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讓曹雪芹「無家可歸」？
最新一期的《紅樓夢學刊》，重點從對劉心武和新索隱派的批判轉到了對曹雪芹紀念館的討論和報道，不僅其封面左下腳有一行小字——「北京曹雪芹紀念館專輯」，而且在書的扉頁上，是兩位黨和國家領導人江澤民、吳邦國同志視察北京黃葉村曹雪芹紀念館的照片（照片下的說明文字沒有註明具體拍於什麼時候，但察一下資料，我推測這兩張照片應當是分別拍於2001年10月和2003年10月）。學刊的內容，主要除了一些對現有黃葉村紀念館以及曹雪芹的故居與香山正白旗村39號老屋是否有關係進行照例的、無休止的「百家爭鳴」外，還分別有一個《「曹雪芹與黃葉村」主題座談會》和《「將曹雪芹紀念館列入人文奧運項目」研討會》的會議紀要。
這兩個座談會其實都是早在2004年就開了，前一個是2004年1月16日在北京臥佛寺飯店舉行的，後一個是同年4月24日在北京市公安局療養院舉行的，主辦方都是北京市植物園（也就是現在的黃葉村曹雪芹紀念館的管理單位），與會的除了當今紅學界鉅子馮其庸、李希凡、蔡義江、劉世德諸先生外，還有陳熙忠、張俊、段啟明、鄧紹基、周思源、張書才、杜春耕、孫玉明、段江麗、曹立波、殷夢霞和香港的梅節先生等，他們中絕大部分是兩次座談會都參加了的。這些人都是當今紅學界、或「時刻密切關注紅學界」的著名專家學者。需要說明一點的是，由於現在有些人（包括上面提到的某些人）雖然與紅學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甚至一輩子都在搞紅學、曹學，幾乎紅學界的每次論爭一次也沒少了他，甚至發表過若干紅學論文、出版過很多紅學專著，在很多人眼裡他們已經是地地道道的「紅學家」了（有的甚至被人譽為「紅學泰斗」），但他自己卻死活不肯承認自己是紅學界中人。於是我想了個折中的辦法，就是借用時下台灣政壇「泛藍」、「泛綠」的搞法，把這些不承認自己是紅學界中人的和那些承認自己是紅學界中人的放在一起，泛稱為紅學界中人，簡稱「泛紅人士」，相信這個提法不會有人不同意，好比台灣那些不承認自己是「國民黨人士」卻承認自己是「泛藍人士」的人一樣。並且建議以後凡是提到這些人的時候都這麼稱呼，也算是我個人的一點創見吧。反正參加這次座談會的人員份量很重，可以說「泛紅」的老中青三代的領軍人物都到場了。
座談會的重點除了對現有的黃葉村紀念館展開討論外，還理所當然的討論到關於建立一個規模更大、級別更高的國家級曹雪芹紀念館的問題，因為大家都覺得現在這個黃葉村紀念館無論從規模還是影響力來講，都與曹雪芹和《紅樓夢》的偉大與影響力不相匹配。其實這個問題並不新鮮，早在上世紀60年代就提出來了，說了幾十年了。而且當時還引起了黨和國家最高領導層的重視，周恩來總理甚至親自指示把恭王府建為曹雪芹紀念館，可惜沒搞成，不但當時沒搞成，而且時至今日仍然沒搞成，沒搞成的原因是什麼？紅學家們今天沒有具體提到（他們只提自己為了建這麼一個紀念館是如何如何的殫精竭慮、奔走呼號），只說是「由於種種原因」。
那麼，這「種種原因」又是什麼呢？是「泛紅人士」人微言輕，引不起政府的重視？回答是否定的。「泛紅」的很多人士不但在學術界有很高的號召力，在政界也是頗具影響，有的甚至或身居高位、或「身世顯赫」，有的甚至兩者兼得，這裡僅列舉幾位來說明：「泛紅」的掌門人物馮其庸先生不但是大名鼎鼎的紅學大師，還是大名鼎鼎的國學大師，在學術界影響之巨，無人能出其右；另一位掌門人物李希凡先生，出任過一屆全國人大代表、兩屆全國黨代會代表，兩屆政協委員；蔡義江先生出任過兩屆全國人大代表、兩屆全國政協委員，並且還曾具體擔任全國政協教科文衛體委員；還有一位被周汝昌先生稱為「從中國思想史的角度研究曹雪芹哲學思想第一人」的胡德平先生，是黃葉村紀念館的主要發起人和「中國曹雪芹研究會」第一任會長，他不但身世顯赫（其父即是中共中央前總書記胡耀邦同志），而且本人還擔任全國人大常務委員會委員，中央統戰部副部長，中華全國工商業聯合會黨組書記、第一副主席，中國光彩事業促進會副會長兼秘書長等要職。這些人物能說其人微言輕、影響力不夠嗎？顯然不能！
那又是不是我們的政府和領導人對曹雪芹和《紅樓夢》研究真的從根上講就不重視，因此對「泛紅人士」的奔走呼號熟視無睹呢？也不是！周總理的指示姑且不說，眾所周知，當年最高領袖毛主席對《紅樓夢》和曹雪芹的評價可以說是崇高的，正因為此，那時候才能掀起「全民研究《紅樓夢》」的熱潮。後來的領導人除了上面提到的江澤民、吳邦國外，還有如楊尚昆、彭沖、李德生、尉建行、姜春雲、賈慶林、曾培炎等都曾先後到黃葉村紀念館視察。江澤民同志還作了「把曹雪芹紀念館辦好，增強國民愛國主義精神」的重要指示；時任國務院副總理的姜春雲同志不但兩次到館視察，也指示「一定要把曹雪芹紀念館搞好」；現任全國人大委員長吳邦國同志在視察的時候，甚至還具體詢問到了建館所需的費用。可見，黨和國家高層領導人對曹雪芹紀念館的建設是十分重視的。
世界上許多國家的文化名人都有一個上規模、上檔次的紀念館、博物館（江澤民同志出訪俄羅斯的時候，還曾參觀契訶夫紀念館並題詞，我想他在參觀和題詞的時候一定會想到我們中國的曹雪芹），惟獨我們中國的曹雪芹至今還沒有個與其身份地位相匹配的、像樣的「家」，到底是什麼原因呢？我的分析，原因其實就在紅學界、在「泛紅」內部。
「泛紅」內部無休止的「百家爭鳴」是出了名的。當然真正的百家爭鳴、百花齊放對於學術研究來講應該是必要的和有益的。但實際上「泛紅」的情況與其說是「百家爭鳴、百花齊放」，倒不如說是無休止的自說自話和無休止的聚訟紛紜，。尤其是對曹雪芹身世和家世的論爭：比如曹雪芹的祖籍到底在遼陽還是在豐潤，曹雪芹是生於康熙五十四年乙未還是生於雍正二年甲辰、有沒有經歷過書中描寫的那種繁華生活，《紅樓夢》到底在哪兒寫成的等等，幾十年來從未休止、硝煙不散，你說服不了我，我也說服不了你，有些問題哪怕在心裡服了，嘴上卻仍然堅持不服。「泛紅」內部覺得這些都很正常，「多歧為貴」嘛。可是外面的人看起來，卻難免有「這個紅學界簡直亂得像一鍋粥」的感覺，不但老百姓摸不著頭腦，政府同樣的無所適從。
上世紀60年代初，國家主動提出要舉辦有關曹雪芹逝世200週年的紀念活動，可是那次活動卻讓「泛紅」的專家們給鬧得差點沒辦成。因為關於曹雪芹到底死於哪一年，「泛紅」內部爭論非常激烈，當時主要有兩種意見：一是死於乾隆二十七年壬午即1763年；一是死於乾隆二十八年癸未即1764年。時任文化部部長的茅盾、北京市副市長的王崑崙、和社科院文學所所長的何其芳三位先生親自主持召開了幾次會討論都得不出結果。最後沒辦法只好政府「一刀切」——定在1963年舉行才算解決。就是在這樣政府「強行包辦」的情況下，曹雪芹才得以有了個逝年紀念活動，同時為了安撫「失利」的「癸未說」一派，何其芳所長也還特別作了一個無奈的說明——這不涉及具體的學術研究，只是單純的紀念活動，學術的問題你們可以以後繼續討論。
看得出，政府對「泛紅」內部獨特的「百家爭鳴」現象有些不耐煩了。其實儘管當初有這樣一個官方的說明，可是時至今日，「癸未說」者還仍然覺得自己很委屈。
再回到關於曹雪芹紀念館的問題。我想國家級的曹雪芹紀念館之所以至今建不起來，其原因很大程度上跟上面所舉的例子相似。試想當初周總理都親自做了指示，為什麼建不起來？沒有「泛紅」專家們意見不合的因素在裡面嗎？不可能！不但不可能，而且我幾乎敢肯定，不但有這個因素，而且這個因素還起著主要作用。過去的不提，就拿最近來說吧，光是紀念館的選址問題就有幾種意見：有的主張就在現有黃葉村紀念館的基礎上大規模擴建；有的主張考慮南京；就是在北京建，也還有堅持主張「按周總理遺願」，建在恭王府的；還有主張建在崇文門外蒜市口大街的等等。甚至還有關於紀念館應該叫什麼名字的問題，也有幾種意見，有的主張就叫「中國曹雪芹紀念館」，有的主張叫「北京曹雪芹紀念館」，有的主張叫「黃葉村曹雪芹紀念館」。還有紀念館建成後館內曹雪芹的塑像應該是什麼模樣等等，依舊是眾說紛紜、莫衷一是。
這麼多的不同意見，你讓國家到底聽誰的？即使勉強聽了誰的，在什麼地方建了，誰又能保證那些意見被否定的人以後就能不叫屈、不說三道四？國家何苦去花錢買不痛快？
其實既然大家都認為有必要建這個紀念館，那這個問題就很簡單了，首先，現在大家基本可以一致同意的是曹雪芹後期確實生活在北京（這個說法實在很彆扭，好像曹雪芹生活在什麼地方不是由曹雪芹決定，也不是由曹雪芹所處的社會環境、生活條件決定，而是由今天的那些學者專家們來投票決定的。彆扭也沒辦法，這就是當今「泛紅」的現狀），《紅樓夢》的創作也是在北京開始和結束的，而且北京又是中國的首都，是我國政治、文化的中心，要給曹雪芹建一個國家級的紀念館，那這個紀念館就應該建在北京；其次，很多沒有異議的材料都證明，曹雪芹晚年確實曾在北京西山一帶生活了相當長一段時間，至於具體到他是不是就住在香山正白旗村39號老屋，《紅樓夢》是否是在這裡創作的等等可以不討論，但在西山生活過總沒問題吧？而且，隨著這些年北京市的規劃發展，要想在市區範圍內去建一座紀念館無疑已經成了癡人說夢。那麼，這個紀念館就應該建在西山；最後，目前香山植物園已經有了個紀念館，而且經營了20多年，從成本節約的角度上講，也應該在這個基礎上進行擴建。
至於紀念館建成後叫什麼名字，曹雪芹的塑像應該是什麼模樣等，實在已是後話了，起碼現在還算不上是什麼問題，只要政府立項了，所有這些都可以繼續討論嘛，也可以像去年關於給贈台大熊貓起名字一樣，在媒體上向社會公開徵集意見嘛，實在不行就抓鬮決定也可以啊。現在的關鍵是應該趁著北京2008年「人文奧運」的東風，先團結一致，把項目爭取下來才是正辦。
幸好現在大家都意識到不能再這樣拖下去了，能開這樣的兩場座談會本身就是一個進步，相信在當前的環境下，只要「泛紅」內部意見的統一了，政府就好辦了。
那些某種意義上來說一直靠曹雪芹「養活」著的人們，曹雪芹這麼多年來「無家可歸」既然已經讓你們覺得很抱愧了，那麼如果真的讓曹雪芹做了「永遠的孤魂」的話，你們上何以對曹公之靈，下何以對天下蒼生？
因為，曹雪芹不僅是少數人的「飯碗」，更是全世界華人的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