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猜謎遊戲
因為收看央視「百家講壇」的緣故,跑到書店去找劉心武研究《紅樓夢》的專著《紅樓望月》。結果發現最近出的「紅學」專著可是不少,周汝昌之外,馮其庸等人的也有,甚至還見到一本叫做《紅樓夢的性愛揭秘》的書,也堂而皇之地擺在一起賣。總之使人感覺這一波「紅學」之風,已然很盛的樣子。
清代的小說裡,我不是最喜歡《紅樓夢》。我找《紅樓望月》的原因,是被「百家講壇」的拖沓逗起來的。而且因為十來年前在《新華文摘》看過劉心武的《秦可卿之死》,也好奇作為小說家的劉心武,對《紅樓夢》的猜謎遊戲,究竟是怎麼一個全面的玩兒法。
劉心武老師的書看過後,我是略有點失望的。一來,研究太側重於小說與曹雪芹身世、家世以及康雍乾三朝政事紛爭的關係,這種社會學意義上探討或許對「紅學」有益,卻與我這個讀者對小說文本本身的欣賞關係不大;二來,劉心武的探秘工作做得有點過玄———即便我們今天只承認《紅樓夢》前八十回的價值,我也不相信曹雪芹寫的是一本單純投影政治與家世關係的小說。況且康雍乾三朝,乾隆朝雖說有為粉飾太平所刻意營造的祥和,但該朝的文字獄並不比前兩朝就真放鬆多少。如果曹雪芹真帶著像劉心武先生分析的「動機」那樣去寫《紅樓夢》,你放心,滿門抄斬一百次都不嫌多!
我還借這個機會重新複習了一下《秦可卿之死》,得出的觀感依然與十多年前的近似:《秦可卿之死》是一篇非常棒的向《紅樓夢》致敬的小說!但是,它只能說取材自《紅樓夢》,相較於《紅樓夢》本身似真似幻的寫法,甚至哪怕是相較於高鶚、程偉元後續的四十回(劉心武稱之為「偽書」),《秦可卿之死》的「現實主義」寫法,未免還是顯得「笨」、「實」、「小」了。《紅樓夢》如果照這個「揭秘」的路子重新演繹一遍,別說曹雪芹的成績會差於高鶚,連《金瓶梅》的成就也到不了,頂多混個清朝大宅門版的《白鹿原》就不錯了。
劉心武並不是唯一以《紅樓夢》和曹雪芹生平為題材的小說家。劉之前,端木蕻良、高陽也都有近似題材的長篇小說問世。真正需要提醒大家注意的是:多少年來,「紅學」已經漸漸被發展成了一種與原著本身無關的學術玄學與文字遊戲。作為《紅樓夢》普通讀者和「紅學」門外漢的我們,也越來越滿足於聽一些層出不窮的、天方夜譚式的猜謎,而偏離了《紅樓夢》是一部偉大的「風月小說」這一基本事實。從這個角度談對名著的傳播與鑒賞,大多數「紅學家」的著述,比起徐玉蘭、王文娟當年的越劇電影版《紅樓夢》,真的是無病呻吟啊!
民間傳說中,死人「詐屍」歷來是恐怖的一件事。因為「活」過來的不再是原來那個人,而是注入了邪靈的軀體。「紅學熱」和「紅學」著述都源出於對《紅樓夢》的熱愛,當然與邪惡無關。可是有一點:「紅學熱」詐起來的「《紅樓夢》熱」多少已經走味,有的還像是大師在表演特異功能,這便多少有了一些邪氣。這邪氣,來自於我們悠久的文化,和廣大知識分子對隱喻的偏愛與期待。
來源:《東方早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