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無常》(2)
《恨無常》(2)
判詞是以讖詩的形式出現的,存在許多未定性的空白點,需要我們解讀時,調動自己的知識底蘊、生活體驗和認識能力,穿透表面的字句,把握文本的含義。所以,至今有多種解釋,但不管什麼解釋都應以《紅樓夢》中的賈元春形象為本,不能任意解讀,應遵循文本提供的審美範疇,不能超越文本「召喚結構」的界限。
賈元春這一形象在《紅樓夢》整體敘事結構中的作用,大致可以從顯結構和隱結構兩個方面審視。
顯結構主要表現在兩個層面:
一個層面是,小說情節含蓄地披露了賈府對皇室既依賴又恐懼的微妙心理。「賈元春才選鳳藻宮」,皇上一召見賈政,賈府上下都很慌張。「一日正是賈政的生辰,寧榮二府人丁都齊集慶賀,熱鬧非常,忽有門吏報道:『有六宮都太監夏老爺特來降旨。』嚇得賈赦、賈政一干人不知何事,忙止了戲文,撤去酒席,擺香案,啟中門跪接。早見都太監夏秉忠乘馬而至,又有許多跟從的內監。」來人宣賈政上朝陛見。
這種現象說明:皇家內部爭權奪利,釀成的瞬息萬變的政治風雲,有時會把這些貴族官僚抬到「花柳繁華地,溫柔富貴鄉」,有時也會把他們推進統治集團「亂烘烘你方唱罷我登場」的鬥爭漩渦,造成他們政治地位巨大的落差,「金滿箱,銀滿箱,展眼乞丐人皆謗」,埋下「家亡人散各奔騰」的禍根。
另一個層面是,元妃省親今日之盛,必然走向明日之衰。元春歸省的那天夜晚,大觀園裡張燈結綵,香煙繚繞,樹上裝飾著用綢綾紙絹做成的花,水上漂浮著用螺蚌羽毛做成的燈。「真是玻璃世界,珠玉乾坤」。第五十三回賈珍、賈蓉和烏進孝對話,披露榮國府為「元妃省親」揮霍無度,造成內囊空虛。賈珍道:「……比不得那府裡,這幾年添了許多花錢的事,一定不可免是要花的,卻又不添些銀子產業。這一二年倒賠了許多,不和你們要,找誰去!」烏進孝笑道:「那府裡如今雖添了事,有去有來,娘娘和萬歲爺豈不賞的!」賈珍聽了,笑向賈蓉等道:「你們聽,他這話可笑不可笑?」
賈珍笑道:「所以他們莊家老實人,外明不知裡暗的事。黃柏木作磬槌子——外頭體面裡頭苦。」
賈蓉又笑向賈珍道:「果真那府裡窮了。前兒我聽見鳳姑娘和鴛鴦悄悄商議,要偷出老太太的東西去當銀子呢。」
隱結構主要表現在兩個層面:
賈元春是一個過場人物,除了在《紅樓夢》顯結構中擔負著重要的使命外,還在隱結構層面上起著不可替代的作用。從宮中傳來她的「旨意」,頃刻就在賈府出現不同凡響。在《紅樓夢》敘事結構中開拓了一個新的敘事空間,推進了《紅樓夢》故事的演進,猶如一顆關鍵的棋子,關乎大局。大觀園是與賈府相對的典型環境,是展示鐘鳴鼎食文化的重要窗口,是金陵十二釵活躍的自由天地。如果說《紅樓夢》有兩個世界的話,那麼大觀園便是其中一個世界。
大觀園為寶玉和賈府的小姐們創造了一個自由的天地,這裡與等級森嚴,時時處處充斥著繁文縟節和令人窒息的封建禮教的賈府不同,迸發出人性的光輝,瀰漫著平等的意識,展現出女性的才氣,透發了奴僕的心聲。正因為這樣,寶黛追求愛情和婚姻的自由,得到一個寬鬆的環境;小姐們吟詩作賦找到一個美好的園林。在這裡,賈母等貴族主人享樂,一舉一動顯示了詩書之家的氣派,鐘鳴鼎食的景象,豪華富麗的場面;一步一景,再現了翠嶂清流、奇花佳木、亭台樓閣、拱橋曲欄。第四十回至四十一回藉著劉姥姥的眼睛透視了中國古典園林大觀園。一部大書一半的畫卷都是在這裡構圖、著色和描繪的。
另一個層面:寶黛愛情是《紅樓夢》敘事的一條重要意脈,寶玉的婚事,隱隱受到元妃的遙控,第二十八回端午節元妃賞物,獨寶玉、寶釵的一個樣,透露出微妙的信息;第二十九回清虛觀打醮,就把寶玉的婚事提到了議事日程上。昔日鳳姐對黛玉說:「你既吃了我們家的茶,怎麼還不給我們家作媳婦兒,」真成玩笑了。一連串不遂心的事,惹得黛玉與寶玉又爭吵一場。第八十回賈母等人籌劃,元妃懿旨提親,「只有寶丫頭最妥」,遂成定論,導致黛玉絕粒自戕,焚稿斷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