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不完的《紅樓夢》
我作文做事向來放浪不羈,不守規矩不遵古訓,因此吃了不少苦頭。但有一條規矩我守得還不錯,那就是我奶奶從小告誡我的:男子不讀《紅樓夢》,女子莫看《西廂記》。
所謂「男子不讀《紅樓夢》,女子莫看《西廂記》」,其本意大概是怕男人讀了《紅樓夢》學寶玉看破紅塵出家遁世、而女人看了《西廂記》則會學鶯鶯紅杏出牆引「郎」入室。傳我這規矩的時候奶奶是沒能料到這世界會讓人整出個互聯網來的,更料想不到她的愛孫天天泡在網上看那些「俊男美女」們寫的風花雪月的文章,早已修煉得五毒不浸。
嚴格來說,奶奶教的規矩我遵守得也並不是很好,《紅樓夢》讀我其實也還是讀過的,並且不止一次。只是每次都是一鼓作氣,讀到半途,再而衰,再而竭,最終不「忍」卒讀,悻悻作罷。
不讀也就罷了,偏偏我寶哥哥林妹妹終日掛在嘴邊,寫起文章來「無才可去補蒼天,枉入紅塵若許年」或是「世人皆曉神仙好,惟有嬌妻忘不了」一類的打油詩用得滾瓜爛熟。曹雪芹老先生若能回生轉世,肯定又要讓我小子氣個半死。
依稀記得第一次讀《紅樓夢》的時候年紀極小,當時被《三國》、《水滸》、《西遊記》激動得熱血沸騰暈頭脹腦,得知《紅樓夢》也位列四大古典名著,急貓貓就找了一套豎排的四卷本,迫不及待看了下去。哪知此名著比彼名著這般乏味!大約看了個三、四十回,也就是一卷吧,可憐曹老先生嘔心瀝血英名蓋世,竟就此被我束之高閣,打入冷宮。
假如說這初次「見」《紅》帶有盲目性,屬於無意識的「自發」的行動,那麼第二次捧起《紅樓夢》則是有意識有目的的「自覺」的革命行動。那時候已經十二三歲,開始懂些人事,某一天同大院裡一個文學哥哥閒聊論文,聽說我沒讀過《紅樓夢》,哥哥大為遺憾,即席為我朗誦了一首他的《讀紅樓夢有感》,頭兩句似是:「《紅樓夢》裡美人多,作詩彈琴調(音DIAO三聲,勾引也)阿哥。」
我心下其實不以為然,但其時性意識已經萌動,覺得書雖讀來乏味,《紅樓夢》裡美人卻著實不少,只當看看美人吧。於是又將《紅樓夢》尋了來。
這一次看了大約有七、八十回。(不知讀的是哪個版本,好像有個八十回的本,不知是不是,或許其實是讀完過的?)無奈書裡那些個飲酒吟詩雞毛蒜皮的瑣碎實在提不起我的興致,煩得我心裡直罵寶玉傻逼:放著個溫順賢淑的寶姐姐不愛,卻偏要去愛那個病怏怏性情乖戾一天到晚使小性子的林妹妹!
早幾日不知在哪讀了一篇談《紅樓夢》的文章,作者論證曹老先生之所以要給林妹妹添些毛病寫成書中這個樣子,是因為他不想讓別人也愛上自己心中的至愛。果真如此,我想曹老先生的一番苦心至少在我這個焦大這裡是達到了效果。
雖然讀了幾回也沒讀完過,好歹也自詡是讀書人,心裡的《紅樓》情結總還是有的,所以後來也並非沒有動過心,總想哪天耐著性子把這部位著四大名著之首、毛老爹爹說至少要看五六遍才有發言權的「雞肋」啃完。那年岳麓書院出那套小字天書的時候,我圖它便宜,又買了一本《紅樓夢》。也翻動過幾次,可不知是字太小讀來吃力呢還是心不靜,每次翻不了幾章,每每又把它晾下了。
《紅樓夢》儘管沒有讀完過,《紅樓夢》研究或是《紅樓夢詩詞》卻又看過幾本,所以裡面的歪詩還是記得幾句。只是我讀書向來不求甚解,寫文章時喜歡「引經」而常常忘記「據典」,經常惹來讀者的批評。比如我常喜歡引用卞之琳先生的那句:我站在橋上看風景,人家在岸上看我。後來被一位老先生批了一個:亂批《三國》,胡引亂解。大煞風景。仔細一想,或許是:「我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岸上看我」吧。呵呵,或許還是不對,不好意思,至今沒記得去考證。後來我在論壇上發了個《強姦古人》的帖子狡辯,云:世間好語書說盡,天下名山僧佔多。引用前人的好東西也該引出新意來,如果還是人家那意思,多你一個「尋章摘句」的「老彫蟲」大可不必。
「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都雲作者癡,誰解其中味?」呵呵,我又來了,準不準確請你們考證。自從挨了批之後,引《紅樓夢》時我心中自是惴惴不安的,畢竟沒有讀完過,心虛。但是我今後依然會照引不誤。
連人家老外的破爛和BBS上的垃圾我都照看不誤,想來我奶奶給我劃的這條線我最終還是要破的。咱們老祖宗留下來的好東西,哪怕再難,下回我硬著頭皮也要把《紅樓夢》囫圇吞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