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山夜雨聽紅樓

巴山夜雨聽紅樓

巴山夜雨聽紅樓

紅學研究

元宵之際,沒能趕去上海看趙志剛的新版《紅樓夢》,正在懊惱之際,卻欣然得到徐敏自千里以外寄來的實況錄音,於是便有了巴山夜雨聽紅樓的雅事。 

閉上眼,摒棄大都市的喧囂和大劇院的豪華,用心去感受耳畔流動的音符和清淬的唱腔,於是寶、黛、釵諸人,一個個都在眼前活起來了。 

一曲「護官符」引啟全劇,元妃一聲宣召,寶玉未出場已先聞其聲,在歡快熱情的旋律中,眼前一亮,彷彿見寶玉邁著輕快帶雀躍的步子走了出來。「……從今後不許姐姐皇宮住。」四句唱罷,那率真活潑、稚氣未脫的性格早已呼之欲出了。而寶玉的一句「天上掉下個林妹妹一—」舒緩深情,引出黛玉,彷彿真的翩翩然從天而降一般。導演真是惜墨如金,一場「省親」省略了黛、釵進府,卻對每個人物都作了恰倒好處的描繪。寶玉之靈秀、黛玉之卓然不俗、寶釵之玲瓏以及鳳姐之火辣幹練,甚至寶、黛與眾不同的親暱,都是那麼惟妙惟 肖。 

如果說「省親」是一幅金碧輝煌的工筆重彩,那麼「讀《西廂》」就如一幅清新可喜的小寫意,聽,在悠揚悅耳的主題曲中,寶、黛親密地並肩讀《西廂》,黛玉讚賞地低吟「待月西廂」的佳句,寶玉則情不自禁脫口而出「我是個多愁多病身,你就是那傾國傾城的貌。」黛玉一剎那沉靜在脈脈溫情中,繼而恐心事被寶玉窺破而惱怒,一個試探,一個迴避;一個佯怒、一個賠罪。如次迂迴曲折,終於使寶黛初吐心聲。在「木石相依永相親」的唱腔中,讓人不禁為之深深感動、深深陶醉了。 

聽罷「不肖種種」、「笞寶玉」和「閉門羹」,方明白何以導演在第一場如此精簡筆墨省去許多情節,原來是為了在後面的場次中一層一層地細細渲染寶玉厭棄仕途經濟、追求人性自由的叛逆性格。寶黛愛情是全劇的主線,釵黛對寶玉叛逆行為所採取截然相反的兩種態度,終於使他與寶釵在思想上徹底分道揚鑣,而與黛玉知心默契,寶黛的愛情也由此一步步走向悲劇的頂峰。可喜的是黛玉沒被處理成一味使小性、氣量狹窄的形象,而是可親可愛。她理解寶玉,並同寶玉在思想上高度契合。而她葬花自傷身世,只是因為晴雯無心之錯引起的誤會。《葬花辭》令寶玉為之動容。而寶玉那充滿深情的傾訴「想當初,妹妹從江南初來到……」親切委婉,更令聽者如沐春風。誤會釋然,當黛玉說:「你的話,我都明白了!」此時寶、黛已完全心心相印了。「明白了!明白了一—」聽見寶玉那發自內心深處欣喜若狂的歡呼迴盪在茫茫蒼穹中,我幾乎忘了是在聽戲,真想走上前拉住寶玉的手同他一起歡呼「明白了!」 

寶玉聞聽「焦玉被接回蘇州」的玩笑話後,半真半假的癡顛終於引起賈府統治者的警惕和防範,也導致了「掉包計」的出台。「焚稿」、「金玉良緣」和「寶玉別靈」是全劇高潮,也是濃墨重彩的大寫意。「焚稿」和「金玉良緣」竟安排在同一場中!這邊,蕭湘館陰風慘慘,那邊,洞房內紅燭高燒。這邊,紫娟一聲「姑娘一—」的哭聲猶未落;那邊,寶玉已深情地喚出一聲「妹妹呀一—」。悲劇已被製造成功,而悲劇的兩位主人公,一位已抱恨黃泉,另一位竟渾然不知,猶自沉浸在從未有過的幸福中。天下還有什麼比這更令人悲哀的呢?:當紅蓋頭被揭開的一剎那,音樂驟然一變,我的心也隨之被揪緊了。掉包計被揭穿,如晴天一聲霹靂,寶玉頓時跌入了萬丈冰窟,爆發出撕心裂肺的慟哭。這種哭,不同於「別靈」中的哭。趙志剛唱的「寶玉別靈」也與眾不同,不是呼天搶地聲淚俱下,而是近乎吞聲的飲泣。林妹妹已死,那飲泣是愛情慘遭毀滅後的萬念俱灰,也是懸崖撒手前的訣別。深沉悲哀的弦下腔「吟詩客,葬花人,不知何處……」若夢若幻,似在尋找林妹妹的身影,天外依稀傳來黛玉的呼喚,令他悲從中來,泣不成聲。聽他哽哽咽咽輕喚「妹妹呀一一」我頓時感到心裡空蕩蕩全無著落。曾經無數次流著淚聽尹先生唱「寶玉哭靈」,今天再聽這一聲「林妹妹呀--—」,本以為不會動容,不料眼前早已模糊了。 

真是奇怪,那極富陽剛之美的復仇王子和狂猖憤世的楊乃武、如何搖身一變成為賈寶玉,還是那麼真實可信!在這之前,由女小生扮演賈寶玉早已約定俗成,當初聽說趙志剛接賈寶玉的角色很替他捏把汗。此時,聽罷錄音,雖然全劇只他一個男小生,竟不覺有絲毫彆扭。越劇男女合演聲腔竟已如此完美,毫不遜色於女子越劇,甚至有女子越劇聲腔所不能表現的某些長處。趙志剛演賈寶玉,不必從性別上加以修飾,因為他是男小生,這便使他的寶玉比之女小生所飾的寶玉更顯得真實親切,這是與女小生完全不同的另一種美:自然灑脫、剛柔相濟的美。我想一個好的藝術家,不必去刻意追求某種風格,只是在成功地塑造完成一系列藝術形象之後,他的風格已水到渠成,不期然而然地形成了。趙志剛便是此,他既能演好復仇王子和楊乃武,也能演好賈寶玉,他的風格也許就是剛柔相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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