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詳紅樓夢(4)
第四頁賈璉對賈珍說:「再到阿哥那邊查查家人有無生事。」庚本作「大哥」。
第二十七回第五頁寶玉想找黛玉,「又想一想,索性再遲兩天,等他氣歎一歎再去也罷了。」改「等他的氣息一息」,同程本,當與通部塗改同出一手。庚本作「等他的氣消一消。」全抄本原意當是「等他氣退一退」,吳語「退」「歎」同音,寫得太快,誤作「歎」。
但是第六十九回賈璉哭尤二姐死得不明,「賈蓉忙上來勸:『叔叔歎著些兒。』」(庚本同)這「歎」字疑是吳語「坦」,作鎮靜解。
「事體」(事情)各本都有。第六十七回薛蟠「便把湘蓮前後事體說了一遍」(庚本一六○五頁)。第六十三回「寶玉不識事體」(庚本一五一七頁),還可以作「茲事體大」的事體解。但是第一回已有「不過只取其事體情理罷了。」(庚本十二頁)
吳語與南京話都稱去年為「舊年」,各本屢見。
全抄本第二十七回鳳姐屢次對小紅稱寶玉為「老二」,也是南京人聲口。庚本均作寶玉。第二十五回鳳姐稱賈環為老三則未改。
曹家久住南京,曹寅妻是李煦妹,李家世任蘇州織造,也等於寄籍蘇州。曹雪芹的父親是過繼的,家裡老太太的地位自比一般的老封君更不同,老太太娘家的影響一定也特別大。寄居的與常接來住的親戚,想是李家這邊的居多。第二回介紹林如海:「本貫姑蘇人氏」,甲戌本夾批:「十二釵正出之地,故用真」。似乎至少釵黛湘雲等外戚──也許包括鳳姐秦氏的娘家──都是蘇州人。書中只有黛玉妙玉明言是蘇州人。李紈是南京人。
俞平伯指出全抄本「多」「都」不分,是江南人的讀音。曹雪芹早年北返的時候,也許是一口蘇白。照理也是早稿應多吳語,南京口音則似乎保留得較長。
全抄本「理」常訛作「禮」,如第十九回第四頁襲人贖身「竟是有出去的禮,沒有留下的禮」,第六頁「沒有那個道禮」。「逛」均作「曠」,則是借用,因為白話尚在草創時期。甲戌本第六回第一次用「俇」字(板兒「聽見帶他進城俇去」),需要加註解:「音光,去聲,游也,出『諧聲字箋』。」(「輯評」一三四頁)似是作者自批。也是全抄本早於甲戌本的一證。
第三十七回起詩社,取別號,李紈說寶玉:「你還是你的舊號絳洞花王就好。」(庚本)戚本作「花主」,程本同。全抄本似「王」改「主」,一點系後加。第三回王夫人向黛玉說寶玉,「是這家裡的混世魔王」。甲戌本脂批:「與絳洞花王為對看」(「輯評」八六頁)。可見是花王,花主是後人代改。全抄本是照程本改的。
李紈這句話下批註:「妙極,又點前文。通部中從頭至末,前文已過者恐去之冷落使人忘懷,得便一點,未來者恐來之突然,或先伏一線,皆行文之妙訣也。」但是前文並沒有提過「絳洞花王」別號,顯然這一節文字已刪,批語不復適用,依舊保留。
下文「寶玉笑道:『小時候干的營生,還提他作什麼?』」當時沒有議定取什麼名字,但做完海棠詩,李紈說:「怡紅公子是壓尾。」下一回詠菊,他就署名怡紅公子。而做詩前大家揀題目,庚本「寶玉也拿起筆來,將第二個訪菊也勾了,也贅上一個絳字。」「絳」全抄本作「怡」。詩成,則都署名怡紅公子。
庚本的「絳」字顯然是忘了改。這一回當是與上一回同時寫的,與刪去的絳洞花王文字屬同一時期,或同一早本。前面說過第三十七回是舊稿,只在回首加了個新帽子,即賈政放學差一節。第三十七回雖已採用新別號怡紅公子,至三十八回,寫得手熟,仍署「絳」字。上一回正提起絳洞花王,如署「絳」可能是筆誤,而此回並未提起。絳洞花王的時期似相當長,所以作者批者謄清者都習慣成自然了。
至少第三十八回是庚本較全抄本為早。但是全抄本第十九回後還是大部份比庚本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