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頸問題
看了一陣子紅樓夢後,我總有一個感覺,賈府其實也沒有多麼實力強大。撇開國公爺,貴妃娘家,權貴間的裙帶關係不說,不管是寧國府還是榮國府都後力不濟,疲態十足。
要說兩府中傳到第三第四代上,富貴還沒有什麼大問題的,畢竟是國公嘛!金字招牌,有田有地有國家的供養。但權勢就沒有多少了,所謂權勢,對國家的政治生活有參與才會有權,說白了,家裡得有實權人物,當家人得當大官。光吃老本是不行的。
先說寧國府,寧公老爺一路傳下來,到賈敬已經是孫子輩。書上說他「進士出身」;「白衣無功於國」。也許他讀書的水平還行,那腦袋是肯定有問題的。住到城外搞了一陣子「新藥研發」以後,賈老爹把一沒有經過安全性檢測的藥丸往肚裡一塞,引起急性肝功能衰竭,嗚呼了。這類智力低下的行為看看尤氏的態度就知道,即使在當時,也讓人很不屑。所以在做寧國府的管理和子女的教育方面,指望他那是笑話了,他如果真的當了管,結果更加可怕(也許還是白衣無功好一些)。
大概是賈敬早年就吃錯了藥的關係,賈珍基因裡的惡劣程度就更勝老爹,「吃,喝,嫖,賭」這些古典主義的保留節目一概被發揚光大,而且對亂倫這一絕技有特殊造詣。兒媳婦,小姨子照單全收。賈蓉呢?糜爛程度青出於藍。一家子像一個沼氣池,越漚越爛,臭氣沖天。這種情況下,雖然祖先的爵位仍舊在,雖然賈珍還可以笑笑那些「世襲的窮官家」,但寧國府的沒落前途已經是注定了。問題只是家業經得起幾代折騰而已。
至於買來的「龍禁尉」只是一個可笑的虛名,一家子沉醉在世界末日的酒池肉林中,沒有未來的任何打算。就是榮國府的人,比如寶玉,說起寧國府來,也覺得沒有什麼面子。冷子興說他們一代不如一代,那是一點沒錯。
榮國府比起來要好一些,問題還是在第三代上。也許和榮公,賈代善,還有史太君的著意培養有關。賈政成為榮國府的希望。從健在的史老太太身上,可以看出,榮國府的當家人相對素質要高得多。雖然在大富貴中,史老太太對寶釵無視浮華的低調內斂,對岫煙面對貧寒的安自若素都很欣賞。有教養的母親,畢竟對下一代帶來好的影響。
賈政的官雖然不大,只是一工部員外郎,和榮國府的富貴不成正比,不過漸漸也在陞遷。對家族的現狀,榮國府一方,仍舊有很大的憂患意識,於是有了一系列的聯姻。先是和王家。王夫人是王子騰的胞妹。然後是賈敏嫁給林如海。王子騰和林如海這兩人都有貨真價實的官位,不是虛銜,這裡體現了一種對權力的嚮往。相對的,受到輕視,比較沒有希望的賈赦一支,雖然襲了爵位,但居住條件固然不如兄弟,老婆也是找的馬馬乎乎。
到了下一輩,賈珠娶的李紈,娘家很有地位。而元春更是送到宮裡。探春嫁的也是番王。可以說賈政這一支擔任著復興賈府的重要責任,每一個子孫都務必承載著這個希望。
榮國府做出這樣的努力,也是要付出代價的。代價之一就是財務支出的巨大負荷。任何官場應酬都需要錢財上的支出,而且,作為貴妃的娘家,譜就不能擺得太小,人力物力都有很大的日常消耗。進貢也是個問題,務必花樣翻新。接濟窮親戚,是個美德,但也是個負擔。如果和寧國府的收入差不多,榮國府的財政問題就必定要嚴重得多。所以先弄到寅吃卯糧的倒是榮府。
代價之二,是官場上的派系鬥爭。貴妃是否受寵是個大問題,生死攸關。政敵的傾軋,也是免不了的。寶玉挨打之前,賈政對忠順王爺的恐懼和敬畏,實在是官場政治鬥爭的延伸。
不管怎麼說,榮國府這一族還比較有希望,尚有升值的餘地。---所以就到了寶玉的問題上了。
賈寶玉這一代上,必須有一個頂門壯戶的男人來繼承賈政,加入到對權利的爭取中去,不然,家族的榮華只是外強中乾。就像大樹,沒有足夠的根系,汲汲可危。而寶玉這一代,又實在缺少這樣一個男人。這就是繼承人的瓶頸,通過了這個難關,整個家族也許又可以有幾十年的安耽。
家族需要的是象賈珠一樣有現實責任感,又有傳統道德行為的一個男人,他們得到的卻是寶玉。寄希望於賈蘭是不行的,年齡太脫節。
寶玉做為一個中國古典小說中最早的「異類人物」固然光華奪目,但對一個家族,一個父親來說,他實在是個災難。
命運注定了,他必須去考八股,而沒有做詩人的權利;必須去結交權貴,而不能做一個富貴閒人;必需放棄對女性的關注,而去關心政治和權利。娶誰做太太也是一項任務,他必須無條件執行,這還關係到了下一代繼承人的問題。---這是一個可悲的命運,完全違反他老兄自然天性的命運。不管他做不做得到,他都是個悲劇人物。
即使,他可以像續書中一樣,一氣呵成地完成科舉,結婚,傳代等所有任務後置身世外,他也一定會失去很多,永遠被情人,妻子,母親所怨尤。
榮國府通不過這個繼承人的「瓶頸問題」,而且對權利的追求中,他們必須承擔風險,付出代價。這個問題也出現在其他的大家族身上,因此一發而動,徹底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