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兒
平兒在《紅樓夢》中,特別是在奴僕群中,是個非同凡響的人物。她的重要性自然與當權者王熙鳳直接相關,但從根本上來說,是取決於她自已的人格力量和她在賈府所起的作用。就是說,她決不止是鳳姐的工具和傳聲筒,而是一個獨立的活人。
我們第一次見到平兒,是在第六回「劉姥姥一進榮國府」:
平兒站在坑沿邊,打量了劉姥姥兩眼,只得問 個好,讓了坐。劉姥姥見平兒遍身綾羅,插金戴銀, 花容月貌,便當是鳳姐,才要稱「姑奶奶」只見 周瑞家的說:「他是平姑娘。」又見平兒趕著周瑞家 的叫:「周大娘」,方知不過是個有體面的丫頭。
這裡作者借劉姥姥的眼,用「煙雲模糊法」寫了平兒的形像;至於到底她是何種模樣,就是讀完了《紅樓夢》也不知曉。劉姥姥覺得她是「花容月貌」,賈母也說她和鳳姐是 「—對美人胚子」,可知是個美人無疑了。對於她的身世,我們幾乎一無所知,只知道她是鳳姐帶過來的,「通房大丫頭據她自己說,原來跟她一起的有七、八個丫頭,死的死,散的散,只剩下她—個「孤鬼兒」。她生活在「閻王似的」鳳姐兒和「下流種子」賈璉的夾縫中間,她的生存環境是夠惡劣的了。即使平時主奴和順之時,也依然能透過溫情脈脈的面紗,看到那階級的鴻溝和壓迫的痕跡;特別是賈璉夫婦由勾心鬥角而公然衝突之時;處在「夾縫」中的平兒就更加遭殃。鳳姐兒生日那天,賈璉與鮑二家的偷情,被鳳姐因撞破,一個是大肆潑醋,另一個是惱羞成怒;然而,他們都把一肚子惡氣向著平此發洩:一個拳打,一個腳踢;一個罵「你們娼婦一條籐兒多嫌著我,外面兒你哄我」,另一個罵「好倡婦!你也動手打人!」;一個「又趕上來打著平兒,偏叫鮑二家的」,平兒急了,便跑出來找刀子要尋死。」這只是人們看到的情景,那看不到的,還不知有多少,有多殘酷。這次事後,寶玉曾歎道:「賈璉惟知以淫樂悅己,並不知作養脂粉;....平兒並無父母兄弟姊妹,獨自一人,供應賈璉夫婦二人,賈璉之俗,鳳姐之威,他競能周全妥帖,今兒還遭荼毒,也就薄命的很了!」
處在這樣惡劣的生存環境!如果是一般人,不是被賈璉夫婦蹂躪而死,就會變為他們的鷹犬。然而,平兒不僅沒有「助紂為虐」,反而「阻紂為虐」。她對鳳姐是忠心的,被人稱作鳳姐兒的一把「總鑰匙」;鳳姐一時一刻也離不開她,她也極力協助鳳姐兒,簡直成了「鳳姐兒助理」,在鳳姐兒生病、探春理家時,她競成了鳳姐兒的「代理人」。不過,無論在何種情況下,她總是以好心為人,以公平處事。鳳姐兒將施淫威時,她總是極力勸阻;即便自己「行權」時,也從不略示威風;遇到下人犯了過錯,也往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從不多事。這在第六十一回「判冤決獄平兒行權」作了集中的描寫。她的聰明、機智、幹練、特別是她的為人處世,贏得了賈府上下各種人等的稱讚和尊敬。這是她的人格力量顯示的結果。曹雪芹名之曰「平兒」,宜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