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問捨家孰種杏,梅花盡處稻香村

醉問捨家孰種杏,梅花盡處稻香村

醉問捨家孰種杏,梅花盡處稻香村

紅學研究

人生快意無需日多,蒼天分得幾天算得幾天,只心犀相證靈府相通足以橫貫流光飛濺,任他芸芸眾生,花開花滅。而後那些平淡的日子便可從容地分一羹茶,讀一卷書,種植一園花木或者菜蔬。即便身處喧囂的城邑,週遭的物慾橫流萬紫千紅亦可嫻嫻略去,心靈的歸農可讓高樓幻化為籬笆,車馬自誤為鵝羊。此時此境這些「目盲」不再是自欺欺人,卻有了「自種桃李自摘花果」的淡泊自然,悠然閒暇。

李紈如是。寫下這樣的斷句讓人堅定。曹氏可謂淡筆不淡,沒花什麼力氣就勾描出一舉止雍容性情恬淡的麗人,看劉旦宅《紅樓人物》組圖盡可見一白面細眉姿態清新的母親半慈半嚴地教子讀書,女子姿態貴在蘊藉,《閒情偶記》說至好態度不移人,端莊讓人敬,謙和讓人近,這樣的美有如身涉青山拾階無聊中徒見一峭壁老梅,或紅或白或青都顯得那麼次要。望梅可以思高,心靈中的人及物若隱若現常伴隨著抒發似的喟歎。這李紈就是這麼孤清自芳,讓人在看盡奼紫嫣紅後有不得不回歸的一種樸素,於是,對她的忽略才是對她最好的態度,不知是否曲意曹公,只算作枉談吧!

這李氏一門按曹公開場白那是族中男女皆通詩書,唯獨到了李守中這代就刻意地不以念詩書為門風,這中間自有清朝早中期那不甚愉快的文字獄影響,亦或許是筆者對其尊敬女性的保護。聽李紈說話看李紈行事這分明是個內心才情橫溢的女子,而我們所讀的紅樓竟探究不出其一點心理活動的蛛絲馬跡。說她如「枯木死灰」一般我是斷然不信,這個品鑒詩歌能力極其出眾的女子怎麼可能只讀過《女四書》《列女傳》,評詩最難的是一針見血,而看稻香老農評詩時的從容和眾人的心服口服可知其水準不亞於詩社的任何一位。這實在讓人好奇稻香老農的內心世界,平湖或者漣漪都像那壓卷的絕妙好詞足以蕩人。

於是得提起賈珠,這個偶爾被人提起的名字。紅樓中的家人常避開談此人,隱約中可見家族所失之痛到了不敢觸碰的狀態,料想賈珠必屬奇人,寶玉受家人的恩寵大抵是自賈珠之後嫁接過來的。本以王夫人的稟性定不會吃齋念佛,而賈珠的過早夭折讓一個母親悲憫,她對賈寶玉的過分關注都帶著擔心的隱情。「命根子」讓一個母親變成像只刺蝟,她所期盼的寶玉應該和賈珠一樣出色,而他們畢竟是兩種人。同李紈一樣,賈珠也差不多是一個完美的人,這兩個人的結合真真像金風玉露那樣短暫卻美好,可以判斷在他們婚姻的幾年裡是多麼和諧,使人想起李清照趙明誠,夫唱婦隨琴棋詩畫宛若仙侶,文藝和感情上的融洽使得李紈變得日漸溫良,以至賈珠死後她心屬如舊,在一個骯髒的大觀園裡不聞不問,精神上至少是與世隔絕的。真正的愛情往往是文藝精神的昇華,和富貧、美醜甚至生死都無關,李紈以典雅溫婉曲折地把紅樓夢裡另一段真摯愛情演繹得煞是好看。

再說一說這稻香老農與諸人的關係。寡婦的老莊自處絕可以應付那些妯娌姑嫂,少一句話便少份庸俗,權勢獻媚雞毛蒜皮的紛爭是一件不沾,即便和探春攜管大觀園也都依著探春的主意,對人對事都極盡淡然。然而她又賦有正義,鳳姐撒潑時先替平兒叫屈,後又軟硬巧話把一個後悔的王熙鳳批地毫無臉面。她決不會像鴛鴦妙玉等人自恃不凡去欺辱嘲笑莊稼人,對才氣的認識上注定和那些自命優雅的人走不在一起。她瞭解寶玉,所以大凡每次詩社都讓寶玉落第,心照不宣已臻爐火純清,她更能想出「櫳翠庵乞梅花」此等新雅的懲罰方式,蘭質蕙心可見一斑。她對釵黛的態度或許讓人疑惑,她對寶釵的人和詩說盡了溢美之詞,然內心終究是不喜歡的。古董行裡有句行話:不喜歡不買的到處賞贊,喜歡想買的卻處處挑瑕疵,大約可印證李紈的立場。她也終究沒把話說破,這些半含不露的生活細節常讓人覺得曹公難得,所謂餘音饒梁,李紈的這把舊琵琶彈地恰當好處。

賈蘭有這樣的母親是幸福的,他是兩顆高潔靈魂的結晶。即便他不走仕途這條路,他亦會是重情知書的好人,讀到探春遠嫁小傢伙蹦出一句「燕燕于飛」讓人心頭一熱,這塵世間的癡性男兒自是不會絕跡,因為世間有李紈這種女人,至此,除了尊重我們還能做什麼?

穿花饒竹疑是無路,柳暗花明又見一村,人生多數這樣翻覆。曾經光福香雪海的往事歷歷在目,拈一株湘梅,任身心白茫茫中去,開始懷想在自家陽台上栽一樹梅,種一盆蘭,安安靜靜守在時間曠野裡做一書香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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