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蔻嫁與紅樓 四川老婦出版《紅樓夢》新續
《紅樓夢》假如可以成就每個人一個「夢」,就中國人的閱讀情結而言,貴為賈寶玉,或者柔為林黛玉,可能是煙火男女最多的企望。
也有人,對於代表中國古典文學高度的這樣一記「石頭」,或許根本無夢可言。
周玉清的夢看似透明簡單:把自己的名字落在《紅樓夢》作者曹雪芹之後。但這不是一件僅僅只寫三個漢字的行動。
綿陽市老年大學七八十歲的耄耋「學生」,每每新入學,都會捧著四川文藝出版社的「曹周本」《紅樓夢》,圍著講授「古代詩詞」和「對聯」的老師周玉清,親暱地喊「林妹妹」。
「林妹妹」周玉清而今「芳齡」:71歲。
「林妹妹」當年「嫁」與《紅樓夢》的時候,年方15,恰恰豆蔻。這裡所謂「嫁」,當然系指心靈之約。然而,雖為心靈之嫁,「嫁妝」仍然必不可少,還是學生的周玉清,拿出的是灑灑幾達八萬言的「紅樓續夢」。
直到48年後的1997年,《紅樓夢》「曹周本」第一版付梓,周玉清這一嫁才算「圓夢」。
沒有時間的嚴格檢驗,我們不敢妄斷「曹周本」藝術價值的深深淺淺,我們折服周玉清,是她的寫作精神,或曰狀態。
一一數過來,周玉清從中學教師退休以後,出了8部書12本。書壘桌上,人坐椅上,300萬言的著作乍看「等身」。
性格的焦躁和身體的康健,似乎是周玉清寫作的能量。記者採訪周玉清的時候,她與女兒賀正義,關於某些事實的介紹,爭論不下三次,深思熟慮之前,「你不懂」之類言語常常脫口,鏘鏘之聲,撞擊耳膜。記者可以想像,她們2004年3月才拿到手的新著《金陵艷》,應該成稿於爭吵的合作之中。
周玉清這樣的「林妹妹」,現代化程度高了:一是吃回鍋肉,二是用電腦寫作。反而是女兒因為忙於公事,電腦不甚精通,每每在紙上寫作,然後「央求」母親擔當「錄入員」。
爬格至深夜,記者也是一夢:林黛玉從紙上跚然走下來,並且不畏疲勞,一直走到了今天,走著走著,走成了周玉清遠遠的影子。
2004年3月,綿陽市一度被譽為「中國女性續紅第一人」的周玉清,因為長篇小說《金陵艷》的重磅問世,重新回到媒體的聚焦之下;耄耋之年的周玉清,退休之後,迄今已著書8部。
———她續寫《紅樓夢》後39回,出版《紅樓夢》「曹周本」。
———她評傳李清照,出版《李清照評傳》。
———她點寫《金陵十二釵》,捧出四部長篇系列小說。
瞭解周玉清的寫作情結,必須回放50年前的四川師範大學:人們常常看見,一位梳著長辮子的文秀女子,手捧一本《紅樓夢》,在校園小徑上唸唸有詞,眉目間別有一種婉轉的韻致。
當年這位「林妹妹」,如今坐在記者面前時,已然71歲。
豆蔻嫁與《紅樓夢》
「我想要一個自己的結尾,一部給自己看的《紅樓夢》。」
與「紅樓」結緣,是因為家中的一套坊間刻本《全圖繪像金玉緣》,周玉清至今還對裡面林黛玉抬手喂鸚哥、李紈教子讀書等插圖記憶猶新。那時侯,她常常伏在菜油燈下看到深夜,直到父親三請四催:「周老四,還不去睡呀,已經三更了!」
這樣一套本子讀得爛熟於心,周玉清漸漸不喜歡後四十回,覺得賈寶玉變得瘋瘋傻傻,一點也不可愛,許多情節也不合理。
15歲,正是豆蔻年華,周玉清將自己一部近八萬字的「花好月圓」式的「紅樓續書」呈送到國文老師肖欽文面前,肖先生看後大為讚賞:「人物活鮮鮮的,筆墨很像《紅樓夢》。」周玉清當時已經與賀師虞結為夫妻,多年以後他講:「哪是嫁給我啊,玉清從那時就嫁給了《紅樓夢》。」
1965年,周玉清因《李清照》一書「獲罪」,成為綿陽中學「周、童、宋」「三家村」之首,一度擱筆。文革後,周玉清振奮精神,準備在創作上大幹一番。這時,病魔卻纏上了她,因為膽結石、膽管堵塞引發全身黃疸甚至廣泛性出血,在兩年間四出四進醫院,兩次瀕臨死亡的邊緣。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她仍然念念不忘她的「紅樓」,從1985年開筆,她分秒必爭,回老家探親在寫,去重慶看望兒子在寫,在病床上也寫。
到1990年《紅樓夢新續》出版前夕,周玉清終於倒下了,高燒41度,渾身內出血,尿血、便血,搶救醒來的第一句話卻是:如果死了,最遺憾的是沒看到我的「紅樓」出版。
親手錄入300萬字
「如果說一世一夢,那麼我為文學,已歷經三夢坎坷。」
周玉清寫作的電腦桌旁,放了厚厚一疊書:《紅樓夢新續》、《紅樓夢》「曹周本」、《秦可卿與寧國府》、四部長篇系列小說《金陵十二釵》、評論集《李清照評傳》、《亂世紅妓陳圓圓》、《金陵艷》……這些書都在她退休以後陸續寫作出版。女兒賀正義也很感慨:「文學是母親一輩子的夢。」
周玉清出生在小橋流水、竹籬茅舍、古風猶存的川西崇慶縣,小小年紀筆下就出現這樣的句子:「滿庭落花,飛遍紅紫雪痕,風透簾櫳,帶來濃翠清芬。中秋攜美酒,後園賞桂花,蕙草連幽徑,幾樹夕陽斜。」大學期間,因為良好的古文功底和刻苦的求學精神,深得當時川內著名學者雷履平器重,在雷先生的指導下,大學畢業後兩年(1962年),周玉清的第一部歷史小說《李清照》出版發行。
文革期間,當人們對文學「敬而遠之」的時候,家人卻常常看見半夜昏暗的燈光下周玉清偷偷地寫作。為了「安全」,周玉清寫一篇,家裡人就撕一篇,她無奈地笑:「好,不寫了,不寫了。」然而有一次女兒賀正義放學回家,她卻將女兒拉到一邊:「來,我給你讀一篇剛寫的文章,你提些意見。」看到母親希冀的目光,賀正義忍不住想流淚。
為了創作的需要,周玉清在進入花甲之年後,拿起了以前想也沒想過的鼠標,敲起了鍵盤。鄰居們都知道老兩口有飯後散步的習慣,然而,他們的飯後習談,主題不是柴米油鹽或者春花秋月,而是互相幫助記誦五筆字根,老伴賀師虞「抱怨」說:「我是被她逼著學會電腦的。女兒工作忙,現在我反而成了女兒的文字錄入員了,可惜沒得工資。」抱怨是抱怨,但是分明可以看出,賀老對妻子的欣賞和體貼。
周玉清的手上,靠近鍵盤的地方有明顯的厚繭,她告訴記者:「8部書300多萬字,都是我自己一個個敲出來的。」當她沉浸創作時,可以渾然忘了時間。她常常對年輕晚輩說:「不要叫我『周老』,周老?把人都叫老了,我還有好多計劃好多想法,還準備寫一些書呢。」
三世同筆「女兒國」
「女兒和孫女骨子裡都流著文學的血,家裡也有一個『女兒國』。」
談起女兒,周玉清就會有掩飾不住的驕傲:「她小時候寫的作文就很好了。」「河水拍打著岩石,綻起珍珠般的浪花。」她求證於記者:「還可以吧,是她7歲時寫的。」
而在女兒的心目中,是母親對文學的執著無悔,點燃了她對文學的愛。1970年,賀正義到綿陽天池煤礦工作,環境的艱辛沒有阻擋她追逐文學的腳步,她很快寫出反映煤礦工人生活的小說《黑蝴蝶》。1996年,母女合作寫《亂世紅妓陳圓圓》,為了一個細節,兩人到處借書,從綿陽到成都,《清史》、《中華兩千年史》、《李自成傳》等,借的書足有兩人多高。為了文學,母女倆還經常「吵」得不亦樂乎。2001年,兩人合寫《金陵艷》。周玉清寫前半部,賀正義寫後半部。在寫陳圓圓逃荒一段時,賀正義非常投入,自己都感動得落淚,誰知,周玉清卻認為這一段與主題關係不大,大刀闊斧地砍掉七八千字。賀正義不服,兩人便在電話裡爭論起來。周玉清笑著說:「那段時間電話費猛漲。」
孫女杜征,從小也鍾愛文學。她在四川大學讀書期間,與母親合作採訪、寫作,2001年出版了紀實小說《呼嘯的靈魂》。
「紅樓」外的「女兒國」,可謂三個女人一台戲,儘管時常爭爭吵吵,內心深處卻是一股緊緊的繩。1997年四川文藝出版社推出「曹周本」,在帶來轟動的同時,也為周玉清帶來無盡的褒貶。有人說她是借曹雪芹的名氣炒作,有人說「曹周本」未經曹氏同意聯名出書,違反了「出版法」……周玉清覺得苦惱,半輩子光陰和心血,誰能理解?這個時候,女兒和孫女成了她最大的「知音」。杜征說:「外婆,我們給你撐腰,你繼續寫,多寫點好作品,我們要雄起!」
三代人的文學情結在一起。
鏈接 《紅樓夢》曹周本後三十九回梗概
寶玉向賈母傾訴衷腸,求老太太為自己和林妹妹作主,賈母允婚。王夫人不悅,趁賈政因公務南去查看工程攜寶玉同往之機,與鳳姐合計著請元妃娘娘賜婚。
元妃即賜「金玉良緣」,讓寶玉、寶釵結為婚配。賈母深悔當初未促成寶黛的婚事,又不好說什麼,鳳姐遂出主意將林姑娘許與甄寶玉,但黛玉辨識甄寶玉廬山真貌,不因貌同而與之合,一氣身亡。
寶玉、寶釵婚後,賈母身體每況愈下。趙姨娘與賈環早就對寶玉、鳳姐心懷不滿,在賈母死後二人設計害寶、鳳,結果賈環被控告,薛蟠也因舊案重翻而入牢,賈府在經歷抄家、火災之後,賈氏家族作鳥獸散,後寶釵病逝、鳳姐被休客死南歸途中,惜春出家,妙玉墮入紅塵當了歌妓,賈政回老家做了教書先生。寶玉歷經家破、人亡、失子、喪妻之痛,做雜役,遭辭退;賣字畫,受歧視;飽受衣食不定之苦,但始終不走仕途,最後,採藥深山,不知所蹤……
人物檔案
周玉清,1934年2月生,畢業於四川師範大學,系中國作家協會、中國紅樓夢學會會員,曾任四川師範大學客座教授,目前在綿陽老年大學任教。
1990年3月出版《紅樓夢新續》。
1991年12月出版《李清照評傳》。
1997年出版《紅樓夢》曹周本第一版。
1998年1月出版四部長篇系列小說《金陵十二釵》。
2004年1月出版長篇小說《金陵艷》。
目前著書約300萬字,《紅樓夢》曹周本是繼高鶚續書後,中國女性「續紅」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