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僅是文化的「誤讀」
今年除夕是曹雪芹逝世240週年紀念日,不知是有意還是巧合,近段時間在媒體上掀起一股「紅樓熱」。先是央視重播了二十年前拍攝的舊劇《紅樓夢》,而後《藝術人生》又在北京大觀園組織了一場別開生面的紅樓兒女大聚會,受到了各路媒體的捧場。央視推出的古裝大戲《曹雪芹》也正式開播。此外,更有一條來自紅學領域有關《紅樓夢》著者新說的消息,引起人們的留意。
《紅樓夢》前八十回由曹雪芹所作,後四十回系高鶚續補,讀過該書的人都知道這個「常識」。但在蘭州商學院教授夏和眼裡,《紅樓夢》的著作權卻僅歸曹雪芹,和高鶚無關。據新華社12月5日報道,夏和認定《紅樓夢》全書由曹雪芹一人所作的依據是:1959年在山西發現的《乾隆抄本百廿回紅樓夢稿》就是曹雪芹的手稿本;第二是他發現全書120回通用的寫作語言是南京話,這些南京方言符合曹雪芹世代居住在南京的實際,而東北人高鶚是寫不出來的。
眾所周知,紅樓夢研究是一門學問,俗稱「紅學」,對於夏和教授拋出的這一頗具轟動效應的新觀點,我不知道紅學界能有幾人認同。夏和的依據是否有足夠的理由成立,可由文學界和史學界討論,在我看來,常規學術研究固然允許存在一家之言或片面之辭,但在未取得具有公信力的學術證據之前,對前人研究的成果不宜輕率否定。
《紅樓夢》後四十回是高鶚續補最早由胡適提出,兼有相關史料為輔,此說得到學術界的廣泛承認。高鶚的續作一定程度上篡改了全書的意旨,與《紅樓夢》的整體思想藝術境界亦不完全吻合,這在紅學界早已形成共識。跳出高鶚的「狗尾續貂」探究曹雪芹筆下原始的結局,堪稱紅學研究的熱點之一,紅學研究也由此被稱作古典文學研究中的「哥德巴赫猜想」與「斷臂維納斯」。僅憑幾點未必被學術界採信的證據就試圖否定百十年來的紅學研究成果,我以為這不是一種理性的學術態度。值得一提的是,夏和先生的「新發現」傳遞自他編校的《紅樓夢稿》即將出版之時,或多或少讓人覺得有故弄玄虛之嫌。
曾幾何時,在學術領域出現這樣一種怪現象,即不怕論題有多難,就怕論證出來的結果不能一鳴驚人。圍繞紅樓夢研究,就曾有過不少奇談怪論。前些年有一個叫霍國玲的人出了一本《紅樓解夢》,就自誇自己是200年來讀懂《紅樓夢》的第二人(第一人為清朝戚蓼生)。按霍國玲的「解夢」法,曹雪芹竟是謀殺雍正的元兇,他與家中買來的戲子後被選入宮封為皇后的竺香玉合謀,用丹砂毒死雍正。事發後香玉自盡,曹雪芹逃難北京香山撰寫《紅樓夢》,將這段歷史隱入書中。書成後,曹雪芹不惜忍痛割愛砍去後四十回,目的是寄望於後來知音的解讀。當時就有專家批評這種研究方向和結論「確是走火入魔了」。
還有一位四川某高校的中文教授,別出心裁地得出「《紅樓夢》作者不是曹雪芹」的研究結論,真正作者是在乾隆年間任過侍衛的一個叫墨香的人。這位研究者稱曹雪芹不可能寫出《紅樓夢》的原因在於:「曹雪芹怎麼可能知道皇室內幕,除非把曹變成皇帝親戚」,甚至「曹雪芹的性格不是小說家類」、「詩文水平也一般」竟也成了他否定曹雪芹的依據。如果曹雪芹地下有知,對這樣的「研究」不知該作何感想。
「字字看來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尋常」,這是曹雪芹創作《紅樓夢》時的自我寫照。而在如今的學術領域,能夠泰然面對「板凳要坐十年冷」的人似乎是越來越少了。他們更多關注的是自己能否被關注,至於學術中的相關謎題能否得到真正破解已不重要,博取眼球率、創造某種收益才是他們所要尋求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