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說紅樓不反滿!

誰說紅樓不反滿!

誰說紅樓不反滿!

紅學研究

胡適和他「新紅學」考證派的門人、弟子都認為,《紅樓夢》這部小說,不可能有反對滿清王朝的思想傾向。

   

    理由呢,就是胡適考證出,作者是滿洲人,是「八旗世家」!

   

    這是胡適「新紅學」考證派一個最基本的觀點。胡適「新紅學」考證派的這個觀點,在紅壇上一直盛行了`大半個世紀,直到元之凡先生的《論<紅樓夢>的反滿傾向》*發表,胡適的這個謬論才被打破。

   

    如果你想知道,胡適和他「新紅學」考證派的門人、弟子,是怎樣來論證《紅樓夢》不反滿這個問題的,他們有些什麼樣的證據,這些證據究竟能不能算數,只須要翻開胡適的《紅樓夢考證》、俞平泊的《紅樓夢辯》這兩篇「權威」著作,就可以知道了。

   

    如果你只看這兩篇東西,別的東西,閉上眼睛,一概不理睬,那麼,你一定會覺得,胡適和他「新紅學」考證派的門人、弟子講得頭頭是道,一點紕漏都找不出來。你一定會打心眼裡對胡適和他「新紅學」考證派的門人、弟子感到讚歎,甚至崇拜。為什麼這樣說,因為在過去大半個世紀中,甚至一直到今天,很多人就是這樣的。

   

    真是胡適說的那樣:《紅樓夢》不反滿麼?

   

    ——否!

   

    只要看了元之凡先生的《論<紅樓夢>的反滿傾向》,你就會明白:胡適說「《紅樓夢》不反滿」的講法,原來,何其荒謬!

   

    元之凡先生在他的《論<紅樓夢>的反滿傾向》中,採取科學索隱的方法,以十分嚴謹的學術態度,拿出了充分而堅強的證據,論證了《紅樓夢》的反滿傾向,在這個問題上,和胡適「新紅學」考證派「表示相反對的意見」。這是自從1921年「蔡、胡大論戰」以來的八十年裡,索隱紅學在大陸取得的第一個重大突破!

   

   

   

    《紅樓夢》第六十三回「壽怡紅群芳開夜宴」中,給賈寶玉過生日。壽宴高樂、黑甜一覺後的第二天早上,寶玉發現妙玉「遙叩芳辰」的拜貼,得了邢岫煙的指點,寫回帖送投之後,《紅樓夢》接著寫了這樣一段文字:

   

    因又見芳官梳了頭,挽起贊來,帶了些花翠,忙命他改妝,又命將周圍的短髮剃了去,露出碧青頭皮來,當中分大頂,又說:「冬天作大貂鼠臥兔兒帶,腳上穿虎頭盤雲五彩小戰靴,或散著褲腿,只用淨襪厚底鑲鞋。」又說:「芳官之名不好,竟改了男名才別緻。」因又改作「雄奴」。芳官十分稱心,又說:「既如此,你出門也帶我出去。有人問,只說我和茗煙一樣的小廝就是了」。寶玉笑道:「到底人看得出來」。芳官笑道:「我說你是無才的。咱家現有幾家土番,你就說我是個小土番兒。況且人人說我打聯垂好看,你想這話可妙?」寶玉聽了,喜出意外,忙笑道:「這卻很好。我亦常見官員人等多有跟從外國獻俘之種,圖其不畏風霜,鞍馬便捷。既這等,再起個番名,叫作『耶律雄奴』。『雄奴』二音,又與匈奴相通,都是犬戎姓名。況且這兩種人自堯舜時便為中華之患,晉唐諸朝,深受其害。幸得咱們有福,生在當今之世,大舜之正裔,聖虞之功德仁孝,赫赫格天,同天地日月億兆不朽,所以凡歷朝中跳梁猖獗之小丑,到了如今竟不用一干一戈,皆天使其拱手俯頭緣遠來降。我們正該作踐他們,為君父生色。」芳官笑道:「既這樣著,你該去操習弓馬,學習武藝,挺身出去拿幾個反叛來,豈不進忠效力了。何必借我們,你鼓唇搖舌的,自己開心作戲,卻說是稱功頌德呢。」寶玉笑道:

   

    「所以你不明白。如今四海賓服,八方寧靜,千載百載不用武備。咱們雖一戲一笑,也該稱頌,方不負坐享昇平了。」芳官聽了有理,二人自為妥貼甚宜。寶玉便叫他「耶律雄奴」。

   

    究竟賈府二宅皆有先人當年所獲之囚賜為奴隸,只不過令其飼養馬匹,皆不堪大用。……一時到了怡紅院,忽聽寶玉叫「耶律雄奴」,把佩鳳、偕鴛、香菱三個人笑在一處,問是什麼話,大家也學著叫這名字,又叫錯了音韻,或忘了字眼,甚至於叫出「野驢子」來,引的合園中人凡聽見無不笑倒。

   

   

    元之凡先生《論<紅樓夢>的反滿傾向》就是根據這段文字展開。

   

    在元之凡先生的《論<紅樓夢>的反滿傾向》之前,有兩個極其重要的情節,無論是索隱派學者,還是胡適、俞平伯等「新紅學」考證派,都沒有發見:

   

    第一、 按照滿清制度,在舉行國喪的100天之內,是嚴禁剃頭髮的;

   

    第二、 恰巧就在《紅樓夢》的寫作期內,有兩個位高權重的「封疆大吏」因為犯了這條律例,真的被殺了頭!

   

    元之凡先生在《論<紅樓夢>的反滿傾向》(以下簡稱《反滿傾向》)一開頭,首先引用了下面這條史料:

   

    時沂州營都司姜興漢、錦州知府全文醇國恤期內剃髮,所司以聞,下部逮制。並申明祖制,禁百日內剃髮,違者處斬。諭載入會典。[1]

   

   

    元之凡先生說:

   

    這就是乾隆朝的國喪剃髮案,時在乾隆十三年。所謂「國恤」,是這年春天,隨乾隆皇帝東巡的孝賢皇后富察氏在德州薨逝後,乾隆帝為她舉行的葬儀。在這次國恤期內違制剃髮獲罪的還有,「閏七月,戊辰,周學健以違制剃髮,逮下獄。」「癸酉,塞楞額以違制剃髮,逮下獄。」「九月壬子朔,命策楞、高斌會鞫周學健。戊午,賜塞楞額自裁。」「冬十月戊辰,賜周學健自裁。」[2]

   

    孝賢皇后的國葬,是有清一代唯一的一次發生了違剃髮案的國葬。這幾起違制剃髮案都遵旨制裁了。……

   

   

    隨後,元之凡先生筆峰一轉, 「直搗黃龍」說:

   

    然而,二百三十年來,還有一起違制剃髮案卻一直未得處理,這就是《紅樓夢》第六十三回「壽怡紅群芳開夜宴」中的芳官違制剃髮案。……

   

   

    接下去,元之凡先生詞氣勁健、痛快淋漓地索隱道:

   

   

    興頭頭地親自到櫳翠庵下了「檻內人」的回貼後,無事忙的怡紅公子為什麼突然又想到要正旦芳官改妝的呢?這個先放下不談。改妝剃髮而改名,看是信筆設辭,隨文敷衍,心無所用,情勢使然。但我們一路讀去,再一細想,就不可不謂其幻筆奇詭而用心良苦了:寶玉原本是蓄意在胸,一定要把芳官的男名取成「耶律雄奴」四個字才合「別緻」之意的呵!

   

    他說:「芳官之名不好,竟改了男名才別緻」。男名可謂多矣,而他卻「別具腸胃」,偏生拈出「雄奴」二字來(先且不說漢族男人名「雄奴」已有三分「別緻」的腥膻之味,且「雄奴」之「奴」字直扣明季稱努爾哈赤為「奴酋」「奴賊」之「奴」)。繼而小廝而土番地「混扯」起來。扯到土番,於是,腸胃別具的寶玉又似乎很自然(?)地想到要取個番名。番名復亦可謂多矣,然又巧得很,別的他一概不取,一出口,便是大遼國姓「耶律」二字。結果是一個番姓加一個「漢名」,合二而一,名曰「耶律雄奴」!這樣取名,著實古怪的。人們斥其為不倫不類,也算事出有因了。可是,如果真把這當作寶二爺窮極無聊、玩笑取樂的信口所至,那就大錯而特錯了,那就太辜負雪芹的一片苦心了。

   

    說「雄奴」二音與匈奴相通,正是在明白無誤地告訴我們,「雄奴」二字,原本就是「匈奴」二字在心中作怪,只是不肯徑直講來,故意繞了一個圈子罷了。他一心裡要拖出「耶律」「匈奴」這兩個番名來是再明白不過了,何嘗是個男名就算別緻的呢?!

   

    賈寶玉為什麼要處心積慮地把「耶律匈奴」這怪裡怪氣、不倫不類的「男名」拉出來呢?說來雖近荒唐,細按卻深有趣味。在這不通大不通的字縫裡,我們將會看到那大出人意表之外的隱隱覆著的一篇對異族統治痛加討伐的檄文。

   

    耶律、匈奴「這兩種人自堯舜時便為中華之患,晉唐諸朝,深受其害」。乍一聽,何其正大而堂皇,然而卻很有問題。

   

    這兩種人曾為害中華,雖不算錯,但那「自堯舜時」卻不能不打一個大大的折扣。至於晉唐受兩種人害,我們不妨翻檢一下歷史,看看是否如寶玉之所言。

   

    歷史的記載是明明白白的。「耶律」乃大遼國姓。「耶律」最開初作為遼的國姓出現於政治舞台,第一個以耶律為姓的、遼朝的第一個皇帝遼太祖耶律阿保機稱帝是在公元九一六年,而李唐王朝早在這十年之前,即公元九○七年,就已經名實俱亡了。史籍俱在,有案可稽。說耶律犯唐而且犯晉,無異於說仇十洲作《史湘雲春睡圖》,豈非荒天下之大唐,滑天下之大稽!博古通今,諳悉典故的賈寶玉卻全然不顧這些,睜著兩隻大眼睛講瞎話,楞說遼朝為害於唐甚而為害於晉更甚而「自堯舜時」便害我中華。撒這樣的笨謊來哄我們,本是很可笑的。然而更可笑的,是二百年來,我們竟不曾拆穿他的謊言!

   

    ……以中華而言,耶律犯唐固說不通,然而,這「耶律」二字卻攪動了我們的思緒。

   

    公元一四年,耶律氏第六代皇帝遼聖宗大破宋軍,駐軍澶淵,趙宋被迫求和。結果,宋家天子屈認遼承天後為叔母,每年向遼輸納白銀十萬兩,絹二十萬匹,史稱「澶淵之盟。」[10]這才對得上號了。追索至此,倒叫人禁不住為這不倫不類的「石頭筆仗」拍案叫絕。手揮五弦,目送飛鴻;避宋指唐,覆遼射金!真真是奇幻狡獪,莫以名之矣了。不是麼?比起編發為辮的完顏阿骨打來,耶律氏何以望其項背!請看:

   

    公元一一二五年,金太宗天會三年,金兵白河敗宋。天會四年正月,宋徽宗退位逃跑,欽宗繼位求和,金提出割讓太原、中山、真定三鎮,派親王作人質,對金稱侄。[11]宋廷一律接受。八月,金太宗再度南犯;十二月,兵臨開封城下,欽宗投降。一一二七年四月,金兵擄徽、欽二帝北去,京中洗劫一空,北宋宣告滅亡,[12]此即「靖康之恥」。金兵隨之控弦策馬,長驅大進,幾至包舉海內。「提兵百萬西湖側,立馬吳山第一峰」,[13]這勢吞中華的詩句,又使多少遺民痛抱亡國之恨、恥茹亡國之苦!南宋朝廷一竄而揚州,再竄而建康,旋而杭州而越州而明州而溫州,連求和也不許了。[14]可憐見天,中華大地竟無中華正裔苟安之所!此後一再加害,狂騎所至,哀鴻喑喑;辮發所到,洗劫一空。莽莽中原,伏屍百萬,流血千里。「遺民淚盡胡塵裡」,[15]正是這亡國之恨的寫照。華夏故國,浩劫臨頭,堯舜正裔,慘遭蹂躪。一段痛史,難以罄言!什麼叫「深受其害」,這才叫「深受其害」!

   

    什麼男名別緻、什麼晉唐受害,項莊午劍,意在沛公。全是借端生發,鋒芒所向,不亦明乎。假正大堂皇之詞,操拐彎抹角之術,秉春秋刀斧之筆,隱反滿本旨於囫圇不解之中。含沙射影者,古來無有甚於此者矣!

   

    ……一六四四年,甲申——這個大明遺民血淚飲泣、永誌難忘的年份,這個遠在長白山林、黑龍江畔、早懷凱覦中原的野心、時在窺伺以求一逞的清人盼望日久的年份來到了。山海關打開了,一股兇惡的潮水、一股強弓硬弩堅甲鐵騎的潮水闖進來了,從遙遠的白山黑水那邊闖進了「天下第一關」,闖進了禁城,闖到了華北,闖過了黃河;這鐵蹄的潮水蕩平了兩淮,蕩平了江南,蕩平了滇黔……這就叫作「不用一干一戈」,別人心悅誠服的自動「緣遠來降!」

   

    漢民族人民聽到的是:「攝政和碩睿親王多爾袞師至通州,……諭令剃髮」,[19]「若不劃一,終屬二心,不幾為異國之人乎?……自今佈告之後,……盡令剃髮。遵依者為我國之民,遲疑者,同逆命之寇,必置重罪。……不隨本朝制度者,殺無赦。其衣帽裝束,……悉從本朝制度,不得違異。」[20]滅國之族看到的是:「令剃匠負擔遊行於市,見蓄髮者執而剃之。稍一抵抗,即殺而懸其頭於擔之竿上以示眾。」[21]嘉興之屠「時城中逃出者十二三,未及出者十七八,有削髮為僧,避於佛寺者,有自系獄,詭稱罪囚者,僅二百餘人,其餘盡行殺戳,血滿溝渠,屍積里巷,煙焰張天,結成赤雲,障蔽日月,數日不散。」[22]還有暴殄江陰、揚州十日、嘉定三屠[23]等等。這就叫做「皆天使其拱手俯頭」!

   

    於那數千里之遙的白山黑水間,憑仗鐵弓悍馬殺奔而來,殺進別人的家園。那裡不曾拱手,便用強弩把那裡射殺;那裡不曾俯頭,便用鐵蹄把那裡踏平;那裡不肯投降,便把那裡浸入血泊!這就是食腥割膻箭袖深靴的大清帝國的立朝史。深害趙宋的金完顏阿骨打、海陵王求望如狂的未竟之業,終於在他們後裔的手上實現了。

   

    ……什麼時候不肯承認《紅樓夢》的反滿傾向,什麼時候,我們就只能對著這節文字發楞發傻。明明是千山深處竄出的一隻野驢子,卻說成什麼「大舜」的「正裔」,就是乾隆皇帝也不曾這般厚臉皮的呀!明明是「留頭不留發,留發不留頭」的淫威之下含垢忍辱的亡國之民,卻講什麼「幸得咱們有福」,這與其說是惡作劇,不如說是點醒!寶玉回答芳官所用的那一副十足的刁滑的腔調,是發人深省的。我們且莫把寶玉的藏錐之語當作戲言、諛詞。在雪芹眼裡,以弓馬奪天下的滿族統治者,不過是一隻可憎可惡的野驢子,他哪有心腸讓寶玉誠心誠意的稱功頌德,又哪有心腸讓他去操習弓馬,擒拿反叛,進忠效力!他不過是在「尋趁」「野驢子」罷了。我們聽不出這弦外之音,那就連芳官也不如,那就太辜負雪芹苦心經營的這一番筆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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