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經靈兔搗 人向廣寒奔
———林黛玉致死原因之一探考
林黛玉是怎麼死的?或許讀過《紅樓夢》的朋友都會異口同聲地告訴我「淚盡而逝」,假如喜愛《紅樓夢》的讀者,也許還會詳細地告訴我「焚稿斷癡情」乃至「淚盡奈何天」。可是這個描寫正確嗎?現通行本《紅樓夢》自八十回後均非曹雪芹原著,而是出自高鶚手筆。高鶚所續無論思想性、藝術性都遠遠不如原著,而後稿又恰恰是故事的結局部分。因此人物的最後真正走向到底是什麼?故事的結局到底是什麼樣子?也理所當然的成了每一位愛好《紅樓夢》的讀者關切的問題。在不斷的推考過程中,如寶湘重會、黛玉之死這樣意義重大而有分歧嚴重的議題又是多年以來各方爭論的焦點。
在黛玉之死這個大問題上,自周汝昌提出「自沉寒塘」說後,影響巨大,周汝昌在《冷月寒塘必葬宓妃》、《金玉之謎》等文中詳細論證了林黛玉在中秋之夜「自沉寒塘」的前因後果。在文中周汝昌認為黛玉之致死,也就是為何要「自沉寒塘」,大致有兩個主要原因。其一、趙姨娘等人的誣陷;其二、藥出了問題。但因周老兩文中主要論證的是「死法」,故而對致死原因只是點到為止,並未詳細說明,且事後亦無專章文字。本文試對周汝昌認為「藥出了問題」這一方面進行粗淺的推考論證,以補周老不及之處。
我們不能擬定一個「結果」再去找理由,雖然這樣倒也無甚大錯,只不過稍有偏差便會有牽強附會、捉風捕影之嫌,因此我們從原文開始入手。曹雪芹描寫林黛玉是「心較比干多一竅,病如西子勝三分」,也就是說從文章一開頭曹雪芹就把林黛玉「病西施」的位置固定了下來,林黛玉體弱多病,是極依附藥的作用,這一點我會在後文裡詳細說明,然而這也告訴我們「病」和「藥」將對日後林黛玉命運的走向產生極其大的作用。
可事情的奇怪也正好發生在這裡,曹雪芹頭一次寫林黛玉之藥時,脂硯齋就批了一條讓人匪夷所思的批語。甲戌本第三回寫賈母問林黛玉藥,林黛玉———
笑道:我自來是如此,從會吃飲食時便吃藥,到今未斷。請了多少名醫修方配藥,皆不見效。那一年,我才三歲時,聽得說來了一個癩頭和尚,說要化我去出家,我父母固是不從。他又說:『既捨不得他,只怕他的病一生也不能好的。若要好時,除非從此以後總不許見哭聲;除父母之外,凡有外姓親友之人,一概不見,方可平安了此一世。』瘋瘋癲癲,說了這些不經之談,也沒人理他。如今還是吃人參養榮丸。」賈母道:「正好,我這裡正配丸藥呢,叫他們多配一料就是了。
此處甲戌側批:「為後菖、菱伏脈。」這裡的菖、菱是指賈菖、賈菱二人,賈菖、賈菱兩人並非什麼讓人印象特別深刻的人物,在《紅樓夢》裡簡直是曇花一現,並無有什麼作為。乃至於有些看過三、四遍《紅樓夢》的人都不知道有這兩人的存在。可這樣兩個小人物,會和林黛玉的「藥」有什麼關係?這不得不說是一個擾人的疑問。更有趣的是,曹雪芹第一次重筆寫「藥」時,脂硯齋作為曹雪芹認同的「批者」,她不批有總結性的「讖語」也不批有警策意義的重筆,卻偏偏批了這句「伏脈」的話,並且提到的兩個人還是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因此,這次作批不但讓我感到有趣,更讓我感到蹊蹺,從批語中我隱隱感到了裡面蘊含有「無限丘壑」。
這條脂批也是賈菖、賈菱在《紅樓夢》裡的第一次出現。
兩人在正文中第一次露面是在第十三回 秦可卿死封龍禁尉王熙鳳協理寧國府裡,秦可卿葬禮上賈代儒帶領前來,這次出場兩人並未有任何的表現。我細檢《石頭記》全文,除這一次外,賈菖、賈菱共在八十回文本中出現五次,分別如下:
壹、第二十三回 西廂記妙詞通戲語牡丹亭艷曲警芳心
話說賈元春自那日幸大觀園回宮去後,便命將那日所有的題詠,命探春依次抄錄妥協,自己編次,敘其優劣,又命在大觀園勒石,為千古風流雅事。因此,賈政命人各處選拔精工名匠,在大觀園磨石鐫字,賈珍率領賈蓉、賈薔等監工。因賈薔又管理著文官等十二個女戲並行頭等事,不大得便,因此賈珍又將賈菖、賈菱喚來監工。一日,燙蠟釘朱,動起手來。這也不在話下。
貳、第五十三回 寧國府除夕祭宗祠榮國府元宵開夜宴
裡邊香燭輝煌,錦幛繡幕,雖列著神主,卻看不真切。只見賈府人分昭穆排班立定。賈敬主祭,賈赦陪祭,賈珍獻爵,賈璉、賈琮獻帛,寶玉捧香,賈菖、賈菱展拜毯,守焚池。青衣樂奏,三獻爵,興拜畢,焚帛奠酒。禮畢,樂止,退出。
三、同回
廊簷內外及兩邊遊廊、罩棚,將各色羊角、玻璃、戳紗、料絲、或繡或畫、或堆或摳、或絹或紙諸燈掛滿。廊上幾席,便是賈珍、賈璉、賈環、賈琮、賈蓉、賈芹、賈芸、賈菱、賈菖等。
肆、同回
賈母也曾差人去請眾族中男女,奈他們或有年邁,懶於熱鬧的;或有家內沒有人,不便來的;或有疾病淹纏,欲來竟不能來的;或有一等妒富愧貧不來的;甚至於有一等憎畏鳳姐之為人而賭氣不來的;或有羞口羞腳,不慣見人,不敢來的。因此族眾雖多,女客來者只不過賈菌之母婁氏帶了賈菌來了,男子只有賈芹、賈芸、賈菖、賈菱四個現是在鳳姐麾下辦事的來了。
伍、第六十三回 壽怡紅群芳開夜宴死金丹獨艷理親喪
榮府中鳳姐兒出不來,李紈又照顧姊妹……賈珩、賈瓔、賈菖、賈菱等各有執事。尤氏不能回家,便將他繼母接來,在寧府看家。他這繼母只得將兩個未出嫁的小女帶來,一併起居,才放心。
這五處引文中第二處,庚辰等諸本作「賈葛」,夢稿、甲辰、列藏三本作「賈菖」,但因「賈葛」此名除此之外再無再現,且「葛」、「菖」字形相近,疑是抄者妄改以至以訛傳訛,故造成多本錯誤。鄭慶山《脂本匯校石頭記》、紅樓夢研究所新校本《紅樓夢》、齊魯書社黃霖《脂硯齋評批紅樓夢》均校作「賈菖」,故仍因之。
這樣很輕易的就可以發現,書中僅出現六次,連脂批七次的賈菖、賈菱都是「緊密相連」「寸步不離」。從所列條目壹、貳、肆、伍及脂批可得知賈菖、賈菱兩人在賈府中比起其他「族人」是十分受器重的,現不妨細細理一下他們在賈府中的位置。
從壹可得知,賈菖、賈菱在府中的辦事能力僅次於賈蓉、賈薔,至少在賈蓉、賈薔後他們兩個是被優先考慮;
從貳可看出賈菖、賈菱在賈府中扮演者其他族人不可代替的管事作用,這種作用到肆、伍兩處裡反映出來的至少是越來越重要。
大致明白了賈菖、賈菱兩人在賈府中的作用後,我還想提醒大家注意,那就是《紅樓夢》裡的小人物往往都不是別的小說中的那種過場人物,呼之即來揮之則去。《紅樓夢》構思縝密、心思細膩、結構嚴謹這可是實實在在的,那些不起眼的小人物、「過場」人物都會在遺失掉的後稿卅回中起到相當的作用,都是關係到後文發展的重要角色,比如卍兒、二丫頭、茜雪、小紅等人。那麼賈菖、賈菱會不會也是這樣的角色呢?第三回的那條脂批會是什麼意思呢?賈菖、賈菱和林黛玉的「人參養容丸」難道有某種關係?這就是脂批所帶給我們的謎題。
既然賈菖、賈菱的故事在小說中只有那麼幾處,那我們也分析不出什麼所以然來。所以不妨轉換思路,脂批已經指明了「人參養容丸」一節是「為後菖、菱伏脈。」那麼,索性將目光投向林黛玉的「人參養容丸」,大而化之,把林黛玉的藥都放入視線裡。
林黛玉的「藥」在小說中似草草略及,又像重筆濃墨,似為寫黛玉「病西施」之風貌,又像草蛇灰線、連連不絕。專是寫林黛玉的「藥」,作者至少著重寫了五次:
第一次即是第三回賈母問藥之事,此次問藥引出「配藥」一事。又交待了吃藥的原因等諸事,引人注目的還有一筆即是鳳姐一張口問林黛玉就是「妹妹幾歲了?也可上過學?現吃什麼藥?」,似乎「吃藥」對於林黛玉是一種再平常不過的事情,雖說林黛玉讓人一看就知道有「不足之症」,然而對於這個鳳姐就連「幾歲」都還不知道「妹妹」林黛玉,居然一開口就問到了「吃什麼藥」,這種筆墨讓人感到蹊蹺和不理解。難道賈府中的人都像林黛玉在家聽過賈寶玉一樣在府中就聽說過「剛才老太太還念」的林黛玉有先天「不足之症」從而都知道林黛玉「從會吃飲食時便吃藥」?
第二次在二十八回,賈寶玉的藥方。脂批批「自『聞曲』回以後,回回寫藥方,是白描顰兒添病也。」而賈寶玉的藥方偏偏又是一個聽都沒聽說過的海上方子,實在是奇怪至極。
第三次是在第二十九回,寫寶黛爭吵,致使黛玉吐藥。文中明寫寶玉「後悔方才不該同他較證,這會子他這樣光景,我又替不了他。」這裡不僅僅要看寶玉對林黛玉的那種切身的關心,更應該看到賈寶玉對林黛玉生病服藥的「藥」是多麼重視,從這裡也看出「藥」對於林黛玉的病多麼重要。第四十五回,賈寶玉來看林黛玉,頭一句話就是「今兒好些?吃了藥沒有?」第二十六回,佳蕙曾對紅玉說:「我想起來了,林姑娘生的弱,時常他吃藥。」第三十五回———
忽見紫鵑從背後走來,說道:「姑娘吃藥去罷,開水又冷了。」黛玉道:「你到底要怎麼樣?只是催,我吃不吃,管你什麼相干!」紫鵑笑道:「咳嗽的才好了些,又不吃藥了。如今雖然是五月裡,天氣熱,到底也該還小心些。大清早起,在這個潮地方站了半日,也該回去歇息歇息了。」一句話提醒了黛玉,方覺得有點腿酸,呆了半日,方慢慢的扶著紫鵑,回瀟湘館來。
固然林黛玉與紫鵑賭氣是因為心情不好,但我們可以看出,林黛玉幾乎一年四季都在吃藥,上文舉第四十五回之例正值秋季,林黛玉作《秋窗風雨夕》。我在這裡可以舉另一條例,證明林黛玉的病在春季也較往常重,第五十五回「時屆孟春,黛玉又犯了嗽疾。湘雲亦因時氣所感,亦臥病於蘅蕪苑,一天醫藥不斷。」可見,上文所引第三十五回紫鵑說:「咳嗽的才好了些」與後文是相應的。第五十七回寫道「紫鵑正伏侍黛玉吃藥」六十三回,開壽筵直至二更以後,寶玉不夠盡興欲留眾人再玩,林黛玉說:「我可撐不住了,回去還要吃藥呢。」
第四次重筆寫藥是四十五回,釵黛和解的引子就是藥。
這日,寶釵來望他,因說起這病症來。寶釵道:「這裡走的幾個太醫雖都還好,只是你吃他們的藥總不見效,不如再請一個高明的人來瞧一瞧,治好了豈不好?每年間鬧一春夏,又不老又不小,成什麼?不是個常法。」黛玉道:「不中用。我知道我這樣病是不能好的了。且別說病,只論好的日子我是怎麼個形景,就可知了。」寶釵點頭道:「可正是這話。古人說:『食谷者生。』你素日吃的竟不能添養精神氣血,也不是好事。」黛玉歎道:「『死生有命,富貴在天』,也不是人力可強的。今年比往年反覺又重了些似的。」說話之間,已咳嗽了兩三次。寶釵道:「昨兒我看你那藥方上,人參、肉桂覺得太多了。雖說益氣補神,也不宜太熱。依我說,先以平肝健胃為要,肝火一平,不能克土,胃氣無病,飲食就可以養人了。每日早起拿上等燕窩一兩,冰糖五錢,用銀銚子熬出粥來,若吃慣了,比藥還強,最是滋陰補氣的。」
這段話有兩處頗引人注目,第一、黛玉說:「今年比往年反覺又重了些似的。」並且「說話之間,已咳嗽了兩三次。」這說明了較之上文三十五回那個夏天,林黛玉的病確實是加重了,而同回賈寶玉深夜去瀟湘館,頭一句問「病情」也可以反映出林黛玉的病大大加重。第二、文中寫道「人參、肉桂覺得太多了。雖說益氣補神,也不宜太熱。依我說,先以平肝健胃為要,肝火一平,不能克土,胃氣無病,飲食就可以養人了。」這可是明寫林黛玉的藥的問題,不可小視。第五十二回寫道———
寶玉聽了,轉步也便同他(小螺)往瀟湘館來。不但寶釵姊妹在此,且連邢岫煙也在那裡,四人圍坐在熏籠上敘家常。紫鵑倒坐在暖閣裡,臨窗作針黹。一見他來,都笑說:「又來了一個!可沒了你的坐處了。」寶玉笑道:「好一幅《冬閨集艷圖》!可惜我遲來了一步。橫豎這屋子比各屋子暖,這椅子坐著並不冷。」說著,便坐在黛玉常坐的搭著灰鼠椅搭的一張椅上。因見暖閣之中有一玉石條盆,裡面攢三聚五栽著一盆單瓣水仙,點著宣石,便極口讚:「好花!這屋子越發暖,這花香的越清香。怎昨日未見?」黛玉因說道:「這是你家的大總管賴大嬸子送薛二姑娘的,兩盆臘梅、兩盆水仙。他送了我一盆水仙,他送了蕉丫頭一盆臘梅。我原不要的,又恐辜負了他的心。你若要,我轉送你如何?」寶玉道:「我屋裡卻有兩盆,只是不及這個。琴妹妹送你的,如何又轉送人,這個斷使不得。」黛玉道:「我一日藥吊子不離火,我竟是藥培著呢,那裡還擱的住花香來熏?越發弱了。況且這屋子裡一股藥香,反把這花香攪壞了。不如你抬了去,這花也清淨了,沒雜味來攪他。」(著重點由著者加)
可見藥味之濃,不可略過。
第二十八回,甲戌有一條眉批「前『玉生香』回中顰云『他有金你有玉;他有冷香你豈不該有暖香?』是寶玉無藥可配矣。今顰兒之劑若許材料皆系滋補熱性之藥,兼有許多奇物,而尚未擬名,何不竟以『暖香』名之?以代補寶玉之不足,豈不三人一體矣。」這條批語雖著重並非寫藥,但點出了黛玉之藥「皆系滋補熱性」與寶釵之語遙遙相對。從此可窺見,黛玉之藥用之過度,乃至病情加重,而病情加重反倒認為藥量不夠,於是更加加大劑量,黛玉之病癒發沉重。
第三、明點吃的是「太醫」的藥,與二十八回———
王夫人見了林黛玉,因問道:「大姑娘,你吃那鮑太醫的藥可好些?」林黛玉道:「也不過這麼著。老太太還叫我吃王大夫的藥呢。」
遙遙相對。
第五次重筆寫藥在五十七回,寶玉將紫鵑玩笑話當真,變得「一頭熱汗,滿臉紫脹」、「眼也直了,手腳也冷了」「經過的老嫗」李嬤嬤「說不中用了」,林黛玉急火攻心,「『哇』的一聲,將腹中之藥一概嗆出,抖腸搜肺,熾胃扇肝的痛聲大嗽了幾陣,一時面紅髮亂,目腫筋浮,喘的抬不起頭來。紫鵑忙上來捶背,黛玉伏枕喘息半晌。」這次事件,是林黛玉病情進一步加深的標誌。
以上五次,層層深入,將林黛玉的病描寫的清晰起來。值得注意的是,第二次,賈寶玉為林黛玉起藥方,最後未能被採用;而第四次,薛寶釵為林黛玉起藥方,再次未能被採用。似乎也在告訴我們林黛玉的病是「一生也不能好的」。
明白了林黛玉的病,那麼寫那麼多的病是幹什麼?難道曹雪芹這樣寫僅僅是為了順理成章的讓林黛玉病死?我想事情絕非如此簡單。上文已敘,林黛玉的藥味濃,而玉、釵為黛玉起藥方又都涉及到了藥方問題,那麼藥方到底好壞如何呢?
說這個問題前,我們先說一樣東西,即賈寶玉的丫頭晴雯與林黛玉的關係。講林黛玉之病似乎與這個扯不上關係,其實關係是非常重大的。
晴雯歷來被認為是林黛玉的影子,王夫人那句「水蛇腰、削肩膀、眉眼有些像你林妹妹的」更是直言不諱的點出晴雯與林黛玉之間的形似關係,而王夫人制裁晴雯的借口也正是害怕「好好的爺們,都叫你們教壞了」這與襲人聽見賈寶玉對這林黛玉那一番表白,從而擔心有「不才之事」多次向王夫人建議「搬出園子」是一條繩索上的事件(污蔑林黛玉與賈寶玉不才,趙姨娘也是重要角色,她打發賈政「安歇」時吹耳旁風可千萬不能小視)。
晴雯在五十二回病補雀金裘後,病情加重,賈寶玉叫人請了胡太醫,可偏偏是個庸醫,開些「紫蘇、桔梗、防風、荊芥等藥,後面又有枳實、麻黃。」這種「虎狼藥」女兒如何禁得?後來請了王太醫,才好些。前一部分其實在喻黛玉的藥出了問題,但晴雯終究不是黛玉,他也總不能當黛玉的影子,所以後一部分其實與黛玉無涉。
黛玉藥出問題,除了上文所列,我們還可以看看這幾句詩。五十回李紋的紅梅詩中有一句「誤吞丹藥移真骨,偷下瑤池脫舊胎。」李紋詩與黛玉的關係,可參看周汝昌老先生的相關文章。四十回,林黛玉的酒令作「仙杖香挑芍葯花」。七十六回中秋聯詩中有「藥經靈兔搗,人向廣寒奔。」之句。七十八回《芙蓉女兒誄》中有「海失靈槎,不獲回生之藥。眉黛煙青,昨猶我畫;指環玉冷,今倩誰溫?鼎爐之剩藥猶存,襟淚之餘痕尚漬。」的句子,眾所周知《芙蓉》一篇脂批「雖誄晴雯,實誄黛玉」,我也論證過此篇誄文就是為林黛玉所寫(請參看拙文《七十七至八十回〈石頭記〉行文緊湊之謎》)。
綜上所述,林黛玉之致死,藥在其中起了相當重要的作用,藥出問題是加速林黛玉夭亡的重要原因。而藥出問題,不出在別處,就在賈菖、賈菱之手中。
小說中,我們無法獲知賈菖、賈菱兩人是否有狼狽之行為,兩人的品德也毫不知情。但我勉勵為之,努力找出點線索,前文所舉第肆條,講到「賈芹、賈芸、賈菖、賈菱四個現是在鳳姐麾下辦事」。賈芸自不必說,是好的。可賈芹呢?文中明敘其被賈璉安排去掌管庵廟,五十三回賈芹進賈府領東西,遇見了賈珍,被賈珍一頓臭罵,說他———
你如今在那府裡管事,家廟裡管和尚道士們,一月又有你的分例外,這些和尚的分例銀子都從你手裡過,你還來取這個,太也貪了!你自己瞧瞧,你穿的像個手裡使錢辦事的?先前說你沒進益,如今又怎麼了?比先倒不像了。……你在家廟裡幹的事,打諒我不知道呢。你到了那裡自然是爺了,沒人敢違拗你。你手裡又有了錢,離著我們又遠,?憔臀醭瓢雲鵠矗掛拐芯鄯死嘍那嶙踴ǖ惱飧魴蝸螅慊垢伊于骼矗苛觳懷啥鰨煲歡僂運魅虐鍘5裙四輳冶睪湍沌齠逅擔換嗇楚礎?/p>
後面發生的事我們一概不知,賈芹的戲份也只到了五十三回就完結了。但就從這段來看賈芹是一個胡作非為的東西,但其原因是「手裡又有了錢,離著我們又遠」,而賈菖、賈菱這兩個人卻不同,賈珍勒石頭想到他們,且在賈府裡「各有執事」。最重要的是,在鳳姐手底下的人都不是等閒之輩,賈芹雖然胡作非為,但也是敢作敢為,連賈珍都說「太也貪了」可見一斑。而其他人諸如平兒、小紅等人都是十分厲害,小紅就是一個「說話知趣」、「簡斷」、「伶俐」的丫頭。照這樣看來,賈菖、賈菱能在鳳姐麾下也應該不是等閒之輩。周汝昌老先生推斷,使壞者是趙姨娘、賈環,這是不錯的(參看周汝昌相關著作)。雖然我們並不能完美的推斷出藥是怎麼樣出的問題,但有一點是非常重要,賈菖、賈菱兩人由於工作的出色,在賈府中作的事情越來越多,後來也一定掌管了「藥房」。但至於後來賈菖、賈菱是與賈環等人狼狽為奸,還是努力抵制賈環等人的陰謀就不得而知了。反正「為後菖、菱伏脈。」已經明確告訴我們這兩個人以後將有重要的戲份,且直接關係到了林黛玉的生命。
而這一切,與高鶚的續作又是多麼的不同。在高鶚的續稿中甚至提都沒再提起菖、菱二人的絲毫!由此可見高鶚不知書之底裡,他完全不知道曹雪芹用筆的深意。管中窺豹也不難得知高續的「思想性、藝術性」有多麼糟糕了。
癸未三月廿五 寫訖
附記:
一、「藥」出問題不僅僅是林黛玉受害,也許賈母也是受害者之一,此點我另文專敘;
二、文中《紅樓夢》文字均引自鄭慶山《脂本匯校石頭記》;
三、寶玉四個小廝的名字似都有深意,然尚不解,此點與元迎探息的四個丫環名字有同樣感覺,待以後再考;
癸未三月廿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