襲人辨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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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人物

據說看紅樓的人分為兩派,只要問一個人是喜歡林妹妹還是寶姐姐就能看出來了,喜歡 林妹妹類型的多半都是憧憬風流多情的,而喜歡寶姐姐的則多為喜歡溫柔持重的,從這 個角度上講,襲人也應該算做寶釵一類的,至少也應該有相當多的人喜歡才是。但似乎 事實並非如此,襲人在很多人眼裡成了暗藏心機打小報告,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典型, 甚至還有不少人把她的處心積慮與寶釵相提並論,這裡我想談談襲人。

眾所周知,脂硯齋在評語中對許多書中人物都有中肯的評斷,從已考證的關於脂硯齋與 《紅樓夢》成書過程密切相關的情況來看,脂硯齋和曹雪芹對於小說人物的愛憎觀點是 基本相合的,甚至在很大程度上可以作為小說的背景和補充,首先讓我們先看一看脂硯 齋是怎麼評論襲人的:

「晴為黛影,襲為釵副」這個評語絕不是一時求對仗所發的妄評,金陵十二釵中釵黛為 首,作者在排名上為了不分軒輊,特在寶玉所見判詞和《紅樓夢》十二首曲中下了一番 苦心,判詞中是二人共用同一判詞,「可歎停機德,堪憐詠絮才;玉帶林中掛,金簪雪 裡埋」,上句薛在前,下句林在前,可見同樣份量;十二首曲中,內容主要為二寶相對 時懷念黛玉的《終身誤》在前,抒發二玉之間情感的《枉凝眉》在後,寶釵雖佔先機, 而黛玉兼佔兩首,則兩人份量相衡可知矣。同樣作為又副十二釵中人,晴襲也同樣佔據 了前兩名的位置,與釵黛遙遙對應。值得注意的是作為十二釵的最後一名可卿和副十二 釵的頭一名香菱,書中都有提到她們兼具釵黛之美的說法,以作者手筆,形容女子之美 難道非要用此二人作比麼?脂硯齋在書中稱之為「空谷傳音,一擊兩鳴」法,如果我們 不抱任何偏見的來看,作者確實是有意拿晴雯、襲人分別與黛釵作比的,比如書中寶玉 所作的《芙蓉女兒誄》,我們都知道紅樓夢裡黛玉才是芙蓉,占花名時黛玉拿到的「莫 怨東風當自嗟」正是芙蓉花簽,也正因為如此,當時晴雯雖然也在場,卻不能像襲麝一 樣也能佔花名,只能由她先擲令,就是這個道理,故在《芙蓉女兒誄》一段中,脂硯齋 有評語「雖誄晴雯,實誄黛玉也」,不能小視。同樣在二十八回「蔣玉菡情贈茜香羅, 薛寶釵羞籠紅麝串」形容寶釵「臉若銀盆,眼似水杏,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時有 批語,「所謂李太白『清水出芙蓉』是也」;十九回形容黛玉袖中香氣時有批語,「這 才是花香襲人正意」——若作者本意要寫幾個別樣女子,為何要把她們的特點混淆在一 起,是曹公才盡麼,不可能,曹雪芹能寫出文中如許多千奇百怪的人生,豈有寫不出女 子品性的區別之理,唯一的解釋就是他有意如此安排。在眾嬌好女子的美好品格和性情 上通過運用各種手法加以聯想的寫法,使讀者自然按人以群屬、物以類聚歸並到小說中 的釵黛身上,而這兩個小說人物背後原型的真實身份,則通過晴雯和襲人來暗示。

在脂批中,對寶釵和襲人是充滿肯定和讚譽之詞的,而且當作者筆下唐突襲人的時候, 脂硯自然會為「襲卿」抱起屈來,僅從批語中「玉卿」、「襲卿」相對的次數來看,也 不可能得出作者對襲人持批判態度的結論。那麼,讀者眼中對襲人的不公觀點從哪兒來 的呢?主要原因可能是情雯被逐一段,寶玉對襲人產生的懷疑——但原文中已經說明了 向王夫人告倒晴雯的主要元兇,是王善保家的以及其他日常與晴雯不和的人,這其間寶 玉自己頑笑間說話不謹慎也招來了禍患,而與襲人絲毫無關。襲人在老太太和齊府上下 眾人眼中一直都是個賢順的典型,即使是小丫環頑皮有不服別人的,也沒有聽說過有不 服襲人的,由此可見,襲人賢的形象是真實可信的,而且她的地位也是穩固無憂的,沒 有必要擔心和嫉妒別人的爭寵,所以僅從前八十回小說的角度上講,片面地摘言擇句對 襲人產生的指責都是子虛烏有的。

不僅小說中是如此,如果我們來探討襲人這個人物原型的問題時,就會發現作者對她所 飽含的真情,這個問題可以從襲人名字的來歷談起:

書中有一處明確提到襲人名字的來歷,賈政責問是誰取了這麼一個鬼精的名字,寶玉說 到,「前日間看古書,有『花氣襲人知晝暖』一句,她又姓花,於是給她取了這麼一個 名字」,表面上看通情達理。但翻開詩中原文,原詩本來是「花氣襲人知驟暖」,即聞 到漫處的花香,知道天氣突然變暖了,與「晝暖」僅一字之差,而含義差之何以千里! (作者在文中這種巧換一兩個字的地方達到另一目的、或者詞句本身就包含多重意思的 地方並不止一處,比如迎春判詞中的「可憐花柳質,一載赴黃粱」中的「黃粱」就不能 作「黃泉」講,而是應該做「黃粱美夢」講),可能你會認為這不過是小說,一時筆誤, 記錯了或寫錯了也是有的,但脂批馬上站出來,「此書一字不能更,一字不能少」,為 何?如果純粹是一部小說,少一兩字有何不可?只因改變了一兩個字,就有可能變動小 說後面的「真事隱」。 那麼,這裡出現的謬誤就值得探討了,脂批裡是鼓勵讀者看出謬誤,認真思索的。如果 我們設想,這裡寶玉所說的只不過是一段「假語存」,那說明什麼,作者為什麼要在人 名上做遊戲,恐怕只能說明花襲人名字的出處並不在此。

說到這裡,有點懸了,你說花襲人名字的出處不在這兒,那在哪兒?

姑且停一停,想想寶玉和寶釵的名字都出在何處,射覆時寶釵說「寶」,為何射的是個 「玉」字,只因為唐詩上有一句「此鄉多寶玉」,於是寶玉覆了一字「釵」,只因「敲 斷玉釵紅燭冷」,這也罷了,作者還生怕讀者不理解,特特用香菱回答湘雲,就連寶釵 的名字也出在唐詩上,叫作「寶釵無日不生塵」。那麼到唐詩中找找看,看看「襲人」 的出典是不是也在唐詩上。

盧照鄰《長安古意》詩中最後幾句,「寂寂寥寥楊子居,年年歲歲一床書,獨有南山桂 花發,飛來飛去襲人裾」,詩中前以楊雄仕宦不得意而發憤著書自比,後以桂花作伴暢 然抒懷,可以為襲人名字的出處做一個佐證。記得蔣玉菡行酒令時從席上拿起的是什麼 花麼,是木樨花,即桂花。民間俗稱「八月桂花香」,這當然與「花氣襲人知驟暖」的 春色毫不相干了。那麼這樣看來,作者讓寶玉給襲人取這樣的名字何意呢?如果解釋為 作者自己不畏強權勢力、在香山著書之時身邊唯有當初的丫環,現在成為賢妻的襲人陪 伴是很合理的吧。為什麼說是妻子呢?小說本來設計的情節應該是襲人最後嫁給了蔣玉 菡,最後在寶玉、寶釵貧困潦倒時曾經供奉過他們夫妻,而蔣玉菡——「將玉含在嘴裡 的人」到底是誰呢?這恐怕也是不言而喻吧,作者這種變換時空和人物的寫法也正是采 用分身法的妙處,巧妙地可以將真正歷史人物的行為移花接木到不同的小說人物的一定 階段上,達到隱寫真事的最終目的。所以脂硯齋在安排麝月出場時曾有批雲,「好歹留 著麝月之語,他日襲人雖嫁而實未嫁也」,也算給這個隱寫作一些暗示和埋伏吧,故雲 「此書表裡全用喻」。

關於襲人原型的身份和歸屬可以從另一個丫環四兒身上看出端倪,二十一回寶玉叫四兒 (蕙香)倒茶時曾問她的姓名,四兒回答「原本叫芸香來著,後來花大姐姐改了蕙香」 寶玉一句閒話,「明兒改叫四兒,不必什麼蕙香蘭氣的,哪一個配比這些花,玷辱了這 些好名好姓」,脂評在此句有批——「花襲人三字在內,有趣」,細看其句,哪有此三 字的影子,若說有,也不過就是一個花字而已,值得脂硯齋在此作評麼?唯一的合理解 釋就是該句中隱入了花襲人背後原型的真實姓名——柳蕙蘭(關於原型名字由來的具體 闡釋,解夢中有專門一節作詳細解釋,這裡由於篇幅時間所限,不去一一引證,見諒。 可參考的證據為寶釵蘅蕪苑的匾題,最初為「蘭風蕙露」,諸客題聯中有一聯為「三徑 香風飄玉蕙,一庭明月照金蘭」,由前所述,襲為釵副,寶釵住處的對聯自然與襲人有 關。)提到四兒的原因,是因為後文當晴雯逐出大觀園時,四兒也因與寶玉同一天生日 被逐,原因很簡單,只因為王夫人聽到了傳言——「同日生日便是夫妻」,這實際上在 荒唐無稽的閒話中透露了襲人原型與曹雪芹之間後來的夫妻關係。另外文中出現的另一 個姓花的女孩也可以為襲人原型做一些補充,這就是芳官,在慶怡紅群芳開夜宴的當晚 芳官曾經醉倒與寶玉同榻,我個人認為,作者將與釵黛有關的戲子分別取名為芳官和齡 官也是有其的考慮的,這和寶釵玉鎖上所寫的「不離不棄,芳齡永繼」誰說沒有千絲萬 縷的聯繫呢?

最後,關於襲人的判詞也可以有一些討論:

枉自溫柔和順

空雲似桂如蘭

堪歎優伶有福

誰知公子無緣

其中出現了「桂」字、「蘭」字就不用說了,關於「優伶」二字,小說中當然指的是蔣 玉菡,但從小說中分身法的角度上講,所有書中的女子實際上都在為背後隱藏的真實女 子——優伶出身,後來成為雪芹伴讀丫環的竺香玉作傳,(當然襲人和寶釵不僅為竺香 玉作傳,同時更主要的是為另一伴讀丫環——柳蕙蘭作傳),這首判詞中的「優伶」如 指竺香玉的話,這裡表達的意思也就變成了曹雪芹對被迫入皇宮、從此無緣見面的情人 的懷念,也可以說是一處「一聲也而兩歌」的例子吧。

註:本文的主要觀點引自《紅樓解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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