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賈寶玉的女兒觀(一)

論賈寶玉的女兒觀(一)

論賈寶玉的女兒觀(一)

賈寶玉

賈寶玉是曹雪芹滿懷激情、嘔心瀝血精心塑造的人物形象,是《紅樓夢》人物系列中性格最複雜亦最難理解的典型形象,也是我國小說史上最獨特、最有魅力的藝術典型。

曹雪芹將賈寶玉置身於一個珠環翠繞、脂濃粉香的有情世界,並冠以「千古情人」、「情癡情種」的頭銜,又以「意淫」點化出賈寶玉的「感情」是「古今未有」之情。寶玉的情感是博大而精深的,他的情感指向他身邊所有相貌姣好、聰明靈巧的女孩子,這些女孩子做為人性中真善美的化身,調動了他全部的生命活力,牽引著他的人生杭向,他為這些女孩子付出了包括愛情、友情、同情在內的全部情感。因而說,賈寶玉的女兒觀及對女兒的情感是他性格的焦點扣核心,全面而深入地理解他的女兒觀、女兒之情是全面而深人地理解賈寶玉形象的關節點。本文擬對賈寶玉的女兒觀、女兒之情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探討。

一  「女清男濁論」產生的根源

賈寶玉的心理有一個「情結」, 就是認為女兒清淨,男人濁臭,喜歡女兒的清淨,而厭惡男人的濁臭。他在七、八歲上就發表了驚世駭俗的「女清男濁論」,他說:「女兒是水作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我見了女兒,我便清爽;見了男子,便覺濁臭逼人!」 ,寶玉以「水」和「泥」作比,把女兒的「清」和男人的「濁」對立起來:從人性論的角度做出了女兒的本質優於男人的規定,以誇張的手法表達了對女兒的讚美之情。

賈寶玉的「女清男濁論」雖屬童稚戲語,其中卻也蘊含了社會歷史的某種真諦。在以男子為中心的夫權社會裡,男人們佔據著絕對的統治地位,他們壟斷了政治、經濟方面的權力,並為分享社會利益而勾心鬥角、爾虞我詐。由於男人在成長過程中過分追求「身外之物」,在爭權奪勢中迷失了本性,在沽名釣譽中喪失了天良,因而.他們身上存有太多的偽價值,其生命狀態表現為陳腐、僵化的特徵,男人世界如一潭污水,他們不僅把社會攪得烏煙瘴氣,自己也弄得一身濁臭。而處於被壓迫地位的女子,往往在社會生活中被迫充當弱者的角色,她們被男人從社會中隔離出來,圈禁在家庭範圍之內。尤其是未出嫁的女兒們,可以算做一個特殊的社會階層,她們深居閨房,過著與世隔絕的封閉生活,不僅沒有參與世務的權力,也絕少涉足世事的機會,因而「能夠較少受履行原則所摧殘,… … 仍然能夠保持她的感受性,也就是說使婦女能夠比男人更具有人性。」由此,我們可以聯繫到李贄的「童心說」:「夫童心者,絕假純真,最初一念之本心也。若失卻童心,便失卻真心;失卻真心,便失卻真人。」他認為「童心」之所以會「失卻」, 「蓋方其始也,有聞見從耳目入,而以為主於其內而童心失,其長也,有道理從聞見而入,而以為主於其內而童心失。其久也,道理聞見日以益多,則所知覺日以益廣,於是焉又知美名之可好也,而務欲揚之而童心失,知不美之名之可丑也,而務欲以掩之而童心失。」女兒們正是由於很少受到社會上的「聞見」「道理」的熏染,大多葆有完整的「童心」,如一股尚未受到污染的泉水,充滿了新鮮、流動的生命力;她們純真的天性和優美的心靈給人以無比「清爽」的感覺。

賈寶玉生活在廣泛流行「男尊女卑」論調的社會男,他的「女清男濁論」的提出,主要基於他自身的生活盛受。賈寶玉出生灰「鐘鳴鼎食」的富貴之家,兄長早逝,身為獨苗,且又生得天資聰穎、「神彩飄逸」,加之他衍玉而生的奇特「來歷」,受到了以賈母為首的家長們的極端溺愛,被當作鳳凰一般寵養著。他「自幼在姊妹叢中長大」,更兼「他家幾個姊妹都是少有的」: 「親姊妹有元春、探春,伯叔的有迎春、惜春,親戚中又有史湘雲、林黛玉、薛寶釵等諸人。」她們個個聰慧美麗、多才多藝,令寶玉敬慕不已。就是他所接觸的丫鬟們如晴雯、襲人、金釧兒、紫鵑、平兒等人,也都各具才貌,或「風流靈巧」,或「溫柔和順」,或機敏能幹,她們對他關愛備至,以女兒特有的真擎、溫柔的心圍繞著他。寶玉從他身邊的女孩子們- 不論是貴族小姐還是為奴的丫鬟身上看到了人性中的真善美,在他眼裡,女兒世界宛如芝蘭之室,洋溢著人情美、才情美、青春美。相反地,賈寶玉在賈府範圍內所見到的男子大都令他失望,男人們身上沉澱了太多的醜惡、愚鈍、凶殘,人性中美好的東西已喪失殆盡。男人做為一個整體已呈現出「一代不如一代」的氣象,他們雖然把持著宗法社會的統治權,卻沒有能力承擔起應盡的社會責任;他們儘管壓迫著人類的另一半,卻掩蓋不了自身的生命力和創。造力全面衰退的事實。

通過在女兒和男人兩個世界中體味人生,賈寶玉感悟到:「原來天生人為萬物之靈,凡山川日月之精秀,只鍾於女兒,鬚眉男子不過是些渣滓濁沫而已。」他把女兒奉為人上之人,與女兒們交好,在女兒身上「留心用意」 ,而「把一切男子都看成混沌濁物,可有可無」,「女清男濁」形成了賈寶玉好女惡男的情感傾向,進而產生了向女背男的行為準則,指導著他的人生選擇。也就是說,賈寶玉在心理上和情感上厭惡男人的污濁,導致了他在思想上和行為上與男人世界的分離趨勢。他拒絕接受社會和家庭對白己的設針和規範- 在宗法社會中,遵守社會和家庭對個人的設計和規範是一個男子長大成人的必要條件一一不願進入男人世界而成為一個社會意義上的男人他甚至對自己主人男子而感到難堪和遺憾,在女兒面前常常自慚形穢,動輒自貶為「濁物」、「濁玉」、「俗中又俗的一個俗人」。對家庭責任和社會義務的逃避態度決定了賈寶玉與他賴以生存的環境的對立關係,這種對立是緊張的、不可調和的,勸導、謾罵、答撻等外部力量都無能為力,只能任其走完「於國於家無望」的一生。

賈寶玉降生在賈家從富貴的峰巔走向沒落的途中。在經歷了百年的「烈火烹油、鮮花著錦之盛」以後,賈氏家族已「運終數盡,不可挽回」,進入了它的「末世」。不僅經濟上出現了嚴重的危機;「外面的架子雖未甚倒,內囊卻也盡上來了」,更重要的是「如今的兒孫,竟一代不如一代了」。家長們把寶玉當作「略可望成」的接班人,對他寄予了振興家族的希望,一心想把他培養成「有用之材」, 為他指定了一條貴族子弟傳統的人生道路:讀書、應舉、做官、立身揚名、光宗耀祖。具體要求他:「留意於孔孟之間,委身於經濟之道」。賈寶玉敏銳地感覺到,這恰恰是一條充滿男人濁臭的道路,他便盡力逃避以保全自己的真性。他夢想一個「人跡希逢,一吃塵不到」的清淨之地,在那裡自由自在度過一生,「縱然失了家也願意,強如天天被父母師傅打呢。」可見,賈寶玉分離的決心是堅定的,家長們越是想方設法把他向「正路」上規引,他分離的趨勢越是強烈。第五回寫警幻仙子曾受賈氏宗祖的鬼魂之托,「以情慾聲色等事警其癡頑」,使之浪子回頭,不料,寶玉不僅沒有聽從警幻仙子「以情悟道,守理衷情」的教導,反而「早把些邪魔招入膏肓了」,以至更深地陷入了「情天情海」的「迷津」, 「從此倍偏、倍癡、倍聰明倍瀟灑。」更加無情地嘲諷並大膽否定既有的社會規範和價值觀念。凡「讀書上進的人」,都被他歸入「釣名沽譽」的「國賊祿電」之流,罵他們是熱衷於功名利祿的「祿蠹」,被儒家奉為經典的「聖賢之書」.生寶玉口裡被說成是「前人無故生事,立意造言,自己混編纂出來的」,並做出了「焚書」的壯舉。「君子殺身以成仁」被歷代封建統治者視為最高道德準則,「文死諫,武死戰」則被當作封建社會中大丈夫的兩大名節加以鼓吹,而賈寶玉對此進行了猛烈的抨擊,她那是出於「只顧邀名」和由於「疏謀少略」的胡鬧。寶玉無意按照「修齊治平」的封建道德模式塑造自己,在他心裡,家族觀念較為淡薄,面對他的家族處於崩潰邊緣的情勢,他毫不動心,對積極「補天」的賈探春的改革之舉不以為然,反勸她「只管安富尊榮才是」。賈寶玉的種種言行與社會規範、家族期望背道而馳,表現出明顯的叛逆精神。

弗洛姆說:「分離的情形可能產生一種孤立狀態,從而產生淒涼之感,和造成強烈的焦慮和不安。」分離意味著失去依靠和保護。賈寶玉從男人世界中分離出來後,帶著一顆孤寂的靈魂到處流浪、漂泊,成為一個「富貴閒人」。所幸的是,他憑藉著自己的直覺,在大觀園中找到了尚存的一塊未被污染的情感聖地,他的靈魂也就找到了精神家園。賈寶玉傾向於女兒世界是他對男人世界深感失望的必然結果。

二   以真善美理想為底蘊的女兒之情

賈寶玉是一個理想主義者,他一生追求真善美,從嚴格意義上講,他所追求的真善美的內容即是才貌兼備(美)、心靈「清爽」(善),個性自由(真)的人。賈寶玉把大觀園中的女兒們看作真善美的化身,當作人生理想和理想人格加以追求。就在他被父親賈政打得臥床不起之時,面對女孩子們的眼淚,心感女孩子們的柔情、他忘記了疼痛,鄭重宣告道:「我便一時死了,得他們如此,一生事業縱然盡付東流,亦無足叮惜。」他把對女兒之愛和贏得女兒之愛置於「一生事業」之上,甘願為女兒們付出包括生命在內的生命中的一切,無紅無悔。聽了寶玉的宣言,我們也就深深地理解了他只願在女兒堆中「廝混」,喜歡對女兒「作小服低」、「低身下氣」;以及他那「愛紅的毛病」等等「怪癖」,我們也就不能簡單地把那說成是貴族公子的劣根性或空虛無聊的表現,那正是他關懷女兒、愛慕女兒達到無以復加境地的一種折射。賈寶玉把「作養脂粉」當作一項神聖的事業,對其投入了滿腔的熱情和畢生的精力,他的理想、興趣愛好、生活樂趣以及喜樂悲優都是以女兒為中心,女兒之情佔據了他生活的全部內容並成為他生命的最終目的。有脂評為證:「寶玉有生以來,此身此心為諸女兒應酬不暇,… … 除閨閣外,並無一事是寶玉立意作出來的,大則天地陰陽,小則功名榮枯,以及吟篇琢句,皆是隨分融情,偶得之不喜,失之不悲。」有了理想和信念做支柱,寶玉的女兒之情就顯得厚重而深沉、莊嚴而崇高。在女兒們身上,賈寶玉找到了莊嚴的人生,美好的人性,只有在女兒世界中,他才能達成他的人生願望。

在外人看來,賈家是個「詩禮簪纓之族」,最是「富而好禮」,這個「禮」,便是封建的禮教。禮是從人本身分化出來的異化模式,它反過來統治著人本身。在禮教盛行的社會裡,禮似一把尚方寶劍,高懸在人性之上,所謂「非禮勿視,非札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人的一言一行都為禮教所操縱,人的個體慾望受到禮教的無情壓制,人的自然天性淹沒在僵化的禮教之中,人成了禮教的傀儡,僅僅是禮的體現者。禮教還製造了人與人之間的不平等,從這一點上來說,禮教是殘酷的,它成了「尊者」、「貴者」殘害和壓迫「卑者」、「賤者」的堂皇借口和不見血腥的屠刀。賈府象維護祖宗的基業一樣維護著禮教的統治,家族生活的方方面面都滲透著禮的影響,榮寧府內無處不籠罩著禮教的氣氛。元春省親本應是一出骨肉團聚、暫敘天倫的喜劇,脈脈的溫情硬是被「君臣大義」攪成一行行硬咽的淚水;一場場歡快的家宴,一搬出整套的繁文縛節便顯得索然無味。日常生活中,也處處體現著等級森嚴、尊卑長幼有序的封建秩序;賈寶玉雖然備受封建家長的寵愛,卻也擺脫不了禮教的束縛,賈母對他的溺愛可以說達到了縱容甚至包庇的地步:她縱容他「淘氣憨頑」、「有天無日」地胡鬧;原諒他種種「千奇百怪口不能言的毛病」包庇他逃學、不讀書、不務正業,但是,這種溺愛不是無原則無條件的,寶玉的行為可以偏僻乖房,可以頑劣任性,但就是不可以超越「禮」這個度。賈母曾對甄家的四個女管家說過:「可知你我這樣人家的孩子們,憑他們有什麼刁鑽古怪的毛病兒。見了外人,必是要還出正經禮數來的。若他不還正經禮數,也斷不容他刁鑽去了。就是大人溺愛的,是他一則生的得人意,二則見人禮數競比大人行出來的不錯,使人見了可愛可憐,背地裡所以才縱他一點子。若一味他只管沒裡沒外,不與大人爭光,憑他生的怎樣,也是該打死的。」這就證明了,愛是有條件的,而講禮守禮是無條件的。

    賈寶玉天生「重情不重禮」,在禮教轄制下,他的內心裡充斥著個性遭禁錮、意志受扼抑的痛苦。在家族中,他是驕子,是「命根子」,是「小祖宗」,他這一特殊的身份和地位像一條鎖鏈,將他緊緊地拴縛在賈府的高牆深院之內,宛如一隻鳥兒被關在金玉籠中,別說想飛出去,就是稍微撲一撲翅膀,也會立即引來更多的羈絆。他曾經滿腹牢騷地對柳湘蓮說:「我只恨我天天圈在家裡,一點兒做不得主,行動就有人知道,不是這個攔就是那個勸的,能說不能行。雖然有錢,也不由我使。」池想做而願意做的卻不讓池做,他不想做而不願做的又被迫著去做。他去一趟襲人家裡,妥偷偷按漠的:去郊外私祭金釧兒,要瞞上瞞下的。池「賴與士大夫諸男人按談,又最厭峨冠禮服賀吊往還等事。」卻又不得不為之;他不願讀書,也是避之不及。富貴榮華並沒有給賈寶玉帶來精神上的快樂,難怪他要發出富貴「限人」的感慨。在「錦衣玉食」、「飲甘饜肥」的富貴生活中,賈寶玉強烈地感受著身心不自由、意志不自主的煩惱。他恨不能掙脫一切桎梏,發揚正常的人性,他渴望在自由的空間裡「任意任情」地活著。顯然,賈寶玉的這種生活理想是與現實相牴觸的,他的思想被看作「異端」,他的行為被說成大逆不道,連他整個的人都被說成「瘋」、「傻」、「癡」、「呆」。同時,就賈寶玉而言,由於缺乏理念的支撐,他的生活理想流於過分的情緒化,使得他在行動上難以有所表現,頂多,只能在生活小事上玩玩小花樣,比如擺個「自斟壺」什麼的「別緻」一下。

放眼大觀園「有情人之天下」,純潔美好的少女們身受禮教更為深重的壓迫,她們更沒有自由度和自主權,女兒們的不幸引,泣了賈寶玉的強烈共鳴。他有意把大觀園女兒世界營造成一個個性自由、意志自主、平等互愛的理想王國,以買現他的人本主義理想,他明確宣揚「世法平等」、「物不平則鳴」的主張,並首先「從我做起」, 把弘揚個性、尊重人性的自由平等觀念融入對女兒的愛慕之中,使得他的女兒之情帶有「因情忘其尊卑」的特點。在與女兒們的交往過程中,他既不情逼也不情忌,而是抱著以情換情的態度,能夠真心尊重他人的情感和個性,聽憑各人按照自己的意願去自由選擇。

從賈寶玉所屬的階級來看,唱戲的女孩子是「奴才的奴才」,身份最低賤,地位最卑微,被當作「貓兒狗兒」一樣的「頑意」。只有寶玉將愛心輸送給她們,尊重她們的意志和感情,還她們以人的尊嚴。一次,寶玉興興頭頭地去梨香院請齡官唱曲,不想碰了一鼻子灰,但他沒有惱怒齡官的違忤,也沒有拿出主子的款兒加以逼迫,反而「訕訕的,紅了臉」,無言而歸。又因被齡官的情有獨鍾所感動「自此深悟人生情緣,各有分定」, 「從此後只是各人各得眼淚罷了」。

在怡紅院中,賈寶玉就是「寶天王」、「寶皇帝」,擁有絕對的至高無上的權力,但他無視封建宗法的等級規定,主動放棄階級特權,平等待下,以情為出發點,力求建構自由年等的人際關係,使主奴尊卑上下貴賤的界線融化在平等互愛、互相尊重的寬鬆、自由、舒暢的氣氛中。在丫鬟們面前,寶玉不願擺出主子的成嚴,表現得「連一點剛性也漢有」,甚至「連那些毛丫頭的氣都受的」。他不僅不欺凌作踐丫鬟們,而且縱容她們「沒上沒下」, 「無法無天」。他的丫鬟可以「偷懶」,反過來享受他這位「賈府第一公子」的服侍;可以隨便排揎他,用硬話「村」他,而不必擔心會憐怒他這位「爺」,即使把他氣得「渾身亂戰」、「黃了臉」,結果還得是他這位作主子的主動向女奴陪不是。寶玉不僅自覺尊重丫鬟們的個性,處處維護她們的權利,而且鼓勵她們為「不平」而「鳴」,勇於維護自己的權益,希望她們「各得其情,各達其欲」。(戴震語)他甚至要解放奴婢,打算「將來這屋裡的人,無論家裡外頭的,… … 都要回太大全放出去,與各人父母自便。」讓她們都獲得人身自由。在重禮輕人、禮教鉗制人情的賈府及至整個社會裡,怡紅院猶如沙漠中的一片綠洲,塵世間唯一的一片情之聖地,而「怡紅公子」賈寶玉便是「聖之情者」。

但是,應該看到,賈寶玉的女兒之情是直覺的,非理性的,不代表一種鄭重的政治觀點,實際上,在等級森嚴的家族中,賈寶玉除了地位優越而外,在政治上經濟上沒有任何權力,甚至連一個有體面的奴僕都不如。他既不能按照自己的志趣去選擇生活道路和生活方式,也不能憑借自己的意願去選擇婚配對像和朋友,就診在他身邊伺候他的小丫頭的去留等生活小事,都要一概聽命於家長的安排。他自己尚且處於被封建象長任意擺佈的位置何談給予奴隸以自由?所以,他的「解放奴隸」的設想,只是在那個病態社會裡所產生的一種企圖改變女兒命運卻無法實現也不能實現的社會空想,是一座比烏托邦還烏托邦的空中樓閣。或許,這僅是他興之所至的虛言枉語,誰真見他「回」過「太太」?非旦「解放奴隸」是空想,就連「保護奴隸」他都做不到。金訓兒因為同寶玉說了一句玩笑話,被王夫人一巴掌打了出去,寶玉竟一溜煙逃離現場,避他的禍去了。抄檢大觀園後,王夫人親自督陣將身患重病的晴雯硬給架了出去。面對母親的盛怒,寶玉一句求情的話都不敢說,只能眼睜睜看著這殘酷的一幕,王夫人走後,他才倒在床上號陶大哭:「我究竟不知晴雯犯了什麼彌天大罪!」儘管他萬箭攢心般地痛惜晴雯,但他根本做不出任何於事有補的積極舉動。對於此,除了表示原囿和諒解,我們還應看到:賈寶玉的女兒之情的針對性是尖銳的、現實的,而其思想涵蓋卻是空泛的、超現實的。在現實世界中做著超現實的鬥爭,這就是賈寶玉軟弱性的集中體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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