第五十六回《敏探春興利除宿弊 時寶釵小惠全大體》本來是要說三姑娘的「看得透、說得出、辦得來」的「敏」以及寶釵「認的真、用的當、責的專」的「時」,卻不知道曹翁在這一回目中巴巴的拿出1/3的筆墨弄出一個「賈寶玉會甄寶玉」的情節出來;不僅如此,曹翁還要在五十七回再說一段;更令人不解的是,接下來「慧紫鵑情辭試忙玉」,弄的賈寶玉大病一場,明白時候還要說上一段「把心迸出來你們瞧見了,然後連皮帶骨一概都化成一股灰,──灰還有形跡,不如再化一股煙,──煙還可凝聚,人還看見,須得一陣大亂風吹的四面八方都登時散了,這才好!」。那麼,究竟是什麼原因讓曹翁不惜筆墨要弄那個「甄寶玉會賈寶玉」呢?思之再三,唯有「你難道不是女兒?」讓我如夢方醒。我們且來看這段引文——
寶玉見了這般景況,心中忽澆了一盆冷水一般,只瞅著竹子,發了一回呆。因祝媽正來挖筍修竿,便怔怔的走出來,一時魂魄失守,心無所知,隨便坐在一塊山石上出神,不覺滴下淚來。直呆了五六頓飯工夫,千思萬想,總不知如何是可。偶值雪雁從王夫人房中取了人參來,從此經過,忽扭項看見桃花樹下石上一人手托著腮頰出神,不是別人,卻是寶玉。【庚辰雙行夾批:畫出寶玉來,卻又不畫阿顰,何等筆力!便不從鵑寫,卻寫一雁,更奇。是仍歸寫鵑。】雪雁疑惑道:「怪冷的,他一個人在這裡作什麼?春天凡有殘疾的人都犯病,敢是他犯了呆病了?」【庚辰雙行夾批:寫嬌憨女兒之心何等新巧。】一邊想,一邊便走過來蹲下笑道:「你在這裡作什麼呢?」寶玉忽見了雪雁,便說道:「你又作什麼來找我?你難道不是女兒?他既防嫌,不許你們理我,你又來尋我,倘被人看見,豈不又生口舌?你快家去罷了。」雪雁聽了,只當是他又受了黛玉的委屈,只得回至房中。
這裡描寫了一個呆子發呆的情景,恰巧被嬌憨的雪雁看見。上文說寶玉在蕭湘館被紫鵑「……不叫和你說笑。你近來瞧他遠著你還恐遠不及呢」的一頓搶白,所以一個人出來發呆,但是那呆子想什麼卻讓人納罕,因為紫鵑的話「說的有理」,倒是雪雁給了我們一個答案——敢是他犯了呆病了,再往下看,又錯了,「你又作什麼來找我?你難道不是女兒?」,原來都是女兒惹的禍。在寶玉看來,他內心和黛玉、紫鵑、雪雁這等女兒是沒有男女之分的,不過紫鵑的話讓他必須回到現實,到底寶玉還是男子,打破了他自己的命題。
……又一個丫鬟笑道:「咱們快走罷,別叫寶玉看見,又說同這臭小廝說了話,把咱熏臭了。」說著一徑去了。
寶玉納悶道:「從來沒有人如此塗毒我,他們如何更這樣?真亦有我這樣一個人不成?」一面想,一面順步早到了一所院內……
「納悶」一詞,顯示出寶玉的迷惑。在他心中,他自己本是一個清醇之人,可惜的是別人並不認同,反倒認成「臭小廝」,被女兒「塗毒」成「熏臭」。那麼,那甄寶玉又是角色呢?看看下面的兩段引文:
……他說:「必得兩個女兒伴著我讀書,我方能認得字,心裡也明白,不然我自己心裡糊塗。又常對跟他的小廝們說:『這女兒兩個字,極尊貴,極清淨的,比那阿彌陀佛,元始天尊的這兩個寶號還更尊榮無對的呢!你們這濁口臭舌,萬不可唐突了這兩個字,要緊。但凡要說時,必須先用清水香茶漱了口才可,設若失錯,便要鑿牙穿腮等事。』其暴虐浮躁,頑劣憨癡,種種異常。只一放了學,進去見了那些女兒們,其溫厚和平,聰敏文雅,竟又變了一個。因此,他令尊也曾下死笞楚過幾次,無奈竟不能改。每打的吃疼不過時,他便『姐姐』『妹妹』亂叫起來。後來聽得裡面女兒們拿他取笑:『因何打急了只管叫姐妹做甚?莫不是求姐妹去說情討饒?你豈不愧些!』他回答的最妙。他說:『急疼之時,只叫」姐姐「」妹妹「字樣,或可解疼也未可知,因叫了一聲,便果覺不疼了,遂得了秘法。每疼痛之極,便連叫姐妹起來了。……
……寶玉聽得這話如此親切稠密,大有深意,忽見他又嚥住不往下說,紅了臉,低下頭只管弄衣帶,那一種嬌羞怯怯,非可形容得出者,不覺心中大暢,將疼痛早丟在九霄雲外,心中自思:「我不過捱了幾下打,他們一個個就有這些憐惜悲感之態露出,令人可玩可觀,可憐可敬。假若我一時竟遭殃橫死,他們還不知是何等悲感呢!既是他們這樣,我便一時死了,得他們如此,一生事業縱然盡付東流,亦無足歎惜,冥冥之中若不怡然自得,亦可謂糊塗鬼祟矣。」……寶玉聽說,便長歎一聲,道:「你放心,別說這樣話。就便為這些人死了,也是情願的!……
這兩處一對比,我們才發現這兩個寶玉對女兒的態度是何等的相似?這也就難怪紫鵑一提示他認識到自己是男子就翻呆病與紫鵑急。可見,寶玉心中對自己並無嚴格的性別區分的。那麼,寶玉關於男女性別的迷失的根源又在哪裡呢?我們又來看看下面的引文:
賈母忙問:「怎見得?」四人笑道:「方纔我們拉哥兒的手說話便知。我們那一個只說我們糊塗,慢說拉手,他的東西我們略動一動也不依。所使喚的人都是女孩子們。」四人未說完,李紈姊妹等禁不住都失聲笑出來。賈母也笑道:「我們這會子也打發人去見了你們寶玉,若拉他的手,他也自然勉強忍耐一時。可知你我這樣人家的孩子們,憑他們有什麼刁鑽古怪的毛病兒,見了外人,必是要還出正經禮數來的。若他不還正經禮數,也斷不容他刁鑽去了。就是大人溺愛的,是他一則生的得人意,二則見人禮數竟比大人行出來的不錯,使人見了可愛可憐,背地裡所以才縱他一點子。若一味他只管沒裡沒外,不與大人爭光,憑他生的怎樣,也是該打死的。」四人聽了,都笑道:「老太太這話正是。雖然我們寶玉淘氣古怪,有時見了人客,規矩禮數更比大人有禮。所以無人見了不愛,只說為什麼還打他。殊不知他在家裡無法無天,大人想不到的話偏會說,想不到的事他偏要行,所以老爺太太恨的無法。就是弄性,也是小孩子的常情,胡亂花費,這也是公子哥兒的常情,怕上學,也是小孩子的常情,都還治的過來。第一,天生下來這一種刁鑽古怪的脾氣,如何使得。
既然女兒是水做的?那為什麼老女人又不是「水」了呢?為什麼「見了人客,規矩禮數更比大人有禮」呢?這裡我先要插一段,說說「甄寶玉和賈寶玉」的事情。在全文中,亦如襲人所謂「你揉眼細瞧,是鏡子裡照的你影兒」,這甄寶玉不過賈寶玉的影子,只不過這一面鏡子在賈寶玉心裡,「照著影兒頑的」。我們再接著說,雖然老太太自有一番解釋,那四個女人也有「承悅賈母之詞」,但是我卻不以為然。其實,寶玉的心中有兩個我:一個是外表的我,那就是作為孫子、兒子、哥哥/弟弟、叔叔等身份的寶玉;另外一個就是寶玉內心深處的寶玉,沒有社會關係的身份,只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一個生命,這個「寶玉」才是真正的寶玉,不過這個「寶玉」是沒有性別特徵的,如果真要找一個性別特徵的話,那就是帶有「女兒性」的「寶玉」。這裡,我要提醒,女兒性不是女性,也不是女兒,而是像水一樣「清爽」「生的倒也還乾淨」,這才是那「一塊鮮明瑩潔的美玉」。也正因為這個原因,寶玉心中,其實並無男女之分,只有清濁之分。那麼哪些男的清的,哪些女的又是濁的呢?這個問題,在寶玉看來,「凡女兒個個是好的了,女人個個是壞的」,是沒有一個具體的標準的,不過以自己為參照物。所以寶玉產生了諸如「若說必無,然亦似有;若說必有,又並無目睹」的困惑。再看引文:
後至蘅蕪苑去看湘雲病去,史湘雲說他:「你放心鬧罷,先是『單絲不成線,獨樹不成林』,如今有了個對子,鬧急了,再打很了,你逃走到南京找那一個去。」寶玉道:「那裡的謊話你也信了,偏又有個寶玉了?」湘雲道:「怎麼列國有個藺相如,漢朝又有個司馬相如呢?」寶玉笑道:「這也罷了,偏又模樣兒也一樣,這是沒有的事。」湘雲道:「怎麼匡人看見孔子,只當是陽虎呢?」寶玉笑道:「孔子、陽虎雖同貌,卻不同名;藺與司馬雖同名,而又不同貌;偏我和他就兩樣俱同不成?」湘雲沒了話答對,因笑道:「你只會胡攪,我也不和你分證。有也罷,沒也罷,與我無干。」說著便睡下了。
這裡湘雲舉「藺相如、司馬相如」和「孔子、陽虎」四個男子來和甄(真)、賈(假)兩個寶玉類比,但是在寶玉看來,考察是否「成線、成林」的要件有兩個:一個是名,一個是貌。所謂「成線、成林」,我的理解就是「配比」,也就是允許用另外一個人來和寶玉(自己)做比較,而另外一個也配,也夠格。這裡,我們還可以看出,寶玉並非不關注男子的,只不過對男子的評價自然有他的標準。倘若湘雲此時舉出四個女子出來,那就讓我相信寶玉自認自己是女性或者是男性,我就願意對「寶玉存在男女有別的性別差異」這樣的觀念伏伏貼貼了,遺憾的是此時寶玉並沒有把自己看成一個男性,也沒有把自己看成女性,而是把自己看成「是女兒性的寶玉」。由於此處寶玉對甄寶玉和賈寶玉的對比,所以要談「名」的,我們再進一步拋開「甄寶玉和賈寶玉」姓名中「名」的相似,把這個原則適用於其他男人,那麼重要的就是「貌」了。可巧的是,前文我說的秦鍾、蔣玉函、柳湘蓮、北靜王爺 都是有類似女兒的美貌,用現在的話說,就是長的母兮兮,屬於奶油小生那一類的。我們來看看書中這四人的面貌:
……自寶、秦二人來了,都生的花朵兒一般的模樣,又見秦鍾靦腆溫柔,未語面先紅,怯怯羞羞,有女兒之風;寶玉又是天生慣能做小服低 ,賠身下氣,性情體貼,話語綿纏,【蒙雙行夾批:凡四語十六字,上用「天生成」三字,真正寫盡古今情種人也。】……
……說著,果然出去帶進一個小後生來,較寶玉略瘦些,清眉秀目,粉面朱唇,身材俊俏,舉止風流,似在寶玉之上,只是羞羞怯怯,有女兒之態,靦腆含糊,慢向鳳姐作揖問好。……
—秦鍾;
……寶玉見他嫵媚溫柔,心中十分留戀……
——蔣玉函;
……因他年紀又輕,生得又美,不知他身份的人,卻誤認作優伶一類。……
……你不知道那柳老二那樣一個標緻人,……
——柳湘蓮;
……現今北靜王水溶年未弱冠,生得形容秀美,性情謙和。……
……贊水溶是個賢王,且生得才貌雙全,風流瀟灑,每不以官俗國體所縛。……
——北靜王爺
我們一看,這四人都有女兒之態,恰恰與寶玉的貌相配。
……面若中秋之月,【甲戌眉批:此非套「滿月」,蓋人生有面扁而青白色者,則皆可謂之秋月也。用「滿月」者不知此意。】色如春曉之花。【甲戌眉批:「少年色嫩不堅牢」,以及「非夭即貧」之語,余猶在心。今閱至此,放聲一哭。】鬢若刀裁,眉如墨畫,面如桃瓣,目若秋波。……
——寶玉
所以,在寶玉看來,凡「形容秀美、性情謙和、風流瀟灑」的男子也是水做的,不是什麼同性戀、雙性戀的問題。這些男子,在寶玉眼中不過和女兒一樣,是沒有性別差異的,不過是寶玉的姐姐妹妹一般。如果寶玉亦如其他人說的什麼什麼戀一般,那他就不是「美玉」,而是「濁物」了。那麼,為什麼寶玉形成如此「淘氣古怪」的觀念呢?其實,這本來是沒有原因的,說白了就是「一僧一道」安排好的,週歲政老爹試他將來的志向時候,「他一概不取,伸手只把些脂粉釵環抓來」,這其實是沒有什麼理由的理由的,不過有人真的逼迫要我找一個理由的話,我且勉強找幾個原因:
第一是因為從小跟元春姐姐在一起的,元春姐姐之心上念母年將邁,始得此弟,是以憐愛寶玉,與諸弟待之不同。且同隨賈母,刻未離。那寶玉未入學堂之先,三四歲時,已得賈妃手引口傳,教授了幾本書、數千字在腹內了,其名分雖系姊弟,其情狀有如母子。戀姐情節;第二是因為從小「最喜在內幃廝混」,那內幃裡都是些諸如襲人、晴雯、金釧之類的丫鬟美女,自然少不了女兒之氣;第三是因為身邊缺少同齡的男性,常常交道的都是可卿、黛玉、寶釵、湘雲,諸如賈璉、賈環、薛蟠之類不同道所以不與謀的。
不過,我需要提醒大家的是,不要以為寶玉因為上述原因就不瞭解男性或者不願意瞭解男性的。其實,寶玉瞭解男性有多種渠道,比如,從書中,從小子那裡,從清客那裡,從客來客往中……不過寶玉正因為太瞭解那些沒有女兒性的男性了,所以才覺得他們是「濁物」的。
那麼,寶玉的所謂女兒性是否有身份、地位的區分呢?答案是否定的。
一面見眾人不在房中,乃笑問襲人道:「今兒那個穿紅的是你什麼人?」【庚辰雙行夾批:若是見過女兒之後沒有一段文字便不是寶玉,亦非《石頭記》矣。】……寶玉聽了,讚歎了兩聲。【庚辰雙行夾批:這一讚歎又是令人囫圇不解之語,只此便抵過一大篇文字。】……寶玉笑道:「不是,不是。那樣的不配穿紅的,誰還敢穿。【庚辰雙行夾批:活寶玉。】我因為見他實在好的很,怎麼也得他在咱們家就好了。」……寶玉笑道:「你說的話,怎麼叫我答言呢。我不過是讚他好,正配生在這深堂大院裡,沒的我們這種濁物【庚辰雙行夾批:妙號!後文又曰「鬚眉濁物」之稱,今古未有之一人始有此今古未有之妙稱妙號。】倒生在這裡。」
由此可以看出,在寶玉看來就是襲人家裡面穿紅的三五個女孩兒也是水做的,不是濁物;但是那些「女人只一嫁了漢子,染了男人的氣味,就這樣混帳起來,比男人更可殺了!」但是,如果女兒嫁給如他一般的具有女兒性的男人,那終究還是女兒的,沒有這個邏輯判斷,寶玉與黛玉的愛就是無本之木,無水之源了。
現在我們回頭過去,看看為什麼曹翁花費那麼多的筆墨為「慧紫鵑情辭試忙玉」做鋪墊了。湘雲的打趣,實際上是否定寶玉關於女兒的價值判斷,因為湘雲多少帶有奚落的口吻;賈寶玉夢中會甄寶玉的時候,讓甄寶玉的丫鬟塗毒了,讓寶玉意識到自己和女孩兒不同,在外人眼裡到底自己是沒有女兒性的男人,緊接著在現實中寶玉又被紫鵑荼毒,再次提醒在女兒眼裡寶玉也不是自己內心那種女兒性的男人,如果說夢中的丫鬟只是需有的提醒,寶玉還可以接受的話,那麼現實中紫鵑的提醒打碎了自己苦心構建價值體系,寶玉再也承受不了這個現實了,所以才「心中忽澆了一盆冷水一般,只瞅著竹子,發了一回呆」,「便怔怔的走出來,一時魂魄失守,心無所知,隨便坐在一塊山石上出神,不覺滴下淚來」,事情似乎越來越糟糕,紫鵑的「你妹妹回蘇州家去」完全把抽像的毀滅,變成了現實,因為在寶玉心中,最具有女兒性的女兒就是黛玉了,一旦黛玉離開,寶玉就失去了價值體系的支柱,這種雙重打擊,寶玉自然受不了,如果不「一頭熱汗,滿臉紫脹」,「不中用了」,就不是賈寶玉了。後來王大夫的「急痛迷心」便是這個不尋常的呆病的註腳。可見,這一個女兒害的寶玉好苦啊!說到底,都是女兒惹的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