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裡的季節錯位與賈敬的生辰之謎
曹雪芹在《紅樓夢》第五回寫到賈寶玉神遊"太虛幻境"的起因時說:
因東邊寧府中花園內梅花盛開,賈珍之妻尤氏乃治酒,請賈母、邢夫人、王夫人等賞花。是日先攜了賈蓉之妻,二人來面請。請賈母等於早飯後過來,就在會芳園游頑,先茶後酒,不過皆是寧榮二府女眷小集,並無別樣新文趣事可記。
酒後"一時寶玉倦怠,欲睡中覺",便被領到秦氏屋裡"惚惚地睡去",並"隨了秦氏,至一個所在"-- "太虛幻境"。書中"梅花盛開"四字點明當時的季節應該是冬季。
緊接著作者在第六回寫劉姥姥一進榮國府時也點明了當時的季節:
因這年秋盡冬初,天氣冷將上來,家中冬事未辦,......
顯然,這說的仍然是發生在冬季的事。雖然第六回開頭賈寶玉"初試雲雨情"的情節與接下來劉姥姥一進榮國府的情節有些跳躍,但在時令上是連續的。
第七回《送宮花賈璉戲熙鳳,宴寧府寶玉會秦鍾》的情節,前承第六回周瑞家的送走劉姥姥後,因回王夫人話而又引發"送宮花"一節;後啟第八回"寶玉會秦鍾"後,回家"回明賈母秦鍾要上家塾之事","鳳姐又趁勢請賈母后日過去看戲"等情節。
至後日,又有尤氏來請,(賈母)遂攜了王夫人林黛玉寶玉等過去看戲。至晌午,賈母便回來歇息了。
寶玉送賈母回來後,"因想起近日薛寶釵在家養病,未去親候,意欲去望他一望",於是最終引出了"比通靈金鶯微露意,探寶釵黛玉半含酸"的主要情節。其中對冬季的特徵寫得也很清楚:
寶玉因見他(黛玉)外面罩著大紅羽緞對衿褂子,因問:"下雪了麼?"地下婆娘們道:"下了這半日雪珠兒了。"
接下來第九回、第十回的情節與前面扣得依然很緊,故事發展自然,敘事流暢,一環扣一環。其中,第九回開頭寫到寶玉臨上學時,龔人對寶玉說:
大毛衣服我也包好了,交出去給小子們去了。學裡冷,好歹想著添換,比不得家裡有人照顧。腳爐手爐的炭也交出去了,你可著他們添。那一起懶賊,你不說,他們樂得不動,白凍壞了你。
顯然,只有在冬季,襲人才可能說出這樣的話。緊接著由第九回的"起嫌疑頑童鬧學堂"引出第十回的"金寡婦貪利權受辱",進而引出秦氏生病的話題直至"張太醫論病細窮源"等情節,故事一環扣一環,過渡很自然,期間並無季節變換。如第十回中,張友士為秦氏看完病對賈蓉說:
......依小弟看來,今年一冬是不相干的。總是過了春分,就可望全愈了。
張友士說的話顯然也是針對冬季而言的。
從原著以上的描寫可以看出,從第五回一直到第十回寫的都應該是冬季的事。自然,秦氏得病也應該在冬天。
而接下來第十一回裡的季節與前面幾回相比,跳躍就很突然了。
第十回,賈敬生日的前兩天,尤氏在安排生日宴席時對賈蓉說:
吩咐來升照舊例預備兩日的筵席,要豐豐富富的。你再親自到西府裡去請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和你璉二嬸子來逛逛。你父親今日又聽見一個好大夫,業已打發人請去了,想必明日必來。你可將他這些日子的病症細細的告訴他。
果然,"次日午間,人回道:'請的那張先生來了'"。由此可見,張友士為秦氏看病當在賈敬生日的前一天。這也恰好證明賈敬的生日是在冬天。
而問題就出在第十一回。在賈敬生日這天,榮府邢夫人、王夫人、鳳姐兒、寶玉等來到寧府後,在迎接過程中賈珍和尤氏見賈母沒來,說道:
"老太太原是老祖宗,我父親又是侄兒,這樣日子,原不敢請他老人家;但是這個時候,天氣正涼爽,滿園的菊花又盛開,請老祖宗過來散散悶,看著眾兒孫熱鬧,是這個意思。誰知老祖宗又不肯賞臉。"
從這段話所交待的季節特徵看,賈敬的生日應該在秋天,就季節而言與前面幾回出現了明顯的矛盾。
緊接著,王夫人問到秦可卿的病時,尤氏回答說:
"他這個病得的也奇。上月中秋還跟著老太太、太太們頑了半夜,回家來好好的。到了二十後,一日比一日覺懶,也懶待吃東西,這將近有半個多月了。......"
從尤氏的話中也可以推算出賈敬生日當是在"上月中秋"的至少二十多天之後,亦即九月上旬到中旬之間。
之後,鳳姐和寶玉去看秦氏,鳳姐勸慰說:
"......總要想開了才是。況且聽得大夫說,若是不治,怕的是春天不好呢。如今才九月半,還有四五個月的工夫,什麼病治不好呢?......"
這又進一步點明賈敬的生日是在"九月半"的前後幾天。因此,單就本回而言,賈珍在他父親生日這天,又值"天氣正涼爽,滿園的菊花又盛開","請老祖宗過來散散悶"太正常不過了。
如前所述,從第十一回以前的情節發展考證,賈敬的生日的確是在冬季。第十一回的情節緊接前一回,但一開頭又把賈敬的生日寫成是秋天的事,時間上一下從前面"梅花盛開"甚至下了雪的冬天倒流到了"菊花又盛開"的秋天,這在邏輯上是根本說不通的。同時,也給後人留下了賈敬的生辰之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