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隨筆：5、世態炎涼
紅樓開篇第一回，就將紅樓的地基夯實了。這個夢做在世態炎涼之上，因果報應之中。報肯定是要報的，但善未必善報，惡未必惡報。曹爺爺看得太透，才建起天音裊裊的大觀園。
甄士隱先失幼女英蓮，再遭大火滅家之災，繼被岳父設套陷害，終無路可走，拋家而去。按說甄士隱與世無爭，詩書菊竹，有情有義，不該落得如此下場。
幸好有周濟賈雨村之德，給周圍的人，種下些許後福。可歎也在此，你種樹，他乘涼，尤其市儈岳父封肅也能沾光。自己該得的善報，變成他人的餡餅不說，竟將該惡報的人大大的犒勞一把。這就是老天爺辦的事。
無可奈何天。
平頭老百姓，你就咬牙切齒地沉默著忍吧。
但之後想來想去，古往今來，這世道是沒理可講的。
可以出聲歎息歎息的，是那些少數的顯貴，所以，曹爺爺讓紅樓裡住進賈家，不是食親財黑的賈雨村賈家，而是繁榮幾代的寧榮賈家。別有意味，是吧？不是曹爺爺懷疑人民群眾推動歷史的力量，而是絕對的現實主義。能說清楚話的，只有那些吃飽穿暖有說話力氣的，而且爬上一定高度有發言權的。
二十一世紀也一樣。誰聽見真正的吶喊？全無足輕重。像歷朝歷代，當代文人也必須看老闆臉色行事，他們的吟詠象硬幣砸腳，無聲痛自知。幸虧有了網絡。
在紅樓裡，曹爺爺借主流的聲音吶喊，穿透大觀園的厚牆。紅樓之外，一片肅殺，赤裸裸的世態無朝無代，歷歷在目，悲天憫人。
魚肉百姓再名正言順不過。
金陵十二釵有正冊副冊之分，那是在天堂裡。在人間，主僕的區別是生死的區別，你活著是主家讓你活著。但天上人間如那《好了歌》唱的，今天的正冊就是明天的副冊，明天的僕恰是今天的主，魚肉者終究被魚肉。
報應啊報應，不是不報，時間未到。這不是唯心主義，而是歷史規律。螺旋起伏，早晚要炎變涼，涼變炎。
但永遠聽不到弱者的聲音，百姓變了質，就不是百姓。他會毫不猶豫地加入強者的合唱隊，立刻實現從被魚肉者向魚肉者的轉變。如此深刻的世態炎涼，人性使然。
因果報應，被報者報人。最易發生的，恰恰是，因善報而報人以惡。小人活得最好，曹爺爺也無可奈何。
曹爺爺有大理想。
他同情眾生，甚至想普渡眾生。身後有餘忘縮手，人性如此，可以理解啊；眼前無路想回頭，人腦精靈，希望做到啊。
我卻不以為然，只希望在善無善報的時代，惡有惡報哪怕萬里有一。
不做善事，千萬別做惡事。對自己耳語。是的，是的，不為惡便是善呀。
紅樓依舊在，世態更炎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