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釧寶玉前世緣--時空折疊式多層次全息化小說藝術範例
寶玉的母親王夫人有一個叫金釧的大丫頭,是書中十二個「又副釵」之一。金釧之名,有首飾之俗義,也有「等相」之理義。在《紅樓夢》,金釧之名用的是「等相」理義。「等相」之義,源自佛經。如《華嚴五教止觀淺導》就說:「再如金與釧,釧即是金,金相即是釧相,故名金釧。」金在《紅樓夢》,是與玉相配的,組合成所謂的寶釵和寶玉的「金玉良緣」。因此,這個金釧名字之「等相」,就大含深義,暗示書中有「二金」,一為金釧,一為寶釵,這二者間有互相涵攝的關係,構成了上下等級不同層次意義上的「二金合一」模式。鑒於整本書是「演出這懷金悼玉的《紅樓夢》」的故事的,書中的這個「合一的互相涵攝」模式,就賦予了金釧的故事以重大的象徵和暗示意義。金釧和寶玉間的俗緣悲劇關係,實際上也是寶釵與寶玉間的因緣關係在不同社會環境中的變形再現。這個「多層次、多環境合一」的立體描寫人物手法,是一種超時代的「前衛」表現藝術,至今尚未見有人在小說中應用過,不但前無古人,至今也未見來者。
一、金釧檔案
金釧,姓白,女性,年齡大約15+/-1左右,是王夫人的大丫頭。她的母親是白老的媳婦,妹妹玉釧和她在一起,也是王夫人的丫頭。金釧的性格外向,浮躁而不知控制自己的感情,對寶玉大有情意。一次,她在和寶玉打情罵俏時被王夫人發現,遂被趕出賈府,後因羞愧和悲憤交集而跳井自殺。
關於金釧的外貌和內秀,頑石雖然未曾明記,但在第四十三回作者藝術性地向我們作過暗示性描述。在該回中,寶玉在金釧生日那天,帶著茗煙前往郊外去燒香祭祀於她,後到了供著洛神的水仙庵。寶玉說「今兒卻合我的心事,故借他(按:指水仙庵)一用。」提示寶玉有將金釧比作水仙洛神之意。洛神的前身是伏羲的女兒宓妃,美麗非常,後因在洛水中淹死而為洛水女神,曹子建曾作《洛神賦》讚美她。到了庵中,「寶玉進去也不拜洛神之像,卻只管賞鑒。雖是泥塑的,卻真有『翩若驚鴻,婉若游龍』之態,『荷出綠波,日映朝霞』之姿。寶玉不覺滴下淚來。」寶玉遂命茗煙捧著香爐出至後園中,揀一塊乾淨地方兒,竟揀不出。茗煙道:「那井台兒上如何?」寶玉點頭,一齊來至井台上,將爐放下。「寶玉掏出香來焚上,含淚施了半禮,回身命收了去。茗煙答應,且不收,忙爬下磕了幾個頭,口內祝道:「我茗煙跟二爺這幾年,二爺的心事,我沒有不知道的,只有今兒這一祭祀沒有告訴我,我也不敢問。只是這受祭的陰魂雖不知名姓,想來自然是那人間有一、天上無雙,極聰明極俊雅的一位姐姐妹妹了。二爺心事不能出口,讓我代祝:若芳魂有感,香魄多情,雖然陰陽間隔,既是知己之間,時常來望候二爺,未嘗不可。你在陰間保佑二爺來生也變個女孩兒,和你們一處相伴,再不可又托生這鬚眉濁物了。」茗煙這裡的讚美話並非泛泛之語,從他選擇井台作為祭祀之地就可見他深明他們此行的真正目的。庚辰雙行夾批:「忽插入茗煙一偏流言,粗看則小兒戲語,亦甚無味。細玩則大有深意,試思寶玉之為人豈不應有一極伶俐乖巧之小童哉?此一祝亦如《西廂記》中雙文降香,第三柱則不語,紅娘則代祝數語,直將雙文心事道破。此處若寫寶玉一祝,則成何文字?若不祝則成一啞迷,如何散場?故寫茗煙一戲直戲入寶玉心中,又發出前文,又可收後文,又寫茗煙素日之乖覺可人,且襯出寶玉直似一個守禮代嫁的女兒一般,其素日脂香粉氣不待寫而全現出矣。今看此回,直欲將寶玉當作一個極清俊羞怯的女兒,看茗煙則極乖覺可人之丫鬟也。 該批:這方是作者真意。」由此可見,金釵的外貌和人才可用茗煙的話來定論之:「自然是是那人間有一、天上無雙,極聰明極俊雅的一位姐姐妹妹了」。
二、金釧與寶釵間的互相映射關係
我在《小說的幾何美學模式分析法》一文中曾經說過:「撇開紅學家們的獨得之秘、「奇談怪論」不說,古今中外的讀者,只要讀過《紅樓夢》一書的人,多半會認為該書講的主要是一個三角戀愛的故事;賈寶玉、林黛玉和薛寶釵是故事中的三個核心主角。」因此上,金釧之在《紅樓夢》,其重要性遠大於許多正釵級的美麗才女。這,決非危言聳聽,有甲戌脂批為證。在第七回金釧第一次出場時,甲戌側批道:「金釧、寶釵互相映射。妙!」
好個「互相映射」!這是在說書中的金釧之表演,實際上就是在說演薛寶釵,金釧在這種意義上就是寶釵的代言人,或說是她的替身演員,或說是她在另外一個社會環境中的表演者。
好個「妙」字!這是在讚美書中這種「多層次、多環境合一」的表現人物手法的奇妙!在這種意義上,釧釵二人相當於一個人的兩輩子所處的兩個不同的三維空間被折疊、包裹進了同一個時間維裡。她們生活在同一時間中,但處於不同的「自然和社會空間」環境裡。這種立體全息全方位多角度的表現手法,不但濃縮經濟,而且還深刻、透徹、清晰。
此外,書中還有多處暗示金釵和寶釵間有關聯和類同之處。例如,金釧姓白,其母是「白老媳婦」。白者,雪之色也;雪,就是「豐年好大雪的薛家」,暗示薛姓。「白」與「雪」在這裡,實際上就是同一象徵色,表現了白金釧與薛寶釵間在姓氏上的等同關係。再如,金釧和寶釵的身材也是類同的。金釧自殺後,王夫人內疚要找裁縫為她作殮衣,寶釵忙道:「姨娘這會子又何用叫裁縫趕去,我前兒倒做了兩套,拿來給他豈不省事。況且他活著的時候也穿過我的舊衣服,身量又相對。」寶釵在這裡話,不但提示她與金釧的關係密切和身高體態類同,而且可能還暗示了金釧代表的就是寶釵的前世「舊衣服」、「舊皮囊」。與此相應,金釧與寶玉間的前世業緣關係,就理所當然地造成了寶釵與寶玉之間的今世金玉姻緣關係。這個前世業緣關係,書中通過金釧的妹妹玉釧之口,還特意作過提醒。金釧因為寶玉的風流紈侉行為而被逐並且自殺,寶玉也因此被賈政毒打了一頓,養傷期間,王夫人要玉釧送荷葉湯給寶玉喝。玉釧送到後,寶玉因內疚而把其他人遣開以便與玉釧套近乎,但玉釧不大答理他,也不願意伺候寶玉。寶玉「便要下床來,扎掙起來,禁不住噯喲之聲。玉釧兒見他這般,忍不住起身說道:『躺下罷!那世裡造了來的業,這會子現世現報。教我那一個眼睛看的上!』」這裡的「那世裡造了來的業,這會子現世現報」一句,除了和當時情景對白吻合外,還暗示那「現世現報」的釵玉間的金玉緣,是那前世金釧與寶玉所造業緣之果。
三、金玉業緣
根據《<紅樓夢 >人物分類學》的分類,寶釵屬「天余邪地余秀之人」。書中的寶釵,先天就帶來「熱毒」,體現了她內在的天余邪氣。在另一方面,寶釵還是一個處事沉穩,豁達沉靜,城府很深,沉靜淡泊、清心寡慾的大家閨秀;她生性不愛調脂弄粉,素喜自然樸陋的生活;這些均體現了她內在的地余秀氣。書中的寶釵,是一個「冷熱矛盾的合一體」。她先天自娘胎中帶來一股「熱毒」,其噴發趨向全靠「冷香丸」給鎮壓著。作者讓她出自「豐年好大雪」的薛家,取雪薛音同;而她的形體也是「豐雪」之象(興兒有名言說:出氣大了,怕融化了姓薛的),配合上她在薛家修養培訓出來的冷靜、冷清的氣質,遂成為人們眼中大家閨秀的典範。可以不誇張地說,寶釵的「外我」是一個規範化、模式化、冷靜化、「列女傳化」的女人。
實際上,寶釵的「內我」是有「熱毒」的,她是一個富有內在激情的人、同時又是一個富有自尊心和「上進心」(有上青雲之志)的火熱女人。故寶釵本身就是一個冷熱集於一身的矛盾體,而她的熱情、激情、春情就不得不用雪冰著(家教規範作用)和「冷香丸」(道德規範作用)壓著,要不,這些「熱毒」就會噴發湧流出來。
根據書中描寫,在夏天或熱的環境下,寶釵的「內我」就會表現出來,如夏天正午炎熱時,薛(雪)冷難抑春情,坐在床邊為寶玉繡鴛鴦肚兜;先天怕熱,下意識中深恨體豐,也怕人說自己熱中於出人頭地,故當寶玉說她像楊貴妃一樣體豐怕熱時,觸發了「熱毒」,令她無法不怒;至於那用扇撲蝶、熱汗淋漓時發生的「嫁禍」之事,不怪別人,只怨那四月底不期而到的炎熱,是那無法壓制的「熱毒」造的業。
金釧作為寶釵的前世之存在或說是其變形鏡像,則屬於「天之餘邪普地余秀之人」。也就是說,金釧的天賦不但次於寶釵,而且她的性格中還存在著那過度的難以自制的「邪氣」,不像寶釵那樣可以很好地控制自己。
在書中,金釧與寶玉的關係,是非同一般的。這可從第二十三回中金釧對寶玉開的玩笑中體會出來。寶玉最怕賈政,一日卻偏逢賈政派人叫他,寶玉聽了,「好似打了個焦雷,登時掃去興頭,臉上轉了顏色,便拉著賈母扭的好似扭股兒糖,殺死不敢去。」後來在賈母的鼓勵下,「寶玉只得前去,一步挪不了三寸,蹭到這邊來。可巧賈政在王夫人房中商議事情,金釧兒、彩雲、彩霞、繡鸞、繡鳳等眾丫鬟都在廊簷底下站著呢,一見寶玉來,都抿著嘴笑。金釧一把拉住寶玉,悄悄的笑道:『我這嘴上是才擦的香浸胭脂,你這會子可吃不吃了?』」處在這樣的情景中,金釧還敢這樣逗寶玉,可以想見平時二人的玩笑開得必定是夠出格的了。通過這個情節,金釧為「玩」的不管不顧的性格特徵,也得以體現出來,從而為第三十回中寶玉與金釧冒險在王夫人房裡打情罵俏的故事,埋下了伏筆。
金釧性格中這個不管不顧的內在「熱毒」的衝動,由於沒有象寶釵那樣的冷香丸給鎮壓著,在氣溫高的季節,就容易出事故,就會被噴發出來。金釧的悲劇,恰就發生在一個這樣的盛暑之時。
那是一個天熱的午間,寶玉「來到王夫人上房內。只見幾個丫頭子手裡拿著針線,卻打盹兒呢。王夫人在裡間涼榻上睡著,金釧兒坐在旁邊捶腿,也乜斜著眼亂恍。寶玉輕輕的走到跟前,把他耳上帶的墜子一摘,金釧兒睜開眼,見是寶玉。寶玉悄悄的笑道:『就困的這麼著?』金釧抿嘴一笑,擺手令他出去,仍合上眼。寶玉見了他,就有些戀戀不捨的,悄悄的探頭瞧瞧王夫人合著眼,便自己向身邊荷包裡帶的香雪潤津丹掏了出來,便向金釧兒口裡一送。金釧兒並不睜眼,只管噙了。寶玉上來便拉著手,悄悄的笑道:『我明日和太太討你,咱們在一處罷。』金釧兒不答。寶玉又道:『不然,等太太醒了我就討。』金釧兒睜開眼,將寶玉一推,笑道: 『你忙什麼!金簪子掉在井裡頭,有你的只是有你的,連這句話語難道也不明白?我倒告訴你個巧宗兒,你往東小院子裡拿環哥兒同彩雲去。』寶玉笑道:『憑他怎麼去罷,我只守著你。』只見王夫人翻身起來,照金釧兒臉上就打了個嘴巴子,指著罵道:『下作小娼婦,好好的爺們,都叫你教壞了。』寶玉見王夫人起來,早一溜煙去了。這裡金釧兒半邊臉火熱,一聲不敢言語。登時眾丫頭聽見王夫人醒了,都忙進來。王夫人便叫玉釧兒:『把你媽叫來,帶出你姐姐去。』金釧兒聽說,忙跪下哭道:『我再不敢了。太太要打罵,只管發落,別叫我出去就是天恩了。我跟了太太十來年,這會子攆出去,我還見人不見人呢!』王夫人固然是個寬仁慈厚的人,從來不曾打過丫頭們一下,今忽見金釧兒行此無恥之事,此乃平生最恨者,故氣忿不過,打了一下,罵了幾句。雖金釧兒苦求,亦不肯收留,到底喚了金釧兒之母白老媳婦(白者,雪之色也)來領了下去。」那金釧兒含羞忍辱的出去,在一個漆黑一團的夜晚,跳進東南角上的井裡自殺了。
嗚乎哀哉!這悲憤之心實在難平!那寶玉的風流帳,為何只讓金釧一人來付。不公平,不公平啊!雖然寶玉因此而遭笞撻,可與生命比較,那點皮肉之傷又算得了什麼!
這個故事中有幾點值得特別引起重視:其一,在此事件中,寶玉是事件的「啟動」者,當時金釧兒「乜斜著眼亂恍」,十分困乏,當她被寶玉弄醒後,見是寶玉,「擺手令他出去,仍合上眼」,可見她當時的精神狀態猶似夢中;其二,寶玉仍然「戀戀不捨的」,「便自己向身邊荷包裡帶的香雪潤津丹掏了出來,便向金釧兒口裡一送。金釧兒並不睜眼,只管噙了」。這裡的「並不睜眼」是故事中的關鍵行為,暗示金釧的精神狀態仍然是半在夢中;其三,寶玉所說的「咱們在一處」之語顯然只是朋友間的親近表示,並無結成夫妻的含意,但本來對寶玉大有情意的、半在夢中的金釧對此語顯然是有所誤會;其四,王夫人是「金玉業緣」的最高裁判者,她決定著金釧及其「金玉緣」的命運。這段故事,是金釵一輩子的核心事件,作為前世因緣,它也是寶釵此世的「結果」起因,起著決定寶釵的現世行為的作用,值得格外重視,這將在下文作更為深入的闡述。
四、金釧業緣寶釵果
金釧和寶玉不知在「那世裡造了來的業,這會子現世現報」,應在寶釵和寶玉的金玉姻緣上了。在第一回,那個神僧在介紹書中人物的來龍去脈時說:「如今現有一段風流公案正該了結,這一干風流冤家,尚未投胎入世。趁此機會,就將此蠢物夾帶於中,使他去經歷經歷。」那道人道:「原來近日風流冤孽又將造劫歷世去不成?但不知落於何方何處?」蒙府本側批:「苦惱是『造劫歷世 』,又不能不『造劫歷世』,悲夫!」《紅樓夢》這個「懷金悼玉」的故事,上演的正是這樣的「造劫歷世」的悲劇。生死輪迴,前世因果,是《紅樓夢》的基本思想之一,如寶玉和黛玉的「木石前盟」就是顯例。寶釵作為書中的核心三角的「風流冤孽」之一,其「造劫歷世」的前因則隱藏於金釧的故事之中。如果我們將二人故事間的因果關係作一羅列比較,就可得「金釧業緣寶釵果」式的「金玉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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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釧 寶玉 寶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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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姓氏 白 賈 薛(雪)
2、姓別 女 男 女
3、人物分類 天余邪普地余秀 天余秀地余邪 天余邪地余秀
4、外貌內秀 俊秀聰明 如玉靈慧 美麗聰慧
5、男女關係 情愛 友誼 婚姻
6、因緣始因 被動 主動/被動 主動
7、精神狀態 半夢 清醒/半夢 清醒
8、王夫人 致死決定者 母親 金玉姻緣決定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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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在第6條因緣始因,寶玉為「主動/被動」行為,是說他在對金釧的「追求」是主動的,而在與寶釵的起始因緣中則是被動的。在第7條精神狀態,寶玉為「清醒/半夢中」狀態,是說他在導致金釧結局的故事中,他當時是處於清醒狀態;而在導致他與寶釵「金玉姻緣」的故事中,則處於「半夢中」狀態。)
從上述表中我們不難看出,金釧與寶釵間在個體特徵方面是一脈相承的,如姓氏從白變薛(雪),性別均女,都追求與寶玉結合等。在金釧至寶釵的易變中,寶釵本身的素質得到了提高,加之有了冷香丸之助,她已能很好地把握住自己和社會環境了。然而,二金在與他人如寶玉和王夫人的關係方面,則體現了「冤冤相報」的相關關係。例如,在「因緣始因」,金釧的被動一變而為寶釵的主動,在這個主被動行為的演變中,寶玉的主被動關係也相應地隨之改變。在金玉緣的「精神狀態」方面,金釧從「半夢」迷糊狀態一變而為寶釵的高度清醒狀態,在這個金玉關係間精神狀態的演變中,寶玉的精神狀態也相應地隨之改變。在金玉緣中的王夫人,她從堅決反對金玉緣導致金釧死亡一變而成為「金玉姻緣」的堅決支持者,以作為對前世所造冤業的補償。這種情形,正如第五回中〔飛鳥各投林〕所說:「冤冤相報實非輕,分離聚合皆前定。」
《紅樓夢》沒有寫完,因此寶釵的結局也就成了探佚課題之一,難以確定。如果我們將金釧的金玉緣作為寶釵的金玉緣的前因,再根據「冤冤相報」原理來推論寶釵的結局,就可理出一個有根有據、有因有果的邏輯線索來。
在第五回關於寶釵的「數運」畫、詩、曲詞中,一個主題意象主宰著寶釵的命運結局,那就是:「金簪雪裡埋」。這句詩,恰與金釧所說的「金簪子掉在井裡頭,有你的只是有你的」這句俗語相反對。「金簪雪裡埋」的埋者是主動放棄這個金簪,對金的態度是冷酷無情、貶值而不屑一顧的,如詞曲云:「空對著,山中高士晶瑩雪;終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是例。與此相對,掉金簪於井裡頭的人則是被動丟棄了那個金簪,對此金的態度則是激烈熱情、貴重而由衷讚賞的,如書中「寶玉上來便拉著手,悄悄的笑道:『我明日和太太討你,咱們在一處罷。』金釧兒不答。寶玉又道:『不然,等太太醒了我就討。』」是例。鑒於「金簪子掉在井裡頭」這句話,像邪惡的巫咒,預示了金釧投井自殺的結局;那麼,「金簪雪裡埋」這句詩是否也有類似的預言作用哩?這句話究竟是比喻還是實有其事,倒的確是值得深究的事情。這,需得另外撰文細論,此處就不贅述了。
五、結語
金釧是寶釵的前世「舊身」,金釧與寶玉間的前世「金玉業緣」,是寶釵與寶玉間的今世「金玉良緣」的前因。這種將前世與後世合一,讓前身和後身同時,把時空折疊,將人物及其社會空間多層次化、全息化的小說敘述手法,為我們現代乃至於將來提供了一個超時空超世界的「前衛」藝術典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