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二奶奶」與薛寶釵

「寶二奶奶」與薛寶釵

「寶二奶奶」與薛寶釵

薛寶釵

 薛寶釵是《紅樓夢》一書中的重要人物之自《紅樓夢》問世以來, 人們對她的看法分歧頗大,特別是在黛玉、寶釵孰優孰劣的問題上,評論者爭執不休,互不相讓。不少人認為薛寶釵性格好險,是個耍弄陰謀和權術的兩面派,其奮鬥的目標之一就是要爭奪「寶二奶奶 的寶座,這一觀點我實在不敢苟同。

    我認為薛寶釵不是什麼兩面派,性格也談不上奸險, 她只不過是作者筆下一個帶有嚴重缺陷的人物。她的缺陷不在於耍弄陰謀詭計,而在於忠實信奉封建道德,成為封建社會的犧牲品、殉道者。她失去了一位少女應有的熱情和天真,表現出一種不應有的冷漠,甚至殘酷。下面,本文就薛寶釵與「寶二奶奶」的問題 及她的不可愛之處作一簡要論述。

    薛寶釵對賈寶玉的態度, 其實心理上充滿了矛盾。賈寶玉是榮國府的合法繼承人,是賈母和王夫人的心肝寶貝,他銜玉而生,秀色奪人,天資穎悟.忠厚重情, 正如紫鵑所說:(在他所處的那個時代)「公子王孫雖多,哪一個不是三房五妾,今兒朝東,明兒朝西,要一個天仙來也不過三夜宿就丟在脖子後頭了。」象賈寶玉這樣的貴族子弟, 實在是風毛麟角。而作為徵妃落選,寄居在姨媽家的薛寶釵,對賈寶玉產生愛幕之情,是很合情理的。薛寶釵是位封建杜會的標準淑女,按照封建禮教的要求,男女之間是不能擅自有兒女之情的, 婚姻只能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因此, 薛寶釵也只能把自己的感情埋藏在內心深處。再加上有「金玉姻緣」之說,她總遠著寶玉以避嫌。賈元春端午節給眾人送禮,唯獨賈寶玉和薛寶釵兩人的一樣,這表寶釵「心裡越發沒意思起來」,但她對賈寶玉的愛幕之情還是不時有所表露。例如,在賈寶玉被賈政笞撻受傷之後,薛寶釵看寶玉比先時好了些,「心中已覺寬慰」,說;「早聽人一句話,也不至今日。別說老太太、太太心疼,就是我們看著,心裡也疼。」雖有責備,但同情的話語中明顯流露出愛的信息。這表明,薛寶釵對賈寶玉是有好感的,但是她不敢公開表示, 因為這不符合封建禮教的訓導。

    另一方面, 薛寶釵對賈寶玉也並不完全滿意。薛寶釵不是等閉之輩,她品行端方,體貌美健,人所謂 黛玉不及 ,而且行為豁達,隨分從時。她有廣博的學識,過人的聰明才智,論作詩,與林黛玉不相上下;論畫畫, 自有一套高明的理論,行止見識不遜於男人,更有修身治家的德能。這樣一個奇女子,她會甘願做一個性情乖張,行為偏僻的紈褲子弟賈寶玉之妻嗎?儘管賈寶玉不同於墮落的薛蟠, 也不同於平庸的賈政,但也不足以成為薛寶釵眼中作為夫君的理想人選。薛寶釵認定 男人們讀書明理,輔國治民,這便好了。而賈寶玉在骨子裡就厭惡八股科舉, 鄙視功名富貴,討厭仕途經濟。薛寶釵也曾多次試圖「改造寶玉,她不時就自己的人生觀勸導賈寶玉讀書仕進。元春省親之時,寶玉奉諭作詩急得滿頭大汗,寶釵笑他「將來金殿對策,你大約連『趙錢孫李』都忘了呢」,可見她時時把寶玉的功名放在心裡,還提醒他詩中要避開元春不喜的「綠玉」字樣, 改用「綠蠟 典故,以順遂貴妃的心意。這豈止是在學識上點化寶玉,簡直是在教他怎樣做人,怎樣為臣的決竅了。

    賈寶玉雖感謝薛寶釵給自己解了圍,但並不欣賞她那番為人處世的哲學。每每薛寶釵勸賈寶玉讀書學些仕途經濟時,賈寶玉都好生厭惡,甚至氣憤地罵到「好好一個女子,也學得沽名釣譽起來 ,拿起腳就走了」 ,而薛寶釵「自己訕一會子獨去了」 。可見她自知勸說寶玉走仕途經濟之路是難成功的,這對於信奉正統的封建主義思想的薛寶釵來說, 當然是難以容忍的。退一步講,薛寶釵真的當上了寶二奶奶,按照封建道德中的「三從四德」的閨訓,也就有了個「從夫」 的問題。薛寶釵既然勸說不了賈寶玉,兩人世界觀、人生觀格格不^.作為博學多才, 絕頂聰明的薛寶釵,不會不意識到將來的境遇,即屈從丈夫.也就意味著對自己理想的毀滅,婚後, 她也只能做個行屍走肉的木頭;而改造丈夫. 薛寶釵確實又無能為力, 因為賈寶玉是個任性自專的「混世魔王 。性格不合,感情不諧.這種夫妻生活,實在比死了丈夫更難受, 因為守寡者一般還能夠得到人們的同情和關愛.而守活寡者有誰會去理會 如果從「妻賢夫禍少」的角度考察, 自己還會落個「不賢 的罪名 因此說薛寶釵一心一意要爭奪寶二奶奶的寶座,一心一意要嫁給賈寶玉是很勉強的。

    沒有婚姻的愛情是不幸的,而沒有愛情的婚姻是可悲的 薛寶釵是個明白人,不會不知道賈寶玉把整個心思都放在了林黛玉身上.他喜歡的並不是自己 在第三十六回薛寶釵來到怡紅院,賈寶玉在夢中罵到: 「和尚道士的話如何信得,什麼是金玉姻緣.我偏說是木石姻緣 」 薛寶釵忽然聽見賈寶玉的這話.不覺怔了。這表明賈寶玉對她並不在意。既然如此.她叉怎會心甘情願地讓自己鑽^進這個沒有愛情的婚姻墳墓呢!再說.她若真一心一意想爭奪 寶二奶奶的寶座,她叉怎會屢屢得罪自己將來的夫君—— 賈寶玉呢?在與賈寶玉的交往中.薛寶釵並沒有卑屈地迎合討好賈寶玉.第三十四回賈寶玉拿薛寶釵開玩笑. 把她比作為楊貴妃時.薛寶釵不由得不怒.反唇相譏.用指桑罵槐的方式狠狠地教訓了賈寶玉一頓。她明知賈寶玉討厭讀書做官,而且報任性.但是,只要有機會.她就會規勸賈寶玉, 因此惹得賈寶玉老是不高興。她還諷刺賈寶玉, 給賈寶玉取了「無事忙」和「富貴閒人」兩個雅號。處世圓滑.頭腦清醒的薛寶釵這樣做.如果僅僅從「改造」賈寶玉的角度解釋.似乎也還說得過去.但細細琢磨,這樣不時鬧彆扭,無疑會增加賈寶玉對她的反感, 從而在感情上難以與黛玉競爭。這些心理上、感情上的陰影將會給婚後生活帶來什麼後果,薛寶釵心裡不會不明白。再說,第九十七回寫鳳姐夫婦作媒把薛寶釵嫁給賈寶玉.薛姨媽對薛寶釵說,她已經應承了, 薛寶釵當時的表現是低頭不語,後來便自垂淚。這又是為什麼呢?是因為捨不得離開家,怕媽媽孤獨而流淚嗎,這顯然不是。如果她真的想爬上「寶二奶奶」這一寶座,就不應該「垂淚」,而是應該高興。可見,其心情的複雜和矛盾.她既愛賈寶玉相對純潔,又恨賈寶玉不循規蹈矩。可見.賈寶玉實在不是她理想的人選。

    綜上所述,筆者認為薛寶釵並不是一心一意要爭「寶二奶奶 的寶座, 當然她也不是絕對不願當寶二奶奶, 因為在她的眼中,賈寶玉畢竟也還有幾分可愛之處。想到以後相處的艱難.筆者認為, 薛寶釵在對與賈寶玉婚姻問題上,如若說她一心一意要爭奪「寶二奶奶」的寶座, 倒不如說是聽天由命,因為她並不想失去自我,甘心「從夫」 賈寶玉的性格確實令她太失望了。按封建世俗的觀點來衡量.薛寶釵幾乎可說是個完美的女子, 她知書識禮, 善解人意, 精明練達,處事老成。然而讀過《紅樓夢》的人大概都有這樣的感覺,這位十全十美的封建淑女竟叫人愛不起來 原因何在,我們不妨看看作品中的薛寶釵的所作所為。 薛寶釵比一般少女少了一份熱情和天真爛漫.而多了一份本不該屬於少女的城府和世故。第三十二回寫金釧兒跳井自殺.連王夫人這個劊子手都不得不承認是自己的罪過.假惺惺地流下了幾滴眼淚,可是薛寶釵卻毫不動心.她認為一個奴婢根本不應該有那麼大的脾氣,否則,死了也不值得可惜。可見, 薛寶釵牢牢地站在地主階級立場上,等級觀念森嚴.在她眼中,奴婢是下等人,理所當然地只能服服貼貼地伺侯主人.決不該有任何反抗的表示。第六十七回寫尤三姐死後,眾人都很吃驚,唯獨薛寶釵並不在意,她的「冷靜」幾乎與冷酷並無二致。她在忠實地信奉封建教條.不僅談不上愛心,簡直是失去了人性,這不是少女正常的心態。她不僅時時刻刻用封建禮教來約束自己,而且也把這一套腐朽的理論強加於人。她主動開導林黛玉,說什麼 你我只該做些針紡綾的事才是.偏又認得字,既認得了字.不過揀那正經的書看也罷了,最怕見「那些雜書,移了性情.就不可救了」 她勸說賈寶玉要讀書明理,學些仕途經濟,而她的「明理」, 歸根結底是要賈寶玉按照封建地主階級的那個理來規範自己的言行舉止.這對於一個封建階級的叛逆者,具有初步的民主思想和初步的平等觀點的賈寶玉而言是多麼地不著邊際。

    《紅樓夢》第五回有一支曲子叫)《終身誤》, 曲詞是: 「都道是金玉良緣,俺只念木石前盟。空對著,山中高士晶瑩雪:終不忘,世外仙妹寂寞林。歎人間,美中不足今方信。縱然是齊眉舉案,到底意難平。」這支曲子暗示薛寶釵和賈寶玉的婚姻是無法美滿幸福的,賈寶玉無論如何也對薛寶釵提不起興趣,產生不了盛情, 縱然結合, 也只能空對著這個道貌岸然玲冰冰的雪(薛)美人,而心中念念不忘的卻是那個遺世獨立、聰明知已的林妹妹。為什麼會這樣?就是園為賈寶玉和薛寶釵的人生觀有根本性的分歧。薛寶釵用那腐朽的封建觀念來鎖定具有民主意識的賈寶玉,那自然是瞎子點燈白費蠟。她在家長的嚴格管教之下, 自覺自願地成了沒落腐朽的封建主義的殉葬品, 失去了女兒的本性,是那樣的世故, 那樣的庸俗,從而成了一個令人怎麼也愛不起來的有著嚴重缺陷的人。這正是薛寶釵的可悲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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