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裡面的笑話
《紅樓夢》不僅集中國古典小說之大成,而且是集中國古代傳統文化之大成。在爭奇鬥艷的紅樓世界裡,紅樓笑話也是引人注目的一大奇觀。王希廉《紅樓夢總評》說:「一部書中翰墨則詩詞歌賦、制藝尺牘、爰書戲曲以及對聯扁額、酒令燈謎、說書笑話,無不精善。」1《紅樓夢》是一部「徹頭徹尾的悲劇」,但並不完全與喜劇相反,其中充滿對假醜惡的滑稽白描、對世態炎涼的冷嘲熱諷、對清純天真的紅樓女兒的揶揄與打趣,充滿著濃烈的喜劇色彩。以喜寫悲,莊諧互出,其中大量的笑話讓人捧腹不已、忍俊不禁。正如作者所言:「市井俗人喜看理治之書者甚少,愛適趣閒文者特多。」「喜則以文為戲,悲則以言志痛」,其推重幽默趣致到「千金難買一笑」的程度。開卷即言:「雖我未學,下筆無文,又何妨用假語村言,敷演一段故事來,亦可使閨閣昭傳,復可悅世之目,破人愁悶,不亦宜乎?……雖不敢說強似前代書中所有之人,但事跡原委,亦可以消愁破悶,也有幾首歪詩熟話,可以噴飯供酒。」作者談笑風生,書中笑聲不絕,令讀者解頤開懷。《紅樓夢》於嘻笑詼諧之處包含絕大文章,脂硯齋再四稱讚「極趣之文」、「奇文妙文」。總之,笑話使《紅樓夢》字裡行間流淌著笑意,充滿了笑聲,讓讀者在充滿笑的情境中領略《紅樓夢》的悲劇滋味。
紅樓笑話形式多樣。最引人注目的是紅樓人物敘述的具有一定故事情節的笑話,著名的有寶玉順口謅的「香芋」的笑話;劉姥姥編的「抽柴」的故事;賈母講的「十個媳婦九個拙」;鳳姐的「聾子放炮」;賈政的「一家子一個人最孝順」;王一帖講的「療妒湯」;邢大舅講的「假牆」等都有比較完整的故事情節。第二種是紅樓人物自身滑稽可笑的言行。作為世情小說的《紅樓夢》多寫家庭瑣事、閨閣閒談,其中許多笑話與所謂的閒話、村話、家常話聯繫在一起,多表現為謔笑科諢,搏笑取樂,又有許多謊話、諢話、混話、鬼話、傻話甚至孩子話,如薛蟠不知畫家唐寅「誰知他糖銀果銀」的笑話;李貴的「呦勵鹿嗚,荷葉浮萍」引得賈政一干人哄然大笑;劉姥姥「老牛老牛,食量大似牛」滑稽式的表演;寶玉得罪黛玉急不擇言時「變個大忘八」的自嘲自罵;賈環「大哥有角只八個」的謎語……這些點染於紅樓故事情節中的片言隻語雖不像長篇笑話那麼引人注目,但「細按則深有趣味」,它們形式多樣,隨處可見,不時給讀者以會心微笑,增添閱讀小說的無限趣味。紅樓笑話的另一表現形式是人物間謔笑打趣、妙語雋言,這些笑語不僅顯示人物之間關係之複雜,內心深處「衝突」之激烈,更顯示了曹雪芹生花妙筆所表現出來的日常生活的情趣美。終日以淚洗面的黛玉也有活潑嬌憨的一面,寶玉見寶釵潔白豐滿的手臂發呆便被她趣為「呆雁」;寶釵為惜春畫畫開單子,黛玉趣為「把他的嫁妝單子也寫上了」;湘雲咬舌被趣為「愛哥哥」……尤其在寶玉、寶釵、黛玉、湘雲多角戀愛關係中,作者寫得最得心應手,發揮
自如。黛玉含酸式的打趣,寶釵暗含機鋒的譏嘲,湘雲毫無心計的笑談,皆在笑中顯示出不同情境下人物不同的心態和感情漣漪。
「笑話不在好歹,只要對景就發笑。」這是作者借薛姨媽之口對賈母一則笑話的評價。「對景」的含義是對得上號,情況相符。第五十四回賈母也講「這是一個好令,正對時對景。」此外,尚有「合景」、「應景」、「切景」之稱。「景」是古代文論中極其重要的概念,指藝術作品中具有一定生活內容和主觀成份的景物、景象。2第四十八回香菱學詩「合上書一想,倒像是見了這景似的」,就是指藝術語言所創造的間接形象,不是單純客觀景物。紅樓笑話對景的藝術主要包括三個方面,一是紅樓笑話符合人物身份、性格、教養,表現人物特定環境中內在的思想情感,刻劃出人物鮮明生動的藝術形象。3其次,紅樓笑話還與講笑話的環境氣氛和諧協調,符合特定的事體情理,使笑話與小說的故事情節水乳交融。第三,紅樓笑話由諧見莊,笑中含悲,揭示人物的命運,寓含深刻嚴肅的思想。
(1)紅樓笑話「對景」人物的性格。
《紅樓夢》往往借笑話為人物畫像,突出人物的性格特徵。最典型的莫過於賈母講的「十個媳婦九個拙」,吃了猴尿的伶俐嘴巧,這與鳳姐乖巧聰明、投機媚上的典型完全相對號。「少說了也有一萬個心眼子」的鳳姐自然知道老祖宗的笑話是衝自己講的,但她就乖在不失時機地善於作假,主動鑽進「笨嘴笨腮」的人兒中,那些真正笨嘴笨腮的只是在簡短的言語之間流露出得意之態,一時滿足於賈母的安慰而已。作者通過這個笑話把各種人物的性格、人物間複雜微妙的關係、人物內心深處的活動刻畫得細緻入微,更給讀者無限輕鬆與愉悅。又如賈母的額角碰了個窩,本是失足落水所致,鳳姐卻偏拿老祖宗的傷疤說笑活,「壽星老兒頭上原是一個窩兒,因為萬福萬壽盛滿了,所以倒凸冒出些來。」鳳姐的諂媚不由得讓人佩服。當賈母對鳳姐的取笑露出假意責備時,照一般人寫來鳳姐必然瀕於無詞以對的境地,但曹雪芹筆下的鳳姐卻有絕處逢生的本領。她說這是為了老祖宗一笑,開開心「可以多吃兩個螃蟹」。鳳姐就是如此巧言善辯,舒展自如,無論情勢如何變幻莫測,她總顯得活脫可喜,軒昂奪人,突出她恃強好勝、驕悍飛揚的性格特色。
薛蟠出身名門大族,滑稽愚蠢,人稱薛傻子,他把大畫家唐寅錯成「庚黃」,已屬笑話,而更讓人好笑的是當幫閒們討好薛蟠,故意打圍解釋,「大爺一時眼花」,薛蟠並不領情,卻笑道:「誰知他糖銀、果銀的。」這最後一句畫蛇添足式的辯護確是「自畫招供,窮形盡相」。
第十九回寶玉「林之洞耗子精變香芋」的笑話也極有趣,表明賈寶玉心目中只有林黛玉才是真正的香玉。第七十五回賈赦講的母親偏心,不用針心只針肋條的笑話,反映了他內心不平,既含蓄又巧妙,用心良苦。
(2)紅樓笑話「對景」特定的「事體情理」。
笑話是一種立體的語言藝術,有聲音,有動作,有表情,有多種藝術要素的綜合運用。紅樓笑話不僅具有立體的藝術效果,而且與講笑話的環境、氣氛、對像和諧協調,與小說的情節內容水乳交融。第五十四回榮國府元宵夜宴鳳姐因見賈母十分高興,便倡議行「春喜上眉梢」令並提出誰輸誰說個笑話,眾人聽了「不但在席的諸人喜歡,連地下伏侍的老小人等無不歡喜。那小丫頭子們都忙出去,找姐喚妹的。擠了一屋子」,並「悄悄的和女先兒說明,拿住鳳姐」,鳳姐笑道:「一家子也是過正月半,閤家賞燈吃酒,真真的熱鬧非常,……噯喲喲,真好熱鬧!」鳳姐所講笑話不僅切合賈府正月半閤家賞燈吃酒的「事體情理」,而且非常形象、誇張地描繪出那熱鬧喜慶的氣氛。鳳姐所講的「聾子放炮仗」源於明馮夢龍《笑府》中「拾爆竹」。這則笑話本嘲笑近視者,鳳姐將取笑對像轉向聾子,並由此編出一句歇後語:「聾子放炮——散了罷。」連賈母也跟著說:「他提炮仗來,咱們也把煙火放瞭解解酒。」這裡不僅表現了鳳姐詼諧幽默,更重要的是鳳姐的笑話自然引出元宵節放煙火的熱鬧場景。當有人問她第一個笑話「底下怎麼樣」,鳳姐將桌子一拍,說道:「好囉嗦,到了第二日是十六日,年也完了,節也完了,我看著人忙著收東西還鬧不清,那裡知道底下的事了。」鳳姐笑話逆聽者之意而為之,不僅出乎書中人物預料,也出乎讀者預料。如康德所言:「笑是一種從緊張期待突然轉化為虛無的感情。」鳳姐用笑話的形式講了真話,而講得又是那麼威嚴,正言厲色,「底下」的人聽如此笑話,在笑之餘更領略鳳辣子的威風,有的甚而不寒而慄,這正是鳳姐笑話切合事體情理所取得的獨特的藝術效果。
寶玉隨口編的耗子精的故事與特定的時令風俗密切關聯。耗子要熬臘八粥的情節具有濃郁的生活情趣。臘八粥是一種很古老的節令食品,劉若愚《酌中志》記明代臘八日吃臘八粥情況:「初八日吃臘八粥,先期數日,將紅棗捶破,泡湯,至初八日,加粳米、白米、核桃仁、菱米,煮粥,供佛聖前,戶牖園樹井烘灶之上,各分部之。舉家皆吃,或亦互相饋送,誇精美也。」清代宮廷對於臘八粥的熬製也很重視,並派大臣監視,而民間煮臘八粥,相互饋贈、誇美,更為盛行。4寶玉「耗子精變香芋」的笑話確屬「無稽亂話」,然而其中卻反映了當時的風土民俗,讓人在笑聲中領略到濃郁的生活情趣。
(3)由諧而見莊,由滑稽而見德音。
清石天基《笑得好》初集中稱:「人以笑話為笑,我以笑話醒人,雖然遊戲三味,可稱度世金針」。紅樓笑話並非滑稽遊戲之筆墨,而是凝聚和折射著社會人生的萬般色相,表現了作者深刻嚴肅的思想。正如老捨所言「必有個道德的目的,以笑來矯正或誅伐」。第八十回「王道士胡謅妒婦方」中賈寶玉幻想療治女人妒病的藥方已夠荒唐可笑了,更可笑的是王一帖的療妒忌湯「一劑不效吃十劑,今日不效明日再吃,今年不效吃到明年……」王一帖真實的笑話戳穿了所有江湖騙子的假面具,更深刻揭露了那個社會人與人之間欺騙虛偽的關係。《紅樓夢》還以「鬼話」形式來寫世態炎涼,揭露封建官府的黑暗、腐敗,讓人投以鄙夷與冷嘲。第十六回「鬼判勾取秦鍾之魂」一段即在荒唐之言中含冷峻的撻伐。起初,鬼判說「我們陰間上下都是鐵面無私的,比不得你們陽間瞻情顧意」。一聽榮國公之孫寶玉,忙把秦鍾之魂放回,並發了一通皇皇高論:「俗語說得好,『天下官管天下事』,自古人鬼之道卻是一般,陰陽並無二理。別管他陰也罷,陽也罷,還是把他放回沒有錯了的。」程高本刪去「自古人鬼之道都是一般」的高論,5陳其泰認為「太覺俗套」、「似涉惡道矣。可笑」,他們看出此借遊戲之筆鞭撻人世,以笑話趣筆作為「社會制裁的手段」。因而這不是對鬼衙的回護,倒是對人衙的避忌,是怕侮聖、不敬。蒲松齡《聊齋誌異.郭安》中也有對「世情如鬼」的黑暗社會官場的調侃:「濟之南邑有殺人者,其婦訟之,令怒,立拘兇犯至,拍案罵曰:人家好好夫婦,直令寡耶,即以汝配之,亦令汝妻寡守,遂判合之」。正如魯迅評《西遊記》:「又作者稟性復善諧劇,故雖述變幻恍惚之事,亦每雜解頤之言,使神魔皆有人情,精魅亦通世故,而玩世不恭之意寓焉」。是「測鬼神之情狀,發人間之幽微」,曹雪芹正以遊戲筆墨,荒唐之言的笑話抒憂洩憤,讓人在笑聲中領略其辛酸淚水的無盡滋味。
《紅樓夢》笑話描寫中揉進了傳統曲藝相聲的藝術手法。6《紅樓夢》多次寫到女先生說書,鳳姐一番《掰謊記》活脫脫是一副說書先生的口吻,「未曾說完,眾人俱已笑倒。兩女先生也笑個不住,都誇『奶奶好剛口』」。大觀園中太太小姐聽劉姥姥村話自覺「比瞽目先生說書」還好聽。小說中確有相聲的影子。第三十五回寶釵唾薛蟠「你不用做這些像生兒」。清潘榮陞的《皇朝歲時紀勝》中有「像生人物,擊鼓搖鈴」記載,其中「像生」指工藝品人形與真人一般,如薛蟠捏小像逗得寶釵忍俊不禁。侯寶林說:「這裡薛蟠的所作所為,雖然不能武斷即今日之相聲,但起碼類似相聲的滑稽表演,不然怎麼使『掩面而泣』的寶釵『由不得也笑了』呢?」不僅如此,《紅樓夢》笑話中還常見以下幾種傳統的曲藝相聲手法:
(1)貫口。相聲表演中,在敘述對話時,組成結構嚴謹、氣勢貫通的一大段台詞,由演員一氣呵成,使人發出讚歎的笑聲稱貫口。紅樓笑話常以貫口的形式,羅列排比,用詞造句極致奇觀,同一語形大量重複,人物口若懸河,一氣呵成地數說,讓讀者如聞其聲,如睹其形。第五十回鳳姐數輩份「……祖婆婆、太婆婆、婆婆、媳婦、孫子媳婦、重孫子媳婦、親孫子、侄孫子、重孫子、灰孫子、滴滴搭搭的孫子、孫女兒、外孫女兒、姨表孫女兒、姑表孫女兒,……」共計達十四輩次。寶釵為惜春開列繪畫用具的單子,「頭號排筆四支、二號排隊筆四支、三號排筆四支……」多達四十四項。貫口講究多而不亂,快而不斷,乾脆流利,以見說者嘴上功夫。貫口表演不僅是為逗笑,更是情節所必需,人物之必能,通過貫口寫出人物的敏捷、伶俐、強記、聰慧。
(2)「現抓兒」。也叫「抓活兒」,「抓哏」。即相聲表演中即興撰編。鳳姐的《掰謊記》,數輩份都是見景生情即興表演的抓哏。寶玉講的偷香芋的故事即是「因為聞你香,忽然想起這個典故來」。鳳姐討好賈母「壽星老兒頭上原是一個窩」是以賈母生理缺陷「抓哏」打趣,抓得好,抓得巧。儘管賈母嘴上說要撕鳳姐那油嘴,但「我們常笑笑覺的開心」才是她的心裡話。第二十回黛玉同樣以生理缺陷「咬舌」打趣湘云:「偏是咬舌子愛說話,連個『二』哥哥也叫不出來,只是『愛』哥哥『愛』哥哥的。回來趕圍棋兒,又該聞你『麼愛三四五』了」。儘管「愛呀厄的」生理缺陷並不影響湘雲的美,但黛玉的打趣與鳳姐的討好效果不一。
(3)諧音岔意。漢字的多音、多義和近音、同音使《紅樓夢》精思巧構,意蘊豐富。紅樓人名、詩詞中以諧音象徵人物命運,突現人物性格,比比皆是。如賈雨村姓賈名化表字時飛,別號雨村,原系胡州人氏,暗諧假話實非,乃胡謅人氏的假語稱言。原春、迎春、探春、惜春諧「原應歎惜」等。《紅樓夢》笑話中利用同音字詞、近音字詞、一詞多音多義特點,相諧生趣。如寶玉編揚州林之洞黛山香芋的故事即以諧音隱指林黛玉之芳名,第一百一十七回中邢大舅講的「假牆」的言辭諧賈薔之名。第四十七回賈母誤將鮑二家的說成趙二家的,鴛鴦糾正,賈母說:「我那裡記得什麼抱著背著的……」,「抱背」諧音雙關,暗含賈蓮狎私和曖昧,又說明賈母根本不把因奸致命當一回事。李紈、探春請鳳姐作詩社的監察御史,鳳姐說:「我不會作什麼濕的干的……分明是叫我作個進錢的銅商」。鴛鴦抗婚罵她嫂子「什麼好話!宋徽宗的鷹,趙子昂的馬,都是好畫兒」其中話、畫、濕、詩皆由同音相諧雙關而生趣。三十三回寶玉挨打前,急於找人報信解救,偏生遇上一個聾老婆子。寶玉囑咐「要緊,要緊」,她誤聽「跳井」,並若無其事地說:「跳井讓他跳去,二爺怕什麼!」這裡聾子打岔以緩襯急,饒有趣味。故意曲解岔講,相聲中也稱歪批。第二十五回鳳姐趣黛玉「你既吃了我們家的茶,怎麼還不給我們家作媳婦!」黛玉口中茶字用一般義,而鳳姐則用特殊義,舊俗有謂下聘為下茶、喫茶。
(4)誇張重複。誇張是致笑重要的手段與方法,沒有誇張就沒有幽默與笑聲。誇張有兩種,即作為修辭式的誇張是合情合理的,作為一種藝術表現手法的誇張,如不合情理即造成笑話了。笑話中的誇張是對有關事物的極度誇張,在人間現實不會實有的,是不近情理卻近荒唐怪誕變形的程度,因而給人新奇感,陌生感。7第六十五回興兒在尤三姐面前議論賈府奶奶姑娘,講到林、薛二人時說:「……自己不敢出氣,是生怕這氣大了,吹倒姓林的;氣暖了,吹化了姓薛的。」說的滿屋裡都笑起來了。興兒之言把林黛玉之弱不禁風,薛寶釵之豐滿膏腴特點無限誇張至極致,幾近變形,自然成了新奇的笑話。重複也是一種誇張,不僅可以致笑,而且加深人們對事物的印象。帕格森認為笑的原因便是機械的重複,「因為生動活潑的生活原不應該重複。那兒有重複,有完全相似的,我們就懷疑在生動活潑的東西背後有什麼機械裝置在活動……把生活引到機械方面,這就是這裡引人發笑的原因。」第二十八回寶釵請寶玉陪「心裡不自在」的林黛玉走一趟,寶玉道:「理他呢,過一會子就好了。」誰知門外的黛玉聽到了,後來寶玉巴巴地趕到瀟湘館,黛玉不領情,當有丫頭說:「那塊綢子角兒還不好呢,再熨他熨」,黛玉把剪子一撂說道:「理他呢,過一會子就好了。」當寶釵告訴黛玉說自己不為寶玉圓謊,寶玉心裡不受用,林黛玉道:「理他呢,過一會子就好了。」黛玉假寶玉之言先後重複,一箭雙鵰,顯示她報復之快,聰慧利落。也有一個詞語先後重複的,如第九十九回寶玉打發茗煙請二奶奶,茗煙轉話五句中「二奶奶」一詞重複十遍,紅玉一口氣數了十三個「奶奶」,襲人一口氣七句話中七個「了」字,鳳姐比方寶玉寶釵這對新人新婚光景給賈母和薛姨媽解悶一連用五遍「一個」:「一個這麼坐著,一個這麼站著。一個這麼扭過去,一個這麼轉過來。一個又……」在黛玉剛死、賈母薛姨媽為之傷感之際,鳳姐以如此趣笑解悶,既顯示鳳姐不失時機逢迎,天生諧趣,更以笑襯悲,顯示了紅樓笑趣的無限生動與豐富。
註釋:
15朱一玄編:《紅樓夢資料彙編》,南開大學出版社,1985年版第539頁。
23參見淳泗逵:《曹雪芹「形景」藝術觀初探》,人大複印報刊資料《中國古代、近代文學研究》1995年第3期,第236頁。
4參見鄧雲鄉:《紅樓識小錄》,山西人民出版社1984年6月版,第331頁。
6參見傅憎享著:《紅樓夢藝術技巧論》,春風文藝出版社1986年版,第73頁。
7參見譚達人:《幽默與言語幽默》,三聯書店1997年8月版,第225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