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約義豐，妙語天下——初讀《瓜飯樓重校評批紅樓夢》
《瓜飯樓重校評批紅樓夢》，曹雪芹原著，馮其庸重校評批，遼寧人民出版社二OO五年一月出版，定價296元（精裝本），268元（平裝本）。
要說猴年個人讀書生活中的一件憾事，當是未能有幸拜讀香港天地圖書有限公司新出的由馮其庸先生校點和評批的五卷本《瓜飯樓重校評批紅樓夢》，沒有想到這一願望卻很快便在雞年的大年初一給實現了。那天中午，剛剛去書店買回丁世弼繪《紅樓夢連環畫精選》線裝本，便接到公司收發室打來的電話，值班員通知我，郵局送來的書報中，有一包我的書。因為只她一人，離不開，要我自已去取。於是， 便風風火火趕到公司，興沖沖的取回從網上郵購的國內版三大冊精裝本《瓜飯樓重校評批紅樓夢》。這下可好了，春節期間，也在「加班」讀書，把全部空閒時間都用於翻閱《瓜飯樓重校評批紅樓夢》了。由於紅樓夢的正文大多已爛熟於心，所以此次就專門挑馮其庸先生寫的批語來讀，同時，仔細觀看和欣賞譚鳳嬛女士為此書精心繪製的紅樓夢故事畫。
馮其庸先生「半路出家」，後半生以研究紅樓夢為主，三十年來，愛紅、讀紅、研紅、考紅、編紅和寫紅及評紅的全部心得和體會，所以感受同領悟，均全部濃縮和溶入這部書中。馮其庸先生積幾十年功力，傾力撰寫的評語和「解讀《紅樓夢》」，可說是馮其庸先生畢生研紅心血的結晶。馮其庸先生早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初便曾主持《紅樓夢》新校本的校注工作，後又主編過《紅樓夢大辭典》、《脂硯齋重評石頭記匯校》、《中國藝術百科詞典》和《八家評批紅樓夢》等大部頭參考書，更出版過多種探討紅樓夢的作者身世和紅樓夢的思想以及有關版本方面的專著，並長期從事中國古代文學史、文化史、戲曲史和藝術史的研究，可說是博學多聞，見多識廣，文化修養頗高，文字功力甚好。因此，由馮其庸先生來挑起紅樓夢的評點工作的重擔，當是恰極當極，最為合適不過。據筆者所知，清末評點紅樓夢的版本甚多，僅道光年間，紅樓夢的各種評本便「不下數十種」（見《妙復軒評石頭記自記》附錄張東屏（致太平閒人書））,當然，其中大多數為自娛性質而未曾刊印。至於今人評點紅樓夢的版本，也曾出過作家王蒙和紅學家林冠夫、梁歸智和王志武等人的評點本，此外，聽說美國人詹妮.布萊曼女士也曾出過一部《賈府中的韻事---美國漢學家評點紅樓夢》，惜未曾得見。而在《紅樓夢》新校本之後，先後還出過蔡義江、劉世德和黃霖等人以脂本為底本的帶脂批的校注本。這些紅樓夢的校注本和評點本，都是專家們研究紅樓夢的心得與體會，各抒已見，各有千秋，讀來皆能給人以啟迪，都能給讀者以幫助。然而，更為系統，更加全面、更是詳盡因而更有閱讀及參考價值的的評點本則非馮其庸先生的這部《瓜飯樓重校評批紅樓夢》莫屬。這樣說的依據是馮批本正文所據的底本的前八十回，系選用為紅學界取得共識的最接近於曹雪芹原著的早期鈔本中的庚辰本，並以甲戎本和已卯本等十餘種脂批鈔本作為校閱的參考，而後四十回則以程甲本為底本，同時參考程已本。所據底本基本上與原《紅樓夢》新校本相同，但卻經馮其庸先生再次認真校堪並吸收時賢各校點本的經驗。至於批語，則包括兩大部分，一是馮其庸先生新寫的批語，二是經梳理的庚辰本上的絕大部分脂批和甲戎本及已卯本和靖本等上面的部分脂批。因為脂批頗有文獻和研究價值，單從這方面看，《瓜飯樓重校評批紅樓夢》便是一部有閱讀和參考價值的新版脂批紅樓夢，何況還有多達60餘萬字的由馮其庸先生寫的精彩批語以及專門為讀者寫的三萬餘字的「解讀《紅樓夢》」的導讀性文章。馮批分三種形式：每頁書眉處的眉批；正文的小字批以及每回之後的回後批。眉批、夾批和回後批各有側重，合而為一，全面又精闢地展示了《紅樓夢》所蘊藏的深刻內涵，對加深瞭解紅樓夢那深奧難測的奧秘和進入紅樓夢那五彩斑斕的藝術世界都大有幫助。批語大多言簡意賅，言之有物，言之成理，語約義豐，語妙天下。同脂硯齋的批語合為一冊，對照參閱，可加深對紅樓夢的理解，也頗添閱讀的興趣。為了說明批語寫得如何精彩，且舉第八十回的一段批語為例。在對比鳳姐和金桂的分別迫害尤三姐和香菱的情景時，批語寫到：「王熙鳳是不動聲色，笑裡藏刀，把人逼死了還要灑淚哭泣，以示悲傷；夏金桂則是電閃雷霹，狂風驟雨，又如猛虎撲羊，恣意吞噬，飽食後放聲長嘯。前者是紋絲不動而滅對方，後者是大喊大叫而吞弱敵。學芹一支筆，寫出兩種截然不同之妒婦、悍婦、毒婦，其胸中所藏，豈僅陳倉數十萬之眾哉！」
脂硯齋曾云：「看來字字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尋常」，套過來說馮批便是：「看來句句皆昌言，三十年辛苦非等閒。」
雖然僅在紅樓夢學術研討會上同馮其庸先生見過幾面，但是對馮其庸先生治學的嚴謹和考據的認真印象深刻。記得那次馮其庸先生為了第二天的大會總結發言，需要查閱和確認一個人名和年代，馮其庸先生便要會務組去圖書館借來好多冊線裝書，深夜一一翻閱，直到查證落實。這次為了評點紅樓夢，馮其庸先生更化了十幾年的時間來作準備，並用了五年的時間來寫出批語。可說是厚積而薄發。評批過程中，則是一絲不苟，殫思精慮，嘔心瀝血，甚至「逐字逐句逐段的推敲以至整回的反覆品位，唯恐誤解和失察。」難能可貴的是馮先生年邁多病，仍帶病堅持評紅，堅忍不拔，鍥而不捨，「終於走完了這評紅的艱難長途」。可以不誇張的說，馮其庸先生完成160萬字的《瓜飯樓重校評批紅樓夢》的重校和評批，便是完成紅樓夢研究中的一大工程，也可說是馮其庸先生在研紅方面的槓鼎之作和對紅學研究的一大貢獻。
雖然還沒有見到西冷社推出的線裝本，但從遼寧人民出版社用印刷體印的平裝本和精裝本看，《瓜飯樓重校評批紅樓夢》的封面雅致，裝幀考究，用紙上乘，印刷精美，定價又僅港版的一半，更配以譚鳳嬛女士精心繪製的30幅清新脫俗、秀麗雅致的工筆彩色插圖，從而讓評點本圖文並茂，美不勝收，確實不愧為一部可讀性強，鑒賞性高和參考價值大的紅樓夢新版本。
美中不足的是書中的套紅批語字體過小，紅色捎淺，看起來有些吃力，且原脂批改為鉛印又經過技術處理，還同馮批皆一律用紅色套印，與脂批鈔本原貌總還有相當的出入，雖然批語上加有「脂批」的字樣，但粗看仍不易於與馮批區分。另外，稍加采擇的時賢妙語，初讀時僅見呂啟祥、徐恭時、周策縱、蔡義江和楊光漢及王毓林等少數幾人的，全部加起來也不過二百字左右，同60餘萬字的批語相比，似人數較少，比例不大，圈子過窄。如能廣納多家之說，讓讀者更開眼界，豈不更顯學者的襟懷氣度和大家風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