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中的寧榮二府

紅樓夢中的寧榮二府

紅樓夢中的寧榮二府

紅學研究

    紅樓夢中的主要人物活動空間,集中在書中的寧榮二府和大觀園,其中在大觀園的活動又與兩府的活動密切相關,因此,瞭解寧榮二府的寫作背景和特點,對正確把握作者的寫作意圖和創作構思的意義是極其重大的。本文將參考紅樓解夢中《寧國府實隱清皇宮》一文以及其他相關論文對此問題作一個描述性的介紹,旨在對小說中提到的「以家喻國」的寫作手法作一管窺之見。

    小說在第一回甄英蓮出場時,就有若干條批語提到了此書的託言寓意之旨,絕非僅僅寄興於一個情字上,並提到,「家國君父,事有大小之殊,其理、其運、其數則略無差異。知運知數者,則必諒而後歎也。」,此批實際上揭示了書中採用的秘法之一,即以家喻國,以父喻君。縱觀全書,可以稱得上集中作者筆墨的「家」的,就只有寧榮二

府了,那麼,讓我們不妨先來看看作者是如何用兩府來隱指國家的。

一、寧榮二府的方位

    關於寧榮兩府的方位,歷來學者觀點不一,有認為在京城的,也有認為在作者江南老家的,也有提出亦南亦北的,這一點在甲戌本凡例中已有所示,謂書中「不欲著跡於方向也」、「特避其東西南北四字樣也」。在小說原文中,作者將寧榮二府即寫在了金陵,又寫在了北京。僅在第二回冷子興演說榮國府一文中,便出現了這樣的矛盾:在賈雨村問都中新聞的時候,冷子興提到榮國府所出異事,此處榮國府自是位於京城,而其後賈雨村自言其「到金陵地界,進了石頭城」,見「街東是寧國府,街西是榮國府」,這裡的寧榮府又儼然是在金陵了。書中關於寧榮府這種方位的差異還有多處,可能有的讀者會說,這並不矛盾,因為作者筆下的金陵就是當時的京都,這不過是一個地方的兩種稱謂而已,但是且慢,書中不但沒有這種「金陵就是京都」的說法,反而處處有提到「金陵」與「京城」是相隔千里的兩地的情節,比如薛蟠在金陵城中打死了人,王子滕意欲喚取其進京;金陵甄家的四個家人到賈府探望等等,無不說明「金陵」與「京城」在作者心目中本是兩個完全不同的地方。這就使讀者很容易糊塗,作者為什麼要如此寫呢,對於書中主要人物活動的舞台寧榮二府,書中居然一再出現了忽南忽北的矛盾,這

不能不使我們深思作者的用意。

    通過仔細審查可以發現,作者在全書中並不是對金陵和京都兩處平均著力的,而是有簡有繁:在寫金陵的寧榮二府時,只是一筆略過,而寫北京處的兩府時則大肆鋪陳。到了第五回以後的寧榮兩府,便均處於北京,甚至明白地指出是「天子腳下」了,而處在江南金陵遙遙相對的,就只有甄士隱的甄家與江南的甄家與其對應了,這些關於方位的特點值得我們深思。

二、寧國府的大門與府邸建築屬於逾制

    紅樓夢中對榮國府中的樓台亭閣、屋宇院落以及走廊過道,沿著書中人物活動的足跡,作過一一詳細的交待,但對於賈氏一族的長房——寧府,卻沒有作過太多詳細的描寫。但僅從書中寥寥出現的關於寧國府建築的筆墨來看,我們很容易得出一個結論:寧國府的府邸建築屬於逾制。

    首先在「寧國府除夕祭宗祠」一文中,有如下一段話:

    寧國府從大門、儀門、大廳、暖閣、內廳、內三門、內儀門、內塞門,直到正堂,一路正門大開,兩邊階下一色朱紅大高照,點的兩條金龍一般。

    這段話從文字表面上來看,可以視為寫作上的誇張,以九座門庭渲染鋪排賈家的候門權勢和地位,即所謂侯門深似海矣!但從封建社會的典制來看,九重門庭歷來都只是帝王家的專用,「君門九重」代表著君王權力的極致。那麼,對於深諧豪門貴族生活的曹雪芹來說,難道可以寫出賈府九座門庭之貴,與皇帝同尊的文字麼?

    清朝《欽定大清會典》中對於王公府邸的建置是有嚴格的規定的:

    親王府、世子府、貝勒府、貝子府(同國公府制)一般在中軸線上均包括正門、正殿、後殿、後寢、後樓五重建築,區別在於其規模上的差異。而清史中記載對逾制的處罰是相當嚴厲的,輕則罰銀,重則抄家查辦。以紅樓夢中寧榮二公的地位,其府邸只能按貝子府制的規定營造,當為「正門一重,堂屋四重,各廣五間」,而作者筆下卻借林黛玉的眼中,描繪寧國府的大門「三間獸頭大門,外加兩個角門」,並且借除夕祭祖的典制筆墨中,寫其「門深九重」,這樣無論從中軸線上的建築屋次還是從建築的規模來說,都屬於明顯的逾制了。這難道能認為是作者偶爾疏忽而造成的敗筆麼?

三、寧國府除夕祭祖的方式結合了滿漢兩種特點

    中華的各民族在祭祖的方式上有其不同特點,就滿、漢兩族而言,漢人祭祖是將祖宗的名字寫在木牌上,是木主,稱為神位或牌位,供後代子孫祭奠。富貴人家的牌位是常年安放在祠堂裡的,不常移動,每到年節,後代子孫便備制供品、焚香焚帛,並施叩拜禮;滿人則是畫出祖先遺像,稱為影像,祭祖時將影像請出懸掛,禮成後再將影像收存。漢族祭祖時是由家族中輩分最尊的男性主祭,而滿族祭組時卻是由旗人中輩份最尊的女性為主祭。而「寧國府除夕祭祖」時,卻似乎是揉合了漢滿這兩種不同的祭法: 

    先是「裡邊香燭輝煌,錦帳繡幕,雖列著神主,卻看不真切。只見賈府人分昭穆排班站定:賈敬主祭,賈赦陪祭,賈珍獻爵,賈璉賈蓉獻帛,寶玉捧香,賈菖賈菱展拜毯,守焚池,青衣樂奏,三獻爵,拜興必,焚帛奠酒,禮必,樂止,退出。」這一段酷似漢族祭法,而且比較符合大清會典中王公宗室的家祭的全部特點。

    後一段「眾人圍隨著賈母至正堂上,影前錦幔高掛,彩屏張護,香燭輝煌。上面正居中懸著寧榮二祖遺像,皆是披龍腰玉,兩邊還有幾軸列祖遺像。」。賈荇賈芷是內儀門傳蔬人,賈敬是檻外傳蔬人,賈蓉是檻內傳蔬人,由賈母主祭,「左昭右穆,男東女西」等等,類似於大清會典中品官家祭的滿族特點。而且該段文字比前段的祭禮部分要長出好幾倍,把影像的情狀、每一輩如何站列,菜如何傳法,都描述得確鑿詳盡,沒有絲毫馬虎,而且這種滿式祭禮,一般會持續十六天到元宵節後才結束,書中也就不時提及,到五十四回尾寫道,「十七日一早又過寧國府行禮,伺候掩了宗祠,收過影像才回來」,這篇「絕大典制文字」才算結束。

    我們知道,清時的皇室由於要表明自己是中華的正統,與前諸朝一脈相傳,在皇室和宗室貴族的祭祀典制的規定裡大量沿襲明制,並溶入了漢族宮廷禮儀,而在品官和庶士的家祭才保留了大量的滿俗儀式。寧國府的家祭卻溶合了以上兩種不同形式的祭法,這不能不為這個家府背後真正的身份劃上一個大大的問號。

四、烏進孝的租單與貢單的相似性

    第五十三回中烏莊頭向寧國府交租時作者曾經不厭其煩地列了一張長長的租單,詳細列舉了租品的種類和數量,已經有不少專家的考證文章中指出該租單與《清稗類抄》中《吉林歲貢》的貢單上的內容如出一輒,並且其中的鱘鰉魚、家風羊、風雞等都帶有東北出產的鮮明特徵,與作者的江南老家毫不相干。以作者之才,寫出一張符合寧府地位的租單並非難事,而作者此處卻只是將貢單略微改頭換面了一下,就直接寫在小說中給寧府的租單中,結合以上各段提出的疑問,我們就可以看出作者這樣寫的目的就是為了說明烏進孝根本不是在向寧府交租,而是在向皇家進貢,而門深九重的寧國府也就根本不是什麼炫赫的侯門之家,而是天子的宮庭禁幃了。再回頭看寧國府的建築和祭祖方式,我們就可以由此看到作者以家喻國隱寫的一點脈絡了。

五、寧國府隱寫著清皇宮的具體說明

    1.  寧國府的大門隱寫了清皇宮通向東西長安街的大門——天安門:從會意的角度上講,「寧國」和「天安」的意思是相通的,都是指天下安寧的意思;此外,從黛玉眼中寫寧國府大門有「街北蹲著兩個大石獅子」、「三間獸頭大門」、「正門卻不開」、「只有東西兩角門有人出入」,相比較天安門前的兩個大石獅子,五間獸頭大門,正門是皇帝出入的門,平時不開等特點,這兩者之間是何等的相似。

    2.  寧國府的九座門庭隱寫了清皇宮外朝中軸線上的九座主要建築:

        大門    ——  正陽門

        儀門    ——  大清門

        大廳    ——  天安門

        暖閣    ——  端門

        內廳    ——  午門

        內三門  ——  太和門及兩側的昭德門、貞度門

        內儀門  ——  太和殿

        內塞門  ——  中和殿

        正堂    ——  保和殿

    其中,午門是外朝的內外分界線,因此作者在隱寫時從內廳以裡,都加上了「內」的字樣;太和殿是用來舉行盛大儀典的,取名為內儀門極是恰當;大清門是大內第一正門,只有舉行重大儀典時才使用,因此賦予之「儀門」的名字也是名副其實的;因為清皇宮平時使用的大門是天安門,而遇有重大禮儀時,大清門和正陽門才一路大開,此時的大門就只能是正陽門了。

    3.  寧國府祭祖揭示賈氏家族隱寫了清皇族

    按大清會典,國公家廟本應只有三間正堂,但文中不但使其有五間正堂,而且正堂前又有三間抱廈,另外宗祠內還有「黑油柵欄內五間大門」,園內「白石甬路,兩邊皆是蒼松翠柏」,相較於清太廟的五間戟門,白石鋪地,古柏參天處處照應,何況眾人進宗祠前是在暖閣下轎,從故宮的結構中可以看出,進入太廟前,必要在午門外的端門前下轎。院宇、抱廈和正堂的匾對被脂批稱為「字字古艷」,其中也是大有文章。

    院宇兩側:

        肝腦塗地,兆姓賴保育之恩;

        功名貫天,百代仰蒸嘗之盛。

    注意其中的「兆姓」和「功名貫天」等處。

    抱匾前題:

        勳業有光昭日月,功名無間及子孫。

    清朝對於世襲方面除了因「佐命殊勳、世襲罔替」的八個鐵帽子王以外,其他封爵都是世降一等的,即使是寧府,也是從寧國公到一等神威將軍賈代化,到三品威烈將軍賈珍,到江寧縣監生賈蓉,何談「功名無間及子孫」呢,更何況此聯竟是「御筆」?

    正堂匾對:

        已後兒孫承福德,至今黎庶念榮寧。

    並且文中多次提到了帶有「龍」的花紋,「九龍金匾」、「鬧龍填青匾」等等,甚至寧榮遺祖的遺像,也是「披龍腰玉」的(此處庚辰本為「龍」,其餘本作「蟒」),此處大約也應屬於脂批所云「一字不能更,一字不能少」的地方吧,因為此字一改,隱寫在寧榮府後面的帝王身份就會發生根本性的變化,批者批書的苦心不能不細察。脂硯在此有批雲,

    「除夕祭宗祠」一題極博大,「元宵開夜宴」一題極富麗,擬此二題於一回中,早令人驚心動魄,不知措手處。乃作者偏就寶琴眼中款款敘來,首敘院宇匾對,次敘抱廈匾對,後敘正堂匾對,字字古艷。檻以外,檻以內,是男女分界處。儀門以外,儀門以內,是主僕分界處。獻帛獻爵從其人,應昭應穆從其諱,是一篇絕大典制文字。最高妙是「神主看不真切」一句,最苦心是用賈蓉作檻外傳蔬人,用賈芷作儀門傳蔬人,體貼入細。噫!文心至此,脈絕血枯矣!誰是知音者?

    筆者拙意認為該處的「神主看不真切」是由於作者摹寫的漢族祭祖方式已經是他能寫到的最高級別——王公宗室的方式,但如果照皇室規模摹寫過實,必然要招致殺身之禍,因此作者要在此處用「神主看不真切」輕輕一筆帶過;至於用賈荇賈芷作內儀門的傳蔬人,是取其名字的「行止」之意,意在摹寫盛大典儀時太和殿的肅嚴威儀,主僕分界;以賈蓉作檻外傳蔬人,是用其長房長孫之意,從賈敬手中接過祭祀的菜蔬,可以跨入檻內男女分界,同樣標示了其身上的帝王血脈的身份(因為皇宮後宮之中,只有皇帝一個人是真正的男子),值得注意的是賈蓉是寧府中的第五代繼承人,和雍正一樣,均是第五代。

    綜合以上的論述,我們可以看出,作者之所以把寧榮府寫得亦南亦北的原因是因為文章中利用賈氏家族摹寫了清皇族,當然,這種摹寫並非是簡單的替代,而是選擇了有代表性的筆墨,著重在寧國府上突出了清皇宮,而榮國府則涉及的情節較少,很大程度上還是作者江南老家和北京新家的合寫。作者這樣寫的目的就是要將如椽的筆鋒直指清宮,把寧國府寫得穢亂不堪正是暗示著清宮皇幃內的腐朽靡亂,「除了門口的兩個石獅子」連貓兒狗兒都不乾淨,並借秦可卿之死告訴讀者:「箕裘頹墮皆從敬,禍事消亡首罪寧,宿孽總因情」,就把導致作者敗家的根源明明白白地昭示,是由於那個腐朽靡亂的清宮,是由於那個荒淫無恥的皇帝。理解了寧國府隱寫清皇宮的實質,有助於繼而幫助澄清大觀園的產權、秦可卿之死以及賈敬之死等等與寧國府有關的情節,並對作者以家喻國的寫作手法有一個更清醒的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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