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挨打
《紅樓夢》是一部大家熟悉的小說,但不一定每一個讀者都熟悉其中每一個故事。我常把這部書比作一個中國的大園林,譬如頤和園。它整個是一座大花園,但它包含一個個各自成趣的、獨立的小花園或院子。風格各不相同。例如頤和園裡的仁壽宮不同於諧趣園,但各有妙處,而且一處處互相溝通,卻又別有天地。《紅樓夢》全書象座大花園,裡面每一回或二、三回的故事是一個獨立的小花園。這些小花園又有曲徑、迴廊、小橋、清溪互相通幽,互相映帶,由一回發展到另一回,就像從一個院子轉到別一個暗中相通的院子。作者對於整個小說的佈局也是如此。一個讀者隨意瀏覽此書,往往可以得其大意,而忽略了他精雕細琢、頗費匠心的部分。我們現在提出書中一個故事來討論學習。這個故事讀者可能早已看過,也許還不止一次,正如某一名園以前早已遊覽過,但也不妨對比一下,以前舊遊之地,這次重遊,有沒有發現以前所未注意的地方?有沒有「溫故而知新」?我想我們都會有這樣的經歷和感受。
作者寫書中任何一個故事,都有它的思想性與藝術性兩個方面。我們選讀「寶玉挨打」這一故事,也許讀者早已痛恨賈政性子暴躁,心狠手辣;其實賈政的這種行為自有他的思想根源、社會根源。他對賈母說:他這樣打寶玉是為了「光宗耀祖」換句話說,他是在執行封建教育,他自己也成為這一萬惡傳統的犧牲者而不自知。原來,為了維護幾千年的封建統治制度,國有國法,家有家法。賈政自以為他在執行家法。為了維護地主階級的利益,即使在內部,也要用國法或家法來壓制不順從的分子。當時的國法還有條文可循,不觸犯條文的可免懲罰。家法則隨各封建家庭自立自制,並無明文規定,有時可以比國法更不講理,更不通人情,即更為野蠻。 一個封建家庭的少數「主子」可以壓制多數奴僕,即是憑「主子」們隨意訂立的「家法」的作用。家法聽起來好像是一本法律,實際上是一套刑具。所謂「伸家法」就是用刑敲打。《紅樓夢》二十三回寶玉挨賈政的毒打,就是封建家族中對其自己成員「伸家法」以壓制異端思想的形象說明。
當然,寶玉挨打的原因並非那樣簡單,只是賈政為了壓制異端思想。而且在日常家庭生活中,這種思想也不容易看出來。至於挨打的結果,也並非表明賈政的勝利,倒是被襲人轉化利用為她的勝利(下面要說到),寶玉腦子裡的異端思想,賈政也不可能用大板子從他的屁股上打下去。賈政也不是憑抽像的思想問題就動火打兒子。如果只是那樣的寫法,就不是大文豪筆底下的作品了。曹雪芹寫賈政打寶玉,在賈政的立場看來,是有充分理由的,是非打不可的;故事本身使讀者覺得:如果他處在賈政的地位,見兒子窩藏供應王府的優伶——與王爺爭奪男寵,使他遭到王爺的忿怒,認為他教子無方,在官場貴族中大丟其臉,何況家中又出了人命案子,原因是寶玉要「強姦母婢」,使她含羞自殺,這兩件事情中的任何一件都可以使封建家族的為父者怒打兒子,何況寶玉一人犯此兩件罪過,同時並發。
曹雪芹寫賈政之惡,不在於他怒打兒子,而在於他偏聽妄信,對重大事情沒有調查清楚,就粗暴發怒,動手用刑。他不但做了自己野蠻性子的俘虜,而且還做了他的劣子賈環的俘虜,他被賈環調唆得昏頭昏腦,對他被賈環利用來作為打擊寶玉的工具而不自知。如果寶玉真被打死了,則是賈環成功地假賈政之手以殺寶玉。而被作為凶具用的賈政卻仍不自知,還以為他替封建社會整頓了歪風邪氣,有功於世道人心。
分析寶玉挨打的原因,若僅就賈政所得的「報告」而論,兩事都有該受懲罰的理由。但仔細推究,都不是寶玉之罪。琪官在外面買房子,躲開忠順王的召喚,寶玉有何罪?寶玉是琪官的好友,知有此事,被忠順王府長史作為「外調」對象,他本來想替琪官隱瞞, 後來被點出證據,只好照實說了,這又有什麼大罪?至多受幾聲呵責,或小打警戒.反正忠順王府找著了琪官,也不會責怪寶玉隱藏。琪官自己不願再在忠順王府被王爺當男妾玩弄,他是演員,要自立門戶,單獨在社會上謀生,又有何罪?所以,如果沒有「強姦母婢不遂,逼得她羞恨自殺」這一條事關人命的重大案件,如果沒有這一假造的報告,也不至於兩罪俱發,使寶玉受此重打。所以這一頓打,是賈環的大成功、大勝利。這一打對賈環有利,這是顯而易見的。但讀者在未讀到第三十四回時,決不會想到:這一打對襲人也有利,對寶釵也有利;只有對兩人不利:一個是直接受皮肉之苦的寶玉自己,一個是受襲人在王夫人之前的「浸潤之譖」的林黛玉。——這一點下面還要分析,現在且按下不表。
賈政打寶玉,除了偏聽妄信之外,還有為自己洩憤的成分。例如他聽見王夫人提起「老太太一時不自在了,豈不事大?」便冷笑道:
倒休提這話。我養了這不肖的孽障,已不孝;教訓他一番,又有眾人護持,不如趁今日一發勒死了,以絕將來之患!
「說著便要繩索來勒死」。這雖是氣話,也顯得他已無教子成材之意,徒存為己丟醜之恨。他這幾句話,使他這一頓打完全失去了他所謂「光宗耀祖」的教育意義,只有洩忿的作用而已。
在這之前,作者寫賈政只要用刑,並不問罪。他一見寶玉,「眼都紅紫了,也不暇問他在外流蕩優伶,表贈私物,在家荒疏學業,淫辱母婢等語,只喝令『堵起嘴來,著實打死』。」作者寫他不問罪行,而只要「著實打死」,這種封建官吏對自己的兒子尚且如此,一旦出來做地方官,對老百姓的虐待不言可知。因他「不問」,使寶玉無從為自己辯白。
作者對於記在寶玉賬上的罪狀,究竟是誰犯的,其實寫得一清二楚。金釧兒怎麼死的?正是那位「阿彌陀佛」、寬厚仁慈的王夫人一個嘴巴打了還不夠,立刻要把她攆出去,原因是:金釧兒對寶玉說:「你到東小院子裡拿環哥兒同彩雲去。」就因為說了這句話,王夫人認為「好好的爺們,都叫你們教壞了」。即使跪下哭求:「我跟了太太十來年了」,也不中用,還得滾。(三十回)金釧兒覺得從此無臉見人,只好跳井。但這條人命的賬,卻被賈環寫在寶玉的名下,而賈政深信不疑。
為了金釧兒的死,寶玉所付的代價是被打得皮綻肉破,而王夫人所付的代價是三十兩銀子、兩套舊衣服(是寶釵捐出來的)、「幾件簪環」,又請幾個僧人為她唸經超度。這在當時社會風尚看來,似乎已經很優待死者了——因為她不過是一個婢女。有此賞臉,已經使她母親白老媳婦「磕頭謝了出去」。即使那個聾婆子,把「要緊」聽做「跳井」,也認為「跳井讓他跳去,二爺怕什麼?」死個把個人「有什麼不了的事?……太太又賞了衣服,又賞了銀子,怎麼不了事的!」婆子看人命如此不關重要,可見封建教育中毒之深。這個婆子應該是與金釧兒同一個階級的女奴出身吧!然而她對於自己階級的一條人命,其代價也只要兩套衣服、幾兩銀子而已。作者這樣敘述,恐怕比滿紙是什麼「階級鬥爭」、「奴隸造反」等口號更為真實些。至於王夫人為此事有些內疚,也不失為實事求是,題中應有之筆。但作者也並不因此就肯定這個剛愎而愚昧的貴夫人。下面,我們還要論到:她怎樣變成了襲人的俘虜,正如她丈夫變成了賈環的俘虜。
「寶玉挨打」作為一個高度戲劇性的場面,作者是精心佈置的。寶玉正因為聽說金釧兒自殺,才在路上低頭感歎,「五內摧傷」,一到廳上,仍是神魂出捨,一頭撞在賈政身上,被他帶住。又因為方才見賈雨村時對答不利,已招父怒,此時又垂頭喪氣,自不免被賈政看出來,他有「思欲愁悶氣色」,讀者已先替寶玉捏一把汗,知道凶多吉少,已經鋪排好了悲劇的氣氛。正在這時,突然來了忠順王府裡的長史官要見賈政.要他幫忙,代索琪官(蔣玉菡)回府。及至問到寶玉,他還推說不知,王府的長史只好點出琪官送他紅汗巾的事(事見二十八回);寶玉才說出琪官在郊外紫檀堡買了房子的事。長史官何以知有「紅汗巾」的事,其中必另有曲折,作者故意不說,要把它留作下文故事的線索。通行一百二十回本後四十回未了,寶玉出家後,襲人嫁與蔣玉菡(琪官)。結婚後,蔣發現襲人有此「紅汗巾」,即當年他與寶玉交換的禮物。但三十三回長史官來調查琪官下落時已知有此紅汗巾事,他何從知道,確是一個未解之謎。這且按下不表。但這一發展,更富於戲劇性,寶玉之終於要挨打,至此已無可避免,火上加油的是賈環的謊報陷害:
我母親(趙姨娘)告訴我說:寶玉哥哥前日在太太屋裡,拉著太大的丫頭金釧兒強姦不遂,打了一頓,那金釧兒便賭氣投井死了。
如果只聽聽這樣的報告,當然誰都要生氣的。但賈政卻不問情由,不分皂白,不辨真偽,一頓亂打。直到王夫人出來抱住板子哭「珠兒」,他才停止。這些戲劇性的發展,都是入情入理。寫在紙上,如聞其聲,如見其形,似乎已經達到高潮。但更高的高潮卻要等賈母出來才來到:賈母說:「可憐我一生沒養個好兒子,卻教我和誰說去!」賈政還強辨說,他教訓兒子,也是為「光宗耀祖」,賈母便問:「當初你父親怎麼教訓你來?」賈政不是正途出身,可見他青年時並未好好讀書,所以一輩子不學無術,連大觀園中作對子都不如自己兒子,頂嘴也頂不過賈母。賈母問他「當初你父親怎麼教訓你來?」可謂直刺其心。這裡也流露賈母對他的不滿:沒有正途科舉出身,只靠祖宗的餘蔭做閒散的京官,終於不免坐吃山空!
寶玉挨打以後,大家利用他這次的不幸,紛紛奉承,以求見情。最善於這類人情世故的當然是寶釵,即刻送藥來敷傷治療。襲人則忙於打聽挨打原因,自作準備。她們二人都想利用這一頓打來改造寶玉的思想,以符合封建道德傳統的標準。寶釵說:「早聽人一句話,也不至今日。別說老太太、太太心疼,就是我們看著,心裡也疼。」這話也許是真情,但「早聽人一句」什麼「話」呢?因為說到她不成材的哥哥薛蟠,她到底要為他辯護,不免要批評寶玉:
你們也不必怨這個,怨那個。據我想,到底寶兄弟素日不正,肯和那些人來往,
老爺才生氣……
真正為寶玉挨打而傷心的,恐怕只有林黛玉。她的無聲之泣、「滿面淚光」,「兩個眼睛腫得桃兒一般」,不敢讓來問病的鳳姐看見,怕她取笑,只好從寶玉床背後的後門溜走了。王夫人的心疼也是真的,因為金饑兒畢竟是她逼死的,寶玉卻因此而挨大板子。逼死金釧的內疚與痛子受刑同時進發,不如平時剛愎自用,比較容易接受別人的意見。襲人看準了這一點,乘機進讒。
襲人向焙茗調查清楚了真實原因。她找了焙茗來細問:「方纔好端端的,為什麼打起來?」焙茗說是為琪官和金釧兒的事,「那金釧兒的事是三爺(賈環)說的。我也是聽見老爺的人說的。」「襲人聽了這兩件事都對景,心中也就信了八九分。」可見襲人是確實知道是環兒造謠誣陷,而且她相信此話來自「老爺的人」(賈政的隨從),真實可靠。但到後來王夫人叫她去問時,她卻為賈環維護,不但賴得一乾二淨,並且乘機向王夫人進讒,用險惡的暗示攀誣林黛玉等和寶玉有不正常關係。這種暗示,粗心的讀者是看不出來的,但一經分析,便可瞭然。現在先說她維護賈環的事:
王夫人見房內無人,便問(襲人)道:「我恍惚聽見寶玉今兒捱打,是環兒在老爺跟前說了什麼話,你可聽見這個了?你要聽見,告訴我聽聽,我也不吵出來叫人知道是你說的。」
襲人道:「我倒沒聽見這話。為二爺霸佔著戲子,人家來和老爺要,為這個打的。」王夫人搖頭說道:「也為這個,還有別的原故。」襲人道:「別的原故實在不知道了。」襲人為賈環賴得如此堅決、徹底,真是同惡相濟,令人髮指。她希望自己能做寶玉的姨太太,像趙姨娘一般,當然同情趙姨娘,要幫助趙姨娘及其兒子——其實,「強姦未遂」之說,賈環正是從他母親那裡聽來的。在這一點上,她和趙姨娘倒真有階級感情,因為她們二人的地位根本相同,不過她比趙姨娘更能幹,野心也更大、更會利用機會,為自己造成戰略優勢。這次寶玉挨打,她趁王夫人痛子心切的有利時機,採取對王夫人戰略攻心的手段:在再三否認賈環在父前誣陷寶玉之後,緊接著把握住王夫人憂慮寶玉的心理和時機,欲擒故縱地逗著王夫人道:「我今兒在太太跟前大膽說句不知好歹的話。論理……」一說了半截忙又嚥住。這是吊王夫人的胃口,使她更加迫切要聽聽襲人要說些什麼有關寶玉的話。果然,王夫人催她「只管說」。下面是一篇愚弄王夫人、攻擊寶玉、暗害黛玉的傑作。她先提綱挈領地說:
論理,我們二爺也須得老爺教訓兩頓。若老爺再不管,將來不知做出什麼事來呢。
王夫人一聞此言,便合掌念「阿彌陀佛」,由不得趕著襲人叫了一聲:「我的兒,虧了你也明白……」接著王夫人反而向襲人解釋她為什麼沒有嚴管寶玉的緣故,好像襲人倒是她的長輩似的。最後說:「若是打壞了(寶玉),將來我靠誰呢?」
襲人見王夫人已完全變成了她的俘虜,便自吹「那一日那一時我不勸二爺,只是再勸不理。」接著她把王夫人又是一擒一縱,才入正題:「今兒太太提起這話來,我還記掛著一件事,每要來回太太,討太太主意。只是我怕太太疑心,不但我的話白說了,且連葬身之地都沒有了。」王夫人聽了這話內有因,忙問道:「我的兒,你有話只管說……你方才和我說的話,全是大道理……你有什麼只管說什麼,只別教別人知道就是了。」
襲人得了從王夫人那裡擠出來的再三的保證之後,圖窮而匕首現:
襲人道:「我也沒有什麼別的說。我只是想著討太太一個示下:怎麼變個法兒,以後竟還教二爺搬出園外住就好了。」
王夫人聽了,吃一大驚,忙拉了襲人的手問道:「寶玉難道和誰作怪了不成?」
襲人連忙回道:「太大別多心,並沒有這話。這不過是我的小見識。如個二爺也大了,裡頭姑娘們也大了,況且林姑娘、寶姑娘又是兩姨姑表姐妹,雖說是姐妹們,到底是男女之分,日夜一處起坐不方便,由不得叫人懸心。便是外人看著也不像一家子的事。俗語說的,沒事常思有事……二爺素日性格,太太是知道的,……倘或不防,前後錯了一點半點,……若叫人說出個「不好」字來,……後來二爺一生的聲名品行豈不完了?二則太太也難見老爺。俗語又說:「君子防未然」,不如這會子防避的為是……」王夫人聽了這話,如雷轟電掣的一般。正觸了金釧兒之事,心內越發感愛襲人不盡,忙笑道:「我的兒,你竟有這個心胸,想的這樣周全,……你今兒這一番話提醒了我,難為你成全我娘兒倆的聲名體面,真真我竟不知道你這樣好。……你今既說了這樣話,我就把他交給你了。好歹留心,保全了他,就是保全了我。我自然不辜負你。」襲人連連答應著去了。
襲人和王夫人這一段對話,是全書的關鍵。襲人的主要攻擊對象是她所痛恨而無可奈何的林黛玉。但她把林和薛寶釵相提並論:「林姑娘、寶姑娘又是兩姨姑表姐妹」,「到底是男女之分」,「便是外人看著也不像……」這些話,當然使王夫人想到:「寶玉和誰作怪了不成?」其實寶玉到此為止,只有和襲人試過「雲雨情」,其餘的人倒是乾淨的。偏偏是她,在王夫人面前裝出老成持重的聖女模樣,在思想上俘虜了王夫人,使這個愚蠢而剛愎的「夫人」完全變成了她的工具,她自己則成為王夫人派駐怡紅院的偵察員,「耳報神」(用她自己的話),以後怡紅院中丫頭們和寶玉的一言一動,她完全掌握,所以能逐芳官,攆晴雯。凡是襲人看不順眼的丫頭都被「變個法兒」弄走。王夫人不但把寶玉交給了襲人,把整個恰紅院都交給她了。因為在王夫人心目申,襲人是個最賢德的丫頭,可以主持怡紅院的道德風化。雖然她是最早教寶玉行警幻仙子所授之事!
所以分析寶玉挨打這一回,還須聯繫到上下回的故事,不能僅僅看做榮國府中各種矛盾的焦點,還須看他們利用這一矛盾來施展縱橫捭闔的手段,從中取利。最令人觸目驚心的是襲人對於賈環暗中保護,在王夫人面前堅決否認是他向賈政打「小報告」。另一方面,她旁敲側擊地暗示寶玉和黛玉之間的長久存在的感情,可能因年齡長大而超越常軌,她把「寶姑娘」也說在內,作為陪襯,使王夫人不覺得她是在專攻黛玉一人,倒像她論事論人,公平無偏;其實誰都看得出來,矛頭只指向黛玉一人。王夫人成了襲人的俘虜,口口聲聲叫她「我的兒」,「難為你保全了我母子的名聲」。襲人之所以有此機會向王夫人獻計劃策,正是因為有寶玉挨打、王夫人痛子這一良機。襲人直攻其心,便取得了很大成功。所以寶玉挨打這一回所涉及的故事,也不只是琪官隱居、金釧投井這兩個故事,而實在上接三十二回寶玉誤把襲人當黛玉訴說「心事」,使襲人「心下暗度,如何處治,方免此醜禍」,可見襲人要「處治」寶玉,揆度已久,並非因他挨打而天緣湊巧。即使沒有這一頓打,她也會相機向王夫人進言的。在後來寶玉的婚事上棄黛玉而取寶釵,以襲人的地位而論,她的意見肯定會影響王夫人,起決定作用的。寶釵早已看到這一點,所以她曲意紆尊,結交襲人——此是後話,只好另作專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