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葫蘆案」探源——紅樓故事底色研究
作者創作《紅樓夢》時,隱去了故事發生的「朝代年紀、地域邦國」,時間地點都沒有明確交代。紅樓故事究竟是發生在什麼時間的故事?恐怕不能僅靠曹雪芹這個人來證明,用作者生平反推作品中故事的發生年代是不可以的,就像不能用羅貫中反推《三國演義》是明朝發生的故事一樣。更何況曹雪芹的作者身份尚有爭議。
那麼我們究竟要根據什麼來認定紅樓故事的大背景呢?怎樣搞清紅樓故事的時間地點底色呢?恐怕還要到《紅樓夢》書裡去找,讓內證說話。任何一部文學作品,都必然打上時代的印記,也必然留有地域的特色,無論作者怎麼隱瞞也不能完全掩蓋。就像《聊齋誌異》,即使我們不知道蒲松齡的作者身份,從那些鬼狐故事中,也可以看出清初的時間底色,山東的地域底色。
《紅樓夢》作者在主體故事正式展開之前,曾通過「葫蘆廟」失火、「葫蘆案」亂判、甄士隱出家、賈雨村沉浮,描寫了那麼多與紅樓故事並沒有直接關係的人和事。有人認為這些都是蛇足,有人認為這些都是敗筆,這未免太小瞧了《紅樓夢》作者。其實,這些都是作者對紅樓故事發生的「朝代年紀」、「地域邦國」的隱性交代,這些看似蛇足的內容,正是作者為紅樓故事塗抹的濃重底色。「甄士隱」和「賈雨村」兩個人物,決不僅僅就代表著「真事隱去」、「假語村言」那麼簡單,這兩個為《紅樓夢》開場並收場的人物,正代表著紅樓故事發生的時代和社會背景。
一.《紅樓夢》中的甄賈寶玉,隱寫清初兩樁「真假太子案」。
朋友們可能對《紅樓夢》中描寫的甄、賈寶玉都有些奇怪,作者為什麼在賈寶玉之外,還要搞一個南邊金陵的「甄寶玉」當影子呢?作者為什麼對「真假」(甄賈)二字那麼感興趣、特意交代「假作真時真亦假」呢?其實你要細讀南明和清初的那段歷史,從中不難找到原因。
清朝初年,在清廷定鼎的北京和南明盤踞的南京,確實分別發生了一起震動天下的「真假太子」案,兩案相繼發生,時間間隔不出三個月,並引發了一系列重大的政治軍事事件。
據清宮順治朝實錄記載:順治元年(1645)十二月二十七日,「有劉姓者,自稱明崇禎帝太子,內監楊玉為易服,送至故明周後父周奎家,時崇禎帝公主亦在奎所,相向掩面泣,奎跪獻酒食」。既然公主和皇后的父親都認為是真太子,似乎假不了。但奇怪的是,似乎有人唆使,崇禎帝的袁妃和「東宮官屬」卻「皆以為偽」。結果,這個不知真假的太子和侍侯他的太監、隨從都被清廷處死。
北京的「偽太子」案尚未理出頭緒,南京又出現了一起「偽太子」案。弘光元年(順治二年,1645)二月,一個自稱崇禎太子的少年抵達金華,是崇禎朝著名監軍太監高起潛護送南來,隱匿在金華的。誰知這個「太子」不知韜晦,元宵節夜,竟一個人偷偷跑到大街上觀燈,被路人指認出來,報告了朝廷。弘光皇帝得知消息,立刻派兩名當年在「東宮」服務的太監前去辨別真假。兩個太監一見那位少年,便「抱足大哭,見衣薄,各解衣衣之」。文武百官聽說太子來到,「踴躍請謁」,「投職名者絡繹」,似乎這個太子是真的了。但奇怪的是,南明的弘光皇帝卻不問青紅皂白,立命將兩名太監活活打死,並將這個不知真假的「太子」「送至興善寺」軟禁,隨後又宣佈其「詐稱太子」關進監獄。
南京出現的「真假太子」之爭,直接造成南明小朝廷滅亡的導火索。當時,南明抵禦清兵南下的主力,主要依靠所謂「江北四鎮」,其中實力最強的是駐守九江的左良玉部。「真假太子」案發生後,他以「清君側」、「救太子」的名義,帶領三十萬大軍,順江而下,直逼南京。南明君臣認為,「寧君臣同死於清,不可死於左良玉手」,大敵當前卻打起了內戰。就在此時,清軍攻克揚州,乘勝渡江,南明小朝廷土崩瓦解,迅速灰飛煙滅了。
南京和北京出現的兩個所謂的「偽太子」,最後都沒有分出身份真假,就被南北兩個皇帝不約而同地砍掉了腦袋。是因為「太子」難以甄別真假麼?決不是!因為南京和北京當時都有絕對可靠的證人作證。難道崇禎皇帝十六歲的「長公主」不認識她的親哥哥麼?難道東宮太監不認識他的舊主子麼?原因就是南北兩個皇帝都不願意看到真的崇禎太子出現!清兵進關,打的是為明朝皇帝復仇的旗號,明朝真「太子」出現,影響清政權的合法性。南明弘光皇帝,即位前的身份是洛陽的「福王」,他是崇禎皇帝的族弟,他的父親老福王在李自成攻陷洛陽後被農民起義軍處死,方由世子繼福王位,又被南明政權擁戴為「監國」。如果真的崇禎皇「太子」出現,也影響他的皇位的合法性。所以南北兩個「太子」不論真假,其下場都是注定的悲劇,就像當時南明大學士王鐸所說:「千假萬假總是一個假」,這真是《紅樓夢》中說的「假做真時真亦假」了!
南明弘光元年確實是個多事之秋,「真假太子」案尚未了結,緊接著又出來一個「真假王妃」案。三月初九,一個自稱是福王在洛陽時的「王妃」的女人,來到南京,要求面見皇帝,「一睹天顏」,欲與弘光帝朱由崧「詳敘別離之情」。一個要求面見皇帝的婦女,顯然不是招搖撞騙。但弘光帝未見其人便一口咬定她是假冒的王妃,立即將其關入了監獄。在監獄中這個女人幾次「泣血而疏」,要求見一面就走,可以不要王妃的名義地位,但弘光帝卻始終不肯見其一面。由此,又引發了「真假皇帝」的猜測。弘光朝建立之時,朝中無人見過福王世子什麼模樣,證據就是他手裡有一顆福王的金印。來了「福王妃」,皇帝不敢見面,不可避免地要引起人們的懷疑。據《燔火錄》記載:朝野之中流言四起,「或言福王原是淮上無賴子,於舊貨攤獲福王印,因冒充福王,故不敢與王妃晤對」。連南明皇帝的「真假」都成了問題,可見「真假」二字在當時的流播之狀。
明末清初發生的一南一北兩個「偽太子」案,以及「真假福王」、「真假王妃」案,當時都轟動朝野,天下皆知。這應該是《紅樓夢》中描寫「大都」和「金陵」誕生了「甄賈」兩個寶玉的真正原因。朋友們可能都有這種感覺,《紅樓夢》中賈寶玉出生時口裡銜來的那塊玉,從其「莫失莫忘,仙壽恆昌」的刻字看,與皇帝玉璽上的「受命於天,既壽永昌」的刻字類似。如果作者對甄賈兩個寶玉的創作,靈感來源於真假兩個太子或真假皇帝、王妃,那麼,玉上的刻字也就不難理解了。至於作者為什麼要這樣寫,容後再議。
二.《紅樓夢》中的「葫蘆案」,隱寫清初的江南「三大案」。
《紅樓夢》中描寫,蘇州甄士隱家的「隔壁」,是一個「葫蘆廟」,廟名是因為地方狹窄而起的。「葫蘆廟」中的和尚,元宵節「炸供」,不小心「油鍋」火溢,引起一場大火。大火不僅燒燬了廟宇,還「接二連三、牽四掛五」地延燒,把一條街上的所有住戶,燒成一片白地。甄家就在隔壁,自然不能倖免。甄士隱逃到莊村,偏又「水旱不收,鼠盜蜂起」,活不下去,最後「漏出下世光景」,口唱「好了歌解」,跟著和尚道士走了。
《紅樓夢》的這些描寫,並非記錄的什麼發生於「葫蘆廟」的真人真事,而是有很深的寓意。清初順治年間和康熙初年,江南尚未完全征服,江南士大夫階層,對來自關外的異族統治,絕大多數人抱不合作心理,令朝廷十分惱火,必欲找個借口加以狠狠打擊為快。於是,江南「奏銷」、「哭廟」、「通海」三大案,就相繼發生了。
江南是朝廷財賦的主要來源地,當時朝廷正向福建、兩廣、西南用兵,急需餉銀和糧草。偏偏這些年江南水旱災害十分頻繁,加之軍隊搜刮,土匪擄掠,老百姓飢寒交迫。據《皇清奏議》記載:江南各省「地裂湖干,井泉皆涸」,以至「草木剝啖已盡,樹多無皮,兒女鬻賣無門,人將相食」,實在交不出賦稅。明朝三百年間,秀才例不納糧,江南的士大夫階層當然都是讀書出身,歷來是不納賦稅的,因此都比較殷實。在這種情況下,清廷便只好向江南的士大夫階層下手了。在取消了士大夫階層免賦稅的特權後,將歷年積欠一起徵繳,並下達了對欠繳者嚴厲處罰的命令。
面對朝廷的嚴令,江南世族一方面按照明朝的習慣,妄想拖一下,希圖不了了之;另一方面由於改朝換代的原因,好多家族也窮下來了,確實繳不起。朝廷對這些「抗糧」的縉紳採取了極為嚴厲的懲罰手段,從欠一毫銀子到欠千兩銀子的縉紳,一體對待,所謂的「奏銷案」便爆發了。據《研見堂聞見記》記載,凡名列欠冊者,在任官員「降二級調用」,「在籍者提解來京,送刑部從重議處」,「已故者提其家人」,「革職廢紳,照民例發落」,舉人、生員「俱革去衣項,照戶部所定例則處分」。欠冊所列共13517人,幾乎覆蓋了江南所有的縉紳,大好江南幾乎成了一座陰森的人間地獄。這些人不是過去讀書當官的所謂「仕籍」,就是尚在學習的秀才舉人,江南的知識分子幾乎被一網打盡,「仕籍、學校為之一空」。
與江南「奏銷案」同時發生的,還有所謂的「哭廟案」和「通海案」,合稱江南三大案。「哭廟案」發因於當時蘇州吳縣縣令任維初監守自盜,侵吞「倉糧」三千多石換了銀子,然後向各戶攤派彌補虧空,拒繳者一律拉上大堂嚴刑拷打。當時著名文人金聖歎和十八位生員,為了反抗縣令的貪婪和殘暴,聚集了兩千多民眾,來到官學的孔廟集體痛哭,以示抗議。這一天恰好是順治十八年(1661)二月初一,順治皇帝剛剛去世,全省官員聚集在蘇州「哭祭大行皇帝」。江蘇巡撫聞訊後,立即以「驚動廟寢」的罪名,逮捕了帶頭的十八生員。後經過嚴刑拷打,把生員「哭廟」的原因,又鍛煉成「抗糧」之舉。這些生員就在劫難逃了。
所謂「通海案」,就是指暗通「海匪」鄭成功的案件。順治十六年(1659),鄭成功率水師十萬大軍進入長江,先後攻陷丹徒、鎮江、瓜州,兵臨南京城下。南京守軍在江南總督郎廷槐的指揮下,用緩兵之計,擊退了鄭成功。鄭成功敗退後,才開始向台灣進軍,擊敗荷蘭人,收復了寶島。鄭成功退出江南後,金壇的貪官污吏,把反對橫徵暴斂的十名生員,無中生有污蔑為「通海」要犯,說他們在鄭成功攻打江南時,與鄭軍裡應外合,從而製造了「通海」冤案。
「通海案」與「哭廟案」,是同時審結處理的。順治十八年(1661)七月十三日,「哭廟案」犯十八人,「通海案」犯六十五人,還有其他一些案犯,共一百二十二人,同時在南京三山街處斬!江南三大案,沉重地打擊了江南士大夫階層反抗新王朝的銳氣,從此江南知識分子的反抗行為在淫威下日見衰頹,直接的對抗行動日見減少。隨著清朝統治的鞏固,康熙朝又從開「博學鴻詞科」開始,加強了對江南知識分子的籠絡和重用,江南知識分子逐步歸心,一步步變成了清王朝統治機器的重要構件。至雍政、乾隆時代,江南知識分子的反抗,就完全停止了。
從以上對清初江南三大案的研究可以看出,江南三大案可以統稱為「葫蘆案」。所謂「葫蘆」,既有「葫蘆提」的意思,更有「胡虜」的暗示。當時清初江南士大夫把異族統治者稱為「胡虜」,是最常見的提法。按照中國古典文學的提法,把逝世的皇帝稱為「廟」,逝世後所上的尊號稱為「廟號」,順治的廟號就是「世祖」,諸生的罪名也是「哭廟」驚動了死去的皇帝。因此,《紅樓夢》中的「葫蘆廟」,就代表著「胡虜」的「大行皇帝」之「廟」,暗示正是「大行皇帝」死亡的時候。「胡虜廟」「炸供」,就是祭奠死去皇帝的儀式。「炸供」時候失火,正是暗示在「哭祭」「大行皇帝」的時候,發生了儒生鬧事,被官府逮捕。「接二連三」、「牽四掛五」地延燒,正是指一個案件連著一個案件,牽連甚廣。把一條街幾乎燒成「白地」,也正是隱指江南士大夫階層連續遭受三大案的嚴重打擊,幾乎被清廷一網打盡!
三.《紅樓夢》中的賈雨村,其原型就是江蘇巡撫朱國治。
從以上分析我們可以看出,《紅樓夢》中出現的甄士隱和賈雨村這兩個人物,很大程度上是象徵性人物。甄士隱象徵著清初遭到沉重打擊的江南士大夫階層,賈雨村象徵著在江南三大案中翻雲覆雨的凶狠殘暴清朝官僚。但問題並不這麼簡單,《紅樓夢》作者確實是個文學巨匠,在普遍象徵意義的基礎上,這兩個書中人物還有具體的人物原型做襯托,進一步交代清楚了《紅樓夢》的背景底色。
我們先說一說賈雨村這個人物。從《紅樓夢》的描寫中不難看出,就像賈雨村自己所說的,他是個亦正亦邪、「正邪兩賦」的極為特殊的人物。書中剛剛出場時的賈雨村,還是一個生得「雄壯」,著裝「藍縷」,性情正直、豁達的窮儒生,接受甄世隱饋贈時不說一個謝字,進京趕考時也不看「黃道黑道」。當了官之後,判決「葫蘆案」之前,心中還有正義感,要「拘拿兇犯」當堂審問。可是,在「葫蘆廟」小和尚的引誘和教唆下,這個人一步步變成了惡魔!先是枉法「亂判」了「葫蘆案」,然後又為了搶奪「石呆子」祖傳的「二十把古扇」,訛他「拖欠錢糧」,搞得人家「家破人亡」。因此上司參奏他「生性狡猾,擅篡禮儀,且沽清正之名,而暗結虎狼之屬,致使地方多事,民命不堪」,皇帝也因此給了他「革職」的嚴厲處分。革職後他又通過投機鑽營,「補授了應天府」,後來官運亨通,直做到「大司馬」高位。
《紅樓夢》中賈雨村的原型,應該就是一手製造了江南三大案的江蘇巡撫朱國治!江蘇巡撫的駐地就是南京「應天府」。明成祖遷都北京後,明朝的原首都南京被設為「應天府」,因此,「應天府」就是金陵,就是今天的南京。朱國治這個人,確實是個「正邪兩賦」的特殊人物。在「哭廟案」中,他不僅冤殺了十八個天下聞名的儒生,還親自主持抄家,搜刮了大量錢財珠寶。當時蘇州首屈一指的著名望族顧家,其戶主顧予鹹又是退休致仕的朝廷官員,僅僅由於同情哭廟的儒生,就被朱國治下獄抄家。顧家幾代積攢的大量古玩、古硯、古扇、古壺、銀器、名人字畫等,都被朱國治個人侵吞。這似乎就是《紅樓夢》中「石呆子古扇案」的原型。那些名人字畫,朱國治竟然是從畫軸上撕扯下來,揣在懷裡,直接帶回自己家中的。可見人品之極端卑劣!
我們把《紅樓夢》中上司參奏賈雨村的罪名,與朱國治的所作所為對比一下,就會看得清清楚楚:朱國治在三大案中,以「哭廟」為罪名,擅殺儒生,確實是「擅篡禮儀」;「擅篡禮儀」這四個字的罪名,在《紅樓夢》中的賈雨村身上,並沒有著落,只有隱指朱國治製造的「哭廟案」才說得通。朱國治維護貪黷殘酷的下屬吳縣、金壇縣令,確實是「暗結虎狼之屬」;不這樣理解,《紅樓夢》中賈雨村的這條罪狀也沒有下落。江南連續發生三大案,把朝廷的財賦重地搞得哀鴻遍野,民怨沸騰,也確實是「地方多事,民命不堪」!所以,可以推斷,《紅樓夢》中所寫的上司參賈雨村的奏本,實際就是當時兩江總督郎廷槐參奏江蘇巡撫朱國治的奏本。皇帝接到奏本後,也確實是給了朱國治以「革職」處分,與賈余村也完全相同!
朱國治這個人,後來確實在康熙十年朝廷起復舊員時,被朝廷「補授」了雲南巡撫職務。「三藩之亂」發生時,這個人還是有點骨氣的,他先是殺掉了自己的老婆孩子,然後趕到「平西王府」,置個人生死於度外,大義凜然,當面斥責吳三桂造反,結果被吳三桂起兵時砍頭祭旗!《紅樓夢》中為什麼要說他官升「大司馬」?因為吳三桂造反時,自稱「天下都招討兵馬大元帥」,與「兵馬大元帥」在一起的雲南巡撫,自然就是所謂的「大司馬」了!《紅樓夢》中為什麼要讓賈雨村作出「報負不淺」的「天上一輪才捧出,人間萬姓仰頭看」的好詩?因為平定「三藩之亂」後,朝廷把朱國治列入了萬民景仰的「忠義」死難臣子之列,加以褒揚優恤。也正因為這個原因,江南三大案中被冤屈的江南仕子,有清一代始終不得平反,以致冤沉海底!《清史稿》「忠義傳」中,有朱國治的傳記,把他作為正面人物對待的。
清初,江南士大夫階層恨透了朱國治!請看處決「哭廟案」犯人時的情景:按慣例處決犯人一般要等到辰時方可行刑,行刑前還要遊街示眾。但江蘇巡撫朱國治明知是冤案,老百姓不服,為防備不測,竟在「寅卯之交」時刻,就把犯人口塞栗木,押解到法場。一到法場,立即行刑,什麼儀式都取消了。一代文豪金聖歎,同一百二十二名江南知識分子,就這樣不清不白地血灑南京三山街!南京市民對巡撫的卑鄙做法怒不可扼,紛紛罷市,大街小巷一夜之間就搭起十里潔白的祭奠長篷,像「壓地銀山」一般。行刑時,人流從四面八方湧來,吼聲驚天動地!在全副武裝的清軍彈壓下,行刑方得倉促進行。行刑完畢,監斬官和劊子手都狼狽逃離了法場。我們對照《紅樓夢》中的有關描寫,似乎不難看出其中的蛛絲馬跡。
四.《紅樓夢》中的甄士隱,代表著江南士大夫的典型形象。
甄士隱三個字,不僅有「真事隱去」的意思,恐怕還有真正的「士大夫」隱去的意思。清初江南的士大夫階層,都抱著深重的亡國之痛,不肯同清朝統治者合作,拒不肯出仕當官,也不肯參加科舉。好多人由於官府逼急了,乾脆出家為僧為道,或者雲遊名山大川,不知所終。《紅樓夢》中的甄士隱就是這樣一個形象,作為一個「望族」出身的讀書人,他卻「不以功名為念」,「每日只以觀花修竹、酌酒吟詩為樂」,顯然是一個不肯與朝廷合作的前朝「遺民」!
遭到「葫蘆廟」失火牽連之後,甄士隱全家逃到了鄉下,偏又「水旱不收,鼠盜蜂起」,只好賣房典地,家產一空,實在生活不下去了,無奈遁入空門。這正是清初江南士大夫階層普遍的命運。由於改朝換代的原因,他們失去了朝廷俸祿;再由於天災、戰亂、土匪等原因,他們的土地收入急劇減少;最後由於「奏銷案」的發生,他們中的大多數家破人亡,由望族變成了一片白地。甄士隱在窮途末路之際,一痛決絕,跟著和尚道士走了,不知所終。當時好多江南士大夫確實都是如此。洪升在回答老師王漁洋詢問杭州名士陸講山下落時,就作了這樣一首詩:「君問西泠陸講山,飄然一缽竟忘還。乘雲或化孤飛鶴,來往天台雁蕩間」。詩的意境很美,但其中隱含的江南知識分子的沉痛際遇,世間幾人能解?清初此類事情的歷史記載實在太多了,恕不例舉。
但《紅樓夢》中甄士隱身上,還隱含著清初江南的另一大案,就是「丁酉科場案」。這個案件,實際上也是清廷打擊江南世族的一系列大案之一,在當時影響極大。順治十四年(1657,農曆丁酉年),適逢大比。鑒於明末科場舞弊現象嚴重的教訓,清廷對丁酉科舉提出了極為嚴厲的要求,除了嚴禁收禮受賄的規定之外,還做了一條特殊的規定,即不許「立分房名色」,不許「投拜門生,枉托師生」,保證「惟才是求」。但是,由於科場陋習的慣性作用,當年在順天、江南、河南、山東、山西等省的科場,還是發生了一系列舞弊案件。皇帝龍顏大怒,對這些科場的主考、考官、舉子,都加以嚴厲處罰,其中對江南科場的處分尤重!
江南科場的正副主考方猶和錢開宗,以及二十位房考,全部被押赴刑場砍頭;他們的妻妾子女,一律發配到寧古塔賜給「披甲人」為奴;所有中舉的舉子,一律押解到北京複試。複試時如臨大敵,每個舉人用兩名帶刀士兵貼身監督,嚇的好多舉人連筆都握不住,有的著名文人乾脆交了白卷。凡複試成績不佳者,也全部發往寧古塔充軍效力。
為什麼說甄士隱身上暗示著江南科場案呢?《紅樓夢》中甄士隱的女兒英蓮丟失後,被拐子分別賣給了書生「馮淵」和「皇商」薛蟠,薛蟠打死了馮淵,強奪了英蓮。書生「逢冤」「應憐」,顯然影射科場案的書生。那個所謂的「皇商」,正是影射江南科場官員的「貨殖家風」。當時向朝廷告發江南科場主考副主考的人,就是用「貨殖家風」罪名控告的,意思是他們不是正派的考官,而是做買賣的商人。要想考取進士,憑「子曰詩雲」無用,只有送禮行賄才好使。皇帝就是憑「貨殖家風」四個字,把江南科場考官判的罪,他們的身份當然就成了「皇帝」御封的「商人」了。《紅樓夢》中描寫四大家族的「護官符」時,不厭其煩地描寫每一家在「都中」多少「房分」,在原籍多少「房分」,似乎就是影射皇帝為丁酉科場制定的不許「房分」拜師的規矩。否則,這些描寫就完全屬於蛇足。這些在筆者的《為冷美人診治熱毒症》一文中有詳細考證,這裡不再重複。
《紅樓夢》中的「葫蘆案」,並非單指某一案件,而是對當時發生在江南的一系列案件的籠統影射。這些案件從政治上看,都是滿清「胡虜」朝廷打擊江南世族的案件;從案件本身看,都是「葫蘆提」似的冤假錯案,稱之為「葫蘆案」實在是再巧妙不過了。
五.《紅樓夢》作者為什麼要這樣交代作品的背景底色?
曹雪芹作為乾隆時代人,顯然寫不出「葫蘆案」,因為曹雪芹生前,距離江南一系列大案發生的時間,已過去了將近百年,加之雍正乾隆兩朝,為了掩飾祖先所犯下的過失,對記載這些冤案的書籍,統統進行了銷毀或抽毀,曹雪芹時代的人,一般是接觸不到這些史料的。只有清初的當事人,才有可能創作出《紅樓夢》,並在其中用「葫蘆案」隱寫清初江南系列大案。筆者通過多年精心考證,證明了《紅樓夢》的作者,是生活在順治、康熙兩個朝代的江南文人洪升。洪升正是江南一系列大案的當事人和見證人,他完全可以在《紅樓夢》中寫出「葫蘆案」。
有的朋友可能要問,洪升創作《紅樓夢》,主要是寫一個情字,為姐妹們記載當日繁華風雅的生活經歷,他在《紅樓夢》中,寫這些亂七八糟的案件幹什麼?請不要忘記,《紅樓夢》的作者不僅要寫情,還要寫恨!《紅樓夢》開篇的「作者自雲」中,不是充滿了家仇國恨麼?這些貌似與《紅樓夢》主要內容顯得游離的「葫蘆案」,正是作者洪升的「恨」之所在,也是大觀園中「美」之毀滅的根本原因,洪升為什麼不能把他們當作《紅樓夢》的背景底色,用影射的方法大寫特寫呢?
真假「太子」案從表面上看,似乎與洪升無關,但仔細分析起來,關係卻大得很。洪升出生於順治二年(1645,也是南明弘光元年)清兵下江南的兵荒馬亂中,這一年正是南北兩個「太子」案發生的年份。洪升出生的時間是七月初一,正是兩個不知真假的「太子」掉腦袋之後不久。洪家是江南著名的望族,「秀才不出門,便知天下聞」,他的父母親長,能不對他講述他出生那年發生的「真假太子」這樣的重要事件麼?「林四娘」的故事,也是發生在順治二年山東青州的事情,《紅樓夢》中明確加以記載。既然《紅樓夢》作者能夠記載山東的事情,為什麼不能暗寫同年發生在身邊的、比林四娘影響大得多的「真假太子」案呢?《紅樓夢》書中的寶玉當然是作者自況,他出生時口裡就銜著一塊美玉,口中銜玉是個國字,玉上字跡又類似皇帝的玉璽,能說不是對「太子」案的暗示麼?說不定有的長輩同洪升開玩笑,說他就是在出生前剛剛死去的皇「太子」托生的呢!否則,那塊玉為什麼成了寶玉的「命根子」?一旦丟失為什麼寶玉就會「失魂魄」?洪升一生醉心於研究皇帝貴妃的愛情,丟了這個「命根子」如何了得?
「丁酉科場案」與洪家的關係更為密切。那個掉了腦袋的副主考錢開宗,就是洪升的表丈;他家被押解進京的子女,都是洪升的表兄弟姐妹。《紅樓夢》中寶釵兄妹,就是以他們為原型創作的。寶釵所患的莫名其妙的「熱毒症」,實際就是暗示對科場案的怨毒心理。除了錢家以外,洪升的老師丁澎,當時是河南科場的副主考,也因科場案被發配充軍。因科場案被發配的好多舉人,如吳兆騫等,也都是洪升的朋友。洪升這麼多親友因科場案家破人亡,洪升自己日後也因為科舉功名被朝廷「斥革」,終身仕進無望,造成「百年望族」家庭徹底衰亡,怎麼能對科場案不產生怨毒心理呢?洪升完全有理由把科場案暗寫進《紅樓夢》!
至於「奏銷案」,與洪家的關係就更直接了。「奏銷案」不止發生在江蘇一省,浙江、江西等江南富庶地區,全數波及到了。洪家作為一個「百年望族」,土地、奴僕在當地都是比較多的,追繳欠糧的黑名單上,能少了他家麼?「奏銷案」應該是洪家生活由優裕轉向拮据的轉折點。家貧亂事多,「奏銷案」後,洪家家庭矛盾必然進一步加劇,最後導致「家難」的發生,洪升與二弟洪昌逃出家庭,造成了「子孫流散」;又由於「三藩之亂」的牽連,洪升的父母被發配充軍,家庭被官府查抄,最終落得「大廈傾覆」的可悲下場。
另外,在與「奏銷案」連帶的「哭廟案」中,被冤殺的金聖歎,對洪升的文學生涯影響很大,洪升的言情思想,很大程度上來源於金批「第六才子書」《西廂記》。《紅樓夢》中寶黛花下讀《西廂》的場景,顯然就是根據金批「《西廂記》必與美人並坐讀之,」「驗其纏綿多情也」的批語創作的。其實,《紅樓夢》開篇,「石兄」與「空空道人」對坐,一起閱讀討論石上文字記載的故事,這個情節也似乎來源於金聖歎的《西廂記》批語。批語之六十八條說:「《西廂記》必與道人對坐讀之。與道人對坐讀之,歎其解脫無方也」。《紅樓夢》不正是作者感歎自己命運「解脫無方」的作品麼?
《紅樓夢》中的賈雨村,說自己與四大家族的賈府是從東漢賈復時一家的宗族;他被撤職後重新起用,完全得力於賈政和他的大舅子王子騰。《紅樓夢》中為什麼要這樣描寫呢?《紅樓夢》作者洪升與朱國治顯然不是什麼宗族,但不要忘記,朱國治姓朱,與明朝皇帝卻是同姓;洪升姓洪,洪紅同音,紅與朱不是同義麼?這是一個半開玩笑的寫法,否則,即使聯宗,也聯不到東漢賈復那麼遙遠。至於朱國治的起復補授官職,是否與洪家有關呢?沒有直接證據。但洪升的外祖父黃幾,此時正是朝廷的吏部尚書,正是管理全國官員的「中央組織部長」兼「人事部長」,洪升的舅父兼岳父是黃幾的兒子黃彥博,當時也在京中任庶吉士之職。有這爺倆的力量,朱國治難道還不能「輕輕謀得順天府尹」的職位麼?《紅樓夢》中四大家族的王家,原型就是洪升的外祖父和岳父家——當時權勢極大的黃家。洪家與黃家的兩代姻親關係,與《紅樓夢》中賈王兩家的關係完全相同。
洪升與他的姐妹們,前期生活的地點是在「西方靈河岸上三生石畔」(西湖靈隱)的杭州,洪升夫妻子女後期生活的地點是在「大荒山無稽崖青埂峰」(京郊盤山)側的北京,並沒有在蘇州、南京居住過。《紅樓夢》中為什麼把其他「地域邦國」都隱去了,惟獨對蘇州、金陵(或石頭城)並不加以隱飾、公開暴露真實地點呢?一方面這是作者故弄狡獪的需要,對自己生活過的地方都隱去了,而對沒有生活過的地方直書其名,符合「真事隱去」的創作原則;另一方面,江南「科場案」、「奏銷案」、「哭廟案」、「通海案」發生的地點都在蘇州、南京這兩個地方,直書這兩個地名,有利於讀者看清《紅樓夢》故事的背景底色,這也正是洪升在《紅樓夢》中隱寫「葫蘆案」的目的所在。
《紅樓夢》的故事,發生的地點是江南,發生的時間是清初,決不是乾隆盛世,而是清初所謂的「末世」。對於大明王朝與南明小朝廷來說,這是當然的「末世」,對於江南士大夫階層來說,改朝換代,天崩地陷的時代,也當然是「末世」。所以,當時的文人筆下,把這一時期幾乎異口同聲稱為「末世」。《紅樓夢》在描寫賈雨村、王熙鳳、探春時,都使用了「末世」提法。尤其是甄士隱的「好了歌解」,「太虛幻境」中的「食盡鳥投林」曲子,都清楚地表達了改朝換代的「末世」情景。
如若不信,朋友們把這兩首曲子再讀讀看,試試能不能咀嚼出「末世」的味道?一面是急劇衰落的舊世族,一面是迅速崛起的新權貴,不是改朝換代的時期,何來如此驟貴驟賤、暴富暴貧的現象?不是改朝換代時期,何來「反認他鄉是故鄉」的社會情景?南明小朝廷在南京苟安,關外異族在北京定鼎,四個異姓王爺在雲南、廣東、廣西、福建開府,不都是「反認他鄉是故鄉」的行為麼?不是改朝換代時期,何來「為官的」、「富貴的」、「有恩的」、「無情的」、「欠債的」、「欠淚的」,全社會「冤冤相報實非輕」,統統得到不爽的報應?又何來「食盡鳥投林」,「落一個白茫茫大地真乾淨」的社會大悲劇結局?
明末清初的時代,文人藝術家的創作靈感,多來源於對南明滅亡的歷史反思,洪升的《長生殿》,孔尚任的《桃花扇》,萬樹、李玉等著名劇作家的傳奇雜劇,錢謙益、吳偉業、朱彝尊、王漁洋等著名詩人的詩詞作品,都是如此。《長生殿》表面上是寫唐朝的「安史之亂」,骨子裡何嘗不是暗寫明末清初改朝換代的悲劇。作者洪升把「歷史警懲」和「至情理想」兩個維度的創作動機,在作品中重疊交織在一起,使《長生殿》的意韻顯得更更複雜、更深刻。其實,《紅樓夢》何嘗不是這樣的作品。書中寶玉和姐妹們在大觀園中的風流韻事,表達的是作者「至情理想」的創作維度,而「葫蘆案」等表現作品背景底色的內容,應該就是作者創作動機中的「歷史警懲」維度的體現。這兩個維度在作品中交叉疊合在一起,無疑使《紅樓夢》的宗旨更正大,內涵更豐富,意義更深刻,作品形象更輝煌!
2004年9月於長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