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寶釵管理模式的對比

探春寶釵管理模式的對比

探春寶釵管理模式的對比

紅樓評論

通過對《紅樓夢》第五十五、五十六回中探春、寶釵的管理模式對比分析,提出兩者管理模式存在著本質的差別,認為探春運用的是「責權利相結合」的管理模式,而寶釵提出的則是「以人情為本」的人情管理模式。 

關鍵詞:管理模式;責權利相結合;以人情為本;人情式管理 

近讀紅樓,對五十五、五十六回中探春、寶釵的管理模式詳加對比分析,發現兩者存在著本質的差別,而長期以來紅學研究者大多認為只是同一種管理模式。

本文從紅學及管理學的角度入手,並基於原作者的安排,認為應該包括兩種管理模式,一為探春的「責權利相結合」的管理模式,另一為寶釵的「以人情為本」的管理模式。必須明確的是,探春與寶釵的兩種管理模式是在相同回目中進行交叉描寫的,隱含於兩位閨中小姐的歧義與衝突中。本文願做引玉之磚。 

一、賈探春「責權利相結合」的管理模式 

賈家三小姐的管理才能,作者安排在第五十五及五十六回,並且是在「鳳姐兒因年內年外操勞太過……不能理事」,王夫人「一應都暫令李紈協理」而「李紈尚德不尚才的,未免逞縱了下人,王夫人便命探春合同李紈裁處,只說過了一月,鳳姐將養好了,仍交給他」之背景下走馬上任的,後王夫人「又恐失於照管,特請了寶釵來,托他各處小心」,為後一回賈、薛二人在管理思路上的分歧伏了筆。剖析探春的管理模式,體現了以下幾種管理思路: 

其一,體現了公平的思想以及「欲行其令、先正其身」的管理意識。所謂公平,即公正平等,不夾帶任何私心雜念。且看探春剛登上「議事廳」寶座,就碰上她舅舅趙國基的喪事賞銀問題,但她並不因為母親趙姨娘的軟硬糾纏及親娘舅的喪禮而徇私違例,也拒絕了鳳姐給她便宜行事的方便而堅持依例開發賞銀,體現了不徇私情的公平思想。同時,她也不因為寶玉、賈環為親兄弟,賈蘭為親侄兒而對他們網開一面,而是照樣「就勢作法開端,蠲免了他們學裡重疊使用的銀錢;並且,據平兒看來,探春「正要找幾處利害的事與體面的人來開例,作法子鎮壓,與眾人做榜樣」,由此更可進一步看出其公平的思想。古語有訓,「欲行其令,先正其身」,探春深知公平與效率之間的邏輯關係,即公平是效率的保障,只有秉公執法辦事,一視同仁,而不是厚此薄彼,才能達到提高管理效率之目的,故而她行此兩件事,便為日後眾人不僅口服而且心服奠定了基礎。 

其二,體現了節流與開源並舉的理財思路。家政理財只節流不行,還得廣開財源;而只開財源不節流也不行,必須開源與節流並舉。探春的節流舉措表現在對一些重疊費用的蠲免,如寶玉、賈環、賈蘭學裡使用的銀錢,她明察秋毫地指出「怎麼學裡每人多這八兩——原來上學去的是為了這八兩銀子!從今日起,這一項蠲了」;又如姑娘們的每月頭油脂粉費,探春「因此心裡不自在,饒費了兩起錢,東西又白丟一半,不如竟把買辦的這一項每月蠲了為是」。在倡導節流的同時,探春還受賴大家小園子的啟發,提出開源的措施:即變大觀園為生產園,將園子承包給園中的僕婦收拾料理,從中獲取一些收益。「開源與節流並舉」正是貫穿於現代企業理財和家政理財的基本管理思路之一。 

其三,體現了責權利相結合的經濟管理思路。探春將大觀園承包下去時,採取的是責權利相結合的方式,即:任之以責,放之以權,動之以利。「任之以責」表現在承包大觀園時責任到人這一安排上,她認為「不如在園子裡所有老媽媽中,揀出幾個老成本分、能知園圃的,派他們收拾料理」,「園子有專定之人修理花木」;「放之以權」表現在不過多限制承包者,實行經營權力下放,類似於現代經濟領域內的「兩權分離」,即如原文所說,「也不必要他們交租納稅,只問他們一年可以孝敬些什麼」;「動之以利」表現在「按四季,除家中定例用多少外,餘者任憑你們採取去取利,年終算帳」,「老媽媽們也可借此小補,不枉成年家中園中辛苦」。這一承包方式採取後,其效果是比較顯著的,正如探春所歸納的,「一則園子有專定之人修理花木,自然一年好似一年了,也不用臨時忙亂;二則也不至作踐,白辜負了東西;三則老媽媽也可借此小補,……;四則也省了這些花兒匠、山子匠並打掃人等的工費。……」探春此舉連重孔孟之道輕利之寶釵、尚德不尚才之李紈以及鳳姐平兒等都衷心支持,而家中僕婦則更是一片「歡聲沸騰」。足見「責權利相結合」的承包方式具有一舉多得之功效的。從現代理財觀點看,此方式可最大限度地調動人的積極性,由於有利可圖且取利合理,可以提高勞動效率,由於責任到人,可以避免人浮於事、推諉責任之現象發生;由於經營權下放,可促使各項人才物力資源得到最有效的配置。 

其四,體現了「任人唯能不唯親」的人事管理思路。探春在議及承包大觀園時,認為「這一個老祝媽,是個妥當的,況他老頭子和他兒子,代代都是管打掃竹子,如今竟把這所有的竹子要與他。這一個老田媽本是種莊稼的,……,也許得他去再細細按時加些植養,豈不更好?」此為典型的「任人唯能不唯親」。再如議及園裡花草無人管理,平兒提出由鶯兒的娘來管,而寶釵則因鶯兒是自己的丫環,怕殃及自己而予以反對並薦焙茗的娘時,李紈平兒都同意,唯獨探春不同意,她認為「雖如此,只怕他們見利忘義呢。」實際上探春的言外之意在於:既然鶯兒之母有這方面專長,何不竟直接委派她?何必要像寶釵因避嫌疑而任人不唯能呢?甚至至於為了尋求平衡人際關係而不唯親呢?此處似乎是要告訴大家寶釵是「任人不唯親」的主張者,的確不少讀者也誤以為如此,實則寶釵只是出於自己的體面考慮,正如她自己所說,「這會子我弄個人來,叫那起人連我也小看了」,後文分析寶釵的管理模式將會詳細論及。 

作者借探春之口來言此管理思路,借探春之行來行此管理模式,可見作者對這種管理模式是讚賞的,因探春是作者所稱道頌揚的少數幾個「脂粉隊裡的英雄」之一;再看回目用的是「敏探春興利除宿弊」,其褒揚之意溢於言表,表明作者也認為只有採取這種管理模式才能「興利除宿弊」,但在賈府,由於傳統勢力對舊有體制的維護,探春的改革是不可能成功的。作者不忍心傷害他所欣賞的女中豪傑——敏探春,因而他並沒有直寫探春管理模式的失敗,而是通過王熙鳳之口間接說出,相信每位紅樓讀者均已一一品味出來了。

二、薛寶釵「以人情為本」的人情管理模式 

薛寶釵的管理思路,是和探春的管理模式相比照而同時出現在一個回目裡的。表面看她似乎是基本贊同探春的,只是略有分歧而已。

實際上,詳加剖析,便可發現二者的管理思路本質上是完全不同的。寶釵的管理是一種「動之以情、曉之以利、以人情為本」的模式,她注重的是人情,是人際關係。寶釵以圓滑乖巧、諳熟人情世故而著稱,作為封建傳統的衛道士,她深知「識時務者為俊傑」,作者用「時寶釵小惠全大體」一「時」字(註:有的版本為「識」、「賢」字)來形容寶釵,便是對她最準確的評價了。

的確,正因為寶釵識時務、重人際關係,方得賈府上下人的歡心。寶釵是賈政、王夫人等傳統文化的發言代理人,我國幾千年傳統觀念就是以人情為重,無論時間與空間,無論局部與全局,都無一例外地會結成一張無邊無際的人情網,每一個社會人都很輕易地就困在網中央,若欲掙脫則只會「愈陷愈深愈迷惘」,路也會「愈走愈遠愈漫長」。

寶釵正是基於對傳統觀念的深刻認識而強調「以人情為本」的人情式管理。而相對應的,探春興利除宿弊的改革,正是因為觸及了人情網上的某些關鍵性結點,蔑視了傳統人情網來進行大刀闊斧的經濟改革,從而觸動了封建傳統管理體制的要害,因而其改革的結局以失敗而告終也就不足為奇了。 

寶釵在闡述自己的管理思路時,強調不能失了大體統,在第五十六回短短幾段話裡,她只是圍繞著這一點來展開,先是以「雖是興利節用為綱」之言表面上贊同探春的主張,隨後則很快道出了其真正動機,「然也不可太過,要在省上二、三兩銀子,失了大體統,也不像。……這庶幾不失大體……豈不失了你們這樣人家的大體?」並進而勸說料理園子的僕婦「……大家齊心顧些體統。……何如自己存些體面……」等文字,無一不體現出她傳統思想.

一是維護舊有體制;二是要保全體面。中國人歷來都把所謂的「面子」看得比什麼都重要。在寶釵看來,探春改革省下「二、三兩銀子」事小,而「失了大體」則事關重大矣!她支持探春也只是因其管理模式讓承包者有利可圖,可籠絡人心,其餘則按她自己的管理思路來施行,也就是「全大體」的「以人情為本」的人情式管理。

這正迎合了賈政、王夫人的心理:賈政可以為了自己的面子而往死裡鞭笞寶玉;王夫人也可以為了股權自己的面子而逼死金釧屈死晴雯;寶釵又何曾不是為了顧全王夫人的面子而說違心的話呢,為了不使「那起小人連我也看小了」而拒絕了探春、李紈對鶯兒娘的委派呢?!

如果探春主張的「開源與節流並舉」,「欲行其令,先正其身」等管理思路,最終導致出多進少,「外面的架子雖未曾倒,內囊卻也盡上來」的那下世的景況來,那時的賈府才是真正的不體面呢! 

再看李紈探春平兒議及讓「跟寶姑娘的鶯兒他媽就是會弄這個的」而要讓她分管院裡花草時,寶釵怕連帶自己,道:「斷斷使不得。你們這裡多少得用的人,一個個閒著沒事辦,這會子我又弄個人來,叫那起人連我也小看了。我倒替你們想出一個人來:怡紅院有個老葉媽,他就是焙茗的娘。那是個誠實老人家,他又和我們鶯兒的娘極好。…有人說閒話也就怨不到咱們身上。如此一行,你們辦的又公道,於是又妥當。」

表面上看她舉薦的是一個與己無掛礙的人,未予賈府上下等人話柄。豈不知,她所推薦的老葉媽是寶玉的小廝焙茗(即茗煙)的娘,她這種間接的人情做得更絕妙更隱蔽。賈府上下人等,包括鳳辣子在內,都在賈母、王夫人之前竭盡奉承寶玉之事,寶釵又何嘗不是?只是她手段更為高明矣!此處她使的是「一石多鳥」之計:此行一則顧全了自己的體面,二則籠絡了丫環鶯兒的心(因茗煙的娘是鶯兒的乾娘),三則贏得了眾人的敬服(不任人唯親),四則也趁機讓寶玉高興一番,寶玉焉能不因小廝的娘得此美差而心下感激寶釵呢? 

此外,寶釵的管理模式摻和了平均主義的思想,必須強調是平均主義,即一種「吃大鍋飯」式的平均,而有別於探春的公平意識。當探春論及承包園子年終歸帳時,寶釵認為承包者年終不必歸帳,其原因都是擔心「這個多了,那個少了,倒多了事。…」

這即是一種典型的怕得罪人的心裡以及平均主意識的反映,這個和她是親戚的外人身份有所聯繫,寶釵擔心的是年終歸帳時入帳多寡不均會導致承包者之間、承包者於賈府之間的矛盾,從而節外生枝。

又如在論及年終利息分配時她提出:「如今園內幾十個老媽媽們,若只給了這個,那剩的也必抱怨不公」,並進而指出要讓承包者「一年竟除這個之外,他每人不論有餘無餘,只叫他拿出若干弔錢來,大家湊齊,單散與這些園中的媽媽們。…一年在園裡辛苦到頭,這園內既有利息,也是分內該沾的」。在她看來,利息均沾是理所應當的,但她卻忽視了利益均沾的平均主義恰恰是建立在對承包者的不公平之上。

當然,寶釵之所以提出平均分配方式,是因為她深知「不均」的危害,「還有一句至小的話,越發說破了:你們只顧了自己寬裕,不分與他們些,他們雖不敢明怨,心裡卻都不服,只用假公濟私的,多摘你們幾個果子,多掐你幾枝花兒,他們有怨還沒處訴呢。他們也沾帶些利息,你們有照顧不到的,他們就替你照顧了。」處處體現了平均主義的思想,這種建立在不公平基礎上的平均主義思想,其根本目的在於平衡人際關係。

中國傳統歷來如此,寶釵深知不均之隱患,故而提倡以均制衡,處處都有「大鍋飯」的烙印。究其根源,正是寶釵「以人情為本」的管理思想在起決定作用。 

作者借其所不欣賞的人物--寶釵之口來道出此種模式,可見其對此鍾模式的態度是否定的,在作者看來,寶釵是「小惠全大體」而已,正因寶釵靠小恩小惠、以人情為本而全了賈家的「大體」,贏得了賈府上下人的歡心,僅僅為其將來登上寶二奶奶的位置積累了一點資本, 重讀《紅樓夢》第五十五、五十六回,讀出了兩種不同的管理模式,相信紅樓夢讀者細細品位原著的字字珠磯後也會有此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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