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中的時間結構

紅樓夢中的時間結構

紅樓夢中的時間結構

紅樓評論

第四回  薄命女偏逢薄命郎  葫蘆僧亂判葫蘆案

此回接前回,寫賈雨村送林黛玉入賈府後「不上兩個月」(見57頁)便謀了一個應天府,雖辭了賈政,匆匆到金陵「上任」去了。不,實是用「假話」去「超度」薛氏一門和甄英蓮去了。賈雨村在金陵與「葫蘆僧」一起「亂判」了一個「葫蘆案」。曹雪芹筆下,林黛玉進賈府為「冬天」,賈雨村謀復職,顯然得些時光,再加上「兩個月」,顯然到第二年了。雨村到金陵時,即有人命官司詳至案下。但根據原告的「……小人告了一年的狀竟無人作主」來看,薛家母女及薛家挾持的甄英蓮已於去年起程入京了。至於何時起程,時間不明。不過有一事,即薛家母子女和甄英蓮亦在去年即「丁未年」進京。

此回末薛家進入賈府,住進「梨香院」。曹雪芹沒有寫出進入賈府的時間,也沒有如林黛玉進賈府眼中看到的冬景。

但就其林黛玉冬天進賈府,薛家尚未來,因此薛寶釵進賈府當在林黛玉冬天進入賈府之後的某一日,它絕對不會跑到林黛玉冬天進入賈府之前。

第五回  游幻境指迷十二釵  飲仙醪曲演紅樓夢

此回接上回寫林黛玉進入榮府後,突然來了一個薛寶釵。在薛寶釵進入賈府的時間上,大某山民在第八回後末作了如下評語:「按前第三回,黛玉入榮府依外家,查系己酉年秋晚冬初。自後一切事情,至寶、黛過梨香院薛姨媽處飲酒遇雪,皆本年冬底事也」(見「合評本」139頁)。大某山民這一段評語,除卻前半部分「系己酉年」不符外,後部認為寶釵、黛玉進賈府以及「梨香院」飲酒遇雪「皆本年冬底事」一批是完全正確的。

此回有一個明顯的時間節令,「東邊寧府中花園內梅花盛開」(見104頁)。在此之時,賈母王夫人以及賈寶玉在賈蓉夫妻面請之下來到寧府,其後寶玉進入「太虛幻境」。由此當可斷言第五章回不僅在冬天,而且在臘梅盛開的臘月。

第六回  賈寶玉初試雲雨情  劉姥姥一進榮國府

此回緊接上回賈寶玉從「太虛幻境」「歸來」之後,與花襲人「雲雨」了一番。

此是前回同時事。亦即冬天臘月某日事。

然後曹雪芹寫了劉姥姥一進榮國府,一部「大古董」的《紅樓夢》便從此開始了敷演。劉姥姥進賈府的時間是:「因這年秋盡冬初,天氣冷將上來,家中冬事未辦,狗兒未免心中煩慮」(見135~136頁)的情況下,撞進賈府來「打抽豐」(見146頁)的。

按此處的明文時間,其時當「秋盡冬初」。

劉姥姥進賈府在王熙鳳臥室看到的是:

(劉姥姥)只見外鏨銅鉤上懸著大紅撒花軟簾,南窗下是炕,炕上大紅氈條,靠東邊板壁立著一個鎖子錦靠背與一個引枕,鋪著金心綠閃緞大坐褥,旁邊有雕漆痰盒。那鳳姐兒家常帶著秋板貂鼠昭君套,圍著攢珠勒子,穿著桃紅撒花襖,石青刻絲灰鼠披鳳,大紅洋縐銀鼠皮裙,粉光脂艷,端端正正在那裡,手內拿著小銅火箸兒撥手爐內的灰。(146頁)

劉姥姥在鳳姐處看到的鳳姐的服裝和小火爐,從這些現象來看,亦當與前回所寫的「梅花盛開」的臘月天氣相類同。這裡不存在什麼「秋盡冬初」的景象。

到這裡出現了一個問題,即初露出一些規律性的東西。

曹雪芹第三回寫林黛玉入賈府已是冬天,而第四回寫薛寶釵進入賈府卻毫無冬天氣氛,這裡在時間上倒退了一步;在第五回寫賈寶玉入寧府、進「太虛」為「梅花盛開」的臘月,而在第六回寫劉姥姥一進榮國府卻又倒回到「秋盡冬初」。這裡出現的一個問題是:曹雪芹在第一回用甄士隱「隱」去甄英蓮,在第二回用賈化「話」出林黛玉之後,從第三回便開始了時間上的矛盾徘徊。當然這僅僅是一個開始。

 

第七回  送宮花賈璉戲熙鳳宴寧府寶玉會秦鍾

此回緊接上回「話說周瑞家的送了劉姥姥去後」來到「梨香院」薛姨媽處;後寫周瑞家的送宮花;再寫王熙鳳與寶玉在寧府會秦鍾一段。

此回與上回為同時事。

然此回並不見冬天跡象。如前回寫鳳姐在房中穿著皮衣皮裙,尚要抱著小火爐,但此回緊接上回,卻毫無一點寒冷氣氛,大有暖氣融融之感,時間又往回縮了一縮。

第八回  比通靈金鶯微露意  探寶釵黛玉半含酸

此回緊接上回「話說鳳姐和寶玉便回明賈母秦鍾要上家塾之事」之後,賈寶玉來到了「梨香院」薛寶釵處。只見:「薛寶釵坐在炕上作針線,頭上挽著漆黑的油光═兒,密合色錦襖,玫瑰紫色金銀鼠比肩褂,蔥黃綾棉裙,一色半新不舊,看去不覺奢華」(見184頁)。從這一處看,顯然又進入了冬天。

隨後林黛玉來到了「梨香院」。來時只見黛玉「外面罩著大紅羽緞對衿褂子」。當寶玉看見黛玉這身妝扮時,問黛玉道:「下雪了嗎?」地下婆娘們道:「下了這半日雪珠兒了」(均見189頁)。這裡也是冬天景象。

後又在黛玉到後不久,「黛玉的丫環雪雁走來與黛玉送小手爐」(見191頁)。這也是冬天氣象。

還有寶玉從「梨香院」回到住處,問他原來寫的「三個字」,睛雯笑道:「這個人可醉了。你頭裡過那府裡去,囑咐貼在這門斗上,這會子又這麼問,我生怕別人貼壞了,我親自爬高上梯的貼上,這會子還凍得手頭冷的呢」(見195~196頁)。

這一切都是冬天的景象。

但第七回卻絲毫不見冬象。

在此回之後,大某山民對一些時間問題進行了概括的論述。現不妨全抄如下:

按前第三回,黛玉入榮府依外家,查系己酉年秋晚冬初。自後一切事情,至賈、黛過梨香院薛姨媽處飲酒遇雪,皆本年冬底事也。入九回寶玉與秦鍾入塾為始,當系次年初春矣。迨後十一回中,記賈敬生日在九月時,並追敘上月中秋云云,又記菊花盛開,又記十一月三十云云,又記十二月初二云云。又記冬底林如海云云,至治秦氏之喪,又是一年之春矣。作者雖未表明又是一年,而書中之節次具在也。故入第九回,即為入書正傳之第二年庚戌,迨至十二回春日治秦氏之喪,則入書正傳之第三年辛亥也。閱者記清。

(見「合評本」139頁)

大某山民在研究《紅樓夢》的所謂編年上顯然是認真的,也是辛苦的,我前邊也說過,我本人雖對《紅樓夢》的時間有所懷疑也進行了探索,但真正引起我對《紅樓夢》的時間結構進行系統的研究,還是受了大某山民的時間研究的啟發。但當系統深入的研究之後,才發現大某山民的時間研究多是一些皮毛之見。這個我們不妨下接第九回以後諸回來看看大某山民的「入第九回寶玉與秦鍾入塾為始,當系次年初春矣……迨至十二回春日治秦氏之喪,則入書正傳之第三年辛亥也」之評論之謬語。

第九回  戀風流情友入家塾  起嫌疑頑童鬧學堂

此回一開始並沒有接上回賈寶玉到薛寶釵「梨香院」一事,而是「話說秦業父子專候賈家的人來送上學擇日之信」(見203頁)。而上學的時間則是「原來寶玉急於要和秦鍾相遇,卻顧不得別的,雖擇了後日一定上學。『後日一早,請相公到我這裡,會齊了,一同前去。』打發人送了信」(同頁),於是寶玉「是日一早……」(同頁)便上學去了。

賈寶玉第七回在寧府「會」了秦鍾之後,與鳳姐商量並稟明賈母定下了秦鍾到賈府上家塾一事,此後未見二人會面。當然我們並不是說非要曹雪芹向記流水帳一樣將二人還有何時會面再記上。但就其賈寶玉和秦鍾在寧府相遇在冬天(第七回雖無冬景,但第六回和第八回皆為冬天事,第七回亦當冬天事。),上的又是家塾,以及「寶玉急於和秦鍾相遇」,遂擇了「後日」,便入了學。還有從「秦業父子專候」的文字來看,寶玉與秦鍾上學和寶玉與秦鍾在寧府相遇也不會相隔數月之久。也即就是說寶玉與秦鍾在寧府相會之後的「後日」,二人便同時入賈府家塾了。二人上學仍在冬天,二人上的乃是冬學。

我們再來看看寶玉秦鍾入學的季節特徵。寶玉在上學時:

襲人說一句,寶玉應一句。襲人又道:「大毛衣服我也包好了,交出給小子們去了。學裡冷,好歹想著添換,比不得家裡有人照顧。腳爐手爐的炭也交出去了,你可逼著他們添。那一起懶賊,你不說,他們樂得不動,白凍壞了你。」 (見204頁)

寶玉上學帶著「大毛衣服」,帶著「腳爐手爐」,此時節氣相當明顯,它乃是冬天,此第九回寶玉入家塾怎麼會跑到大某山民說的第二年的春天呢?

寶玉秦鍾「鬧學堂」乃「丁未年」冬天事。

第十回  金寡婦貪利權受辱  張太醫論病細窮源

此回緊接上回「話說金榮因人多勢眾,又兼賈瑞勒令陪了不是,給秦鍾磕了頭,寶玉才不吵鬧了,大家散了學」(見224頁)。金榮甚覺委曲,回家告訴其母胡氏。其母胡氏又於「次日」(同上)將此事告訴與金榮姑母金寡婦。於是金寡婦一氣之下便於此日(即鬧學堂的第二日)來到了寧國府。

金寡婦來到寧府,見了尤氏尚未談及金榮學堂受氣一事,二人便發生了一段下面的對話:

(金寡婦)問道:「今日怎麼沒見蓉大奶奶」:尤氏說道:「他這些日子不知是怎麼著,經期有兩個多月沒有來。叫大夫瞧了,又說並不是喜,那兩日到了下半天就賴待動,說話也賴待,眼神也發眩……偏偏今日早晨他兄弟來瞧他,誰知那小孩子家不知好歹,看見他姐姐身上不大爽快,就有事也不當告訴他,別說是這麼一點子小事,就是受了一萬分委曲,也不該向他說才是。誰知他們昨日學房裡打架,不知是那裡附學來的一個人欺負了他,裡頭還有些不乾不淨的話卻告訴了他姐姐……他聽見了這些事,這日索性連早飯也沒吃……我想到他這病上,我心裡倒像針扎……」。(見286~288頁)

從這裡顯出一個時間,不論是從金寡婦於「鬧學堂」的第二日來到寧府尋釁,還是尤氏口中說的「昨日學房裡打架」,但都說明一個問題:秦可卿之病發生在「鬧學堂」的第二日。在金寡婦走後,賈珍走了進來,與尤氏談起了秦氏之病,二人有一段對話:

賈珍道:「可是這個孩子也糊塗,何必脫脫換換的,倘再著了涼,更添一層病,那還了得……方才馮紫英來看我……說起他幼時有一個從學的先生,姓張名友士。學問是最淵博的,更兼醫理極深,且能斷人的生死……我即刻差人拿我的名貼去請了。今日倘或天晚了,若不能來,明日想來一定來……」尤氏聽了心中甚喜。因說道:「後日是太爺的壽日,到底怎麼辦?」

(見230~231頁)

這一段話顯出三個時間:一是賈珍夫婦談話的時間是「鬧學堂」的第二日;二是張太醫於「鬧學堂」的第三日來為秦氏診斷;三是寧府的主子賈敬於「鬧學堂」的第四日慶大壽。張太醫於第三日來到寧國府為秦氏診病,在診病過程後有下面一段對話:

賈蓉看了,說:「高明得很。還要請教先生,這病與性命終久有妨無妨?」先生笑道:「大爺是最高明的人,人病到這個地位,非一朝一夕的症候,吃了這藥,也要看醫緣了。依小弟看來,今年一冬是不相干的;總是過了春分,就可望全愈了。」

(見237頁)

從張太醫口中說的「病到這個地位」「吃了這藥,也要看醫緣了」、「一冬是不相干的」這些話看來,這裡又顯出一個時間來:它就是秦氏之病仍在冬天。如果此病是在春天和夏天,這一些醫生口中連貫的詞語顯然就講不通了。誰會在春天給病人診斷時,說「一冬是不相干的」一語呢?

從以上三處時間文字看來,秦氏之病顯然在寶玉秦鍾上冬學不久,它仍在冬天。它並不是大某山民說的,寶玉入學乃「次年初春」和秦氏之病當第二年九月云云。

還有秦氏之病在冬天,賈敬的生辰是秦氏病的「後日」,賈敬生日自然也在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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