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寶玉和孫悟空形象悲劇意蘊

賈寶玉和孫悟空形象悲劇意蘊

賈寶玉和孫悟空形象悲劇意蘊

賈寶玉

《 紅樓夢》 和《 西遊記》 的兩個主人公,無論從形象本身或由此而引發的故事情節以及其中多意味的情感傳達等方面,他們的落差如此之大,以致我們很難設想將他們二人納入一個以共性為主軸的文學範疇.即便如此,我們仍試圖尋找一個支點來支撐我們的構想,這個支點無疑是虛構的,但它卻是我們賴以思考的前提。於是,我們發現,反差如此之大的二人的共性亦如此深厚,而這點還遠未被人們認識,即兩個形象在悲劇意蘊上的傳達和生發,無論是從表層內涵還是深層內涵上。

一、悲劇人生

   《 西遊記》 中孫悟空的故事是講述他如何狂妄觸怒天界因而被罰幫助唐僧西天取經,爾後功德圓滿、皆大歡喜。而《紅樓夢》 中的賈寶玉則是在以賈府的盛衰為背景的家族演變中完成了對人生的深層思考。雖然如此,幾乎沒有人懷疑二人形象中的石、神、人三位一體的特質,而且我們在注視他們時,很難逃出這已成為共識的視角。

這首先緣於二人神奇的來歷。

《 紅樓夢》 第一回云:「卻說那女媧氏煉石補天之時,於大荒山無稽崖煉成高十二丈、見方二十四丈大的頑石三萬六千五百零一塊,那媧皇只用了三萬六千五百塊,單單剩下一塊,棄在青硬峰下,誰知此石自經鍛煉之後,靈性已通,自來自去,可大可小;因眾石俱得補天,獨自己無才,不得入選,遂自怨自愧,日夜悲哀」。爾後一僧一道攜之「幻形入世」。而孫悟空則是東勝神洲傲來國花果山上的仙石,「其石有三丈六尺五寸高,有二丈四尺圓… … 蓋自開闢以來,每受其天真地秀,日精月華,感之既久,遂有通靈之意。內育仙胞,一日進裂,產一石卵,似圓球樣大,因見風,化作一個石猴。目運兩道金光,射沖斗府」。正是神奇的來歷,使得他們成為神人兼備並介於現實與夢幻的統一體。

縱觀全書,不難看出,孫悟空始終是一個集神性、猴性、人性於一身的人物出現在讀者面前,細加分析就可得知他的神性在其中占主導地位,並大大超越了他的人性和猴性。作者力圖把他塑造成一個本領非凡的神,在去西天取經的途中總是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即使在寡不敵眾、處於劣勢的情況下,也能得到天界、神佛的支持,助他一臂之力。他似乎什麼都能辦到,呼風有風,喚雨有雨,來去自如,一個筋頭十萬八千里,金箍棒更是各路妖怪聞風喪膽,只要高興,他可以上天入地,無所不能。作者在他身上傾注更多的是自己的理想,一種可以澄清世道,重整乾坤的超人的形象。而在賈寶玉身上,更多的是人的東西。余秋雨在《文化苦旅》 中說到「中國傳統思想歷來有分割兩界的習慣性功能。一個渾沌的人世間,利刃一劃,或者成為聖、賢、忠、善、德、仁,或者成為奸、惡、邪、丑、逆、凶,前者列入天府,後者淪於地獄。有趣的是,這兩者的轉化又極為便利。」而賈寶玉在此卻偏偏選擇了介於二者之間的普通的、自然的,只具備人的意義而不加外的人,正因為他是一個地地道道的糾纏於現實生活漩渦中的凡夫俗子,因此不可避免地要重蹈一切人的情懷,人的煩惱,人的痛苦。從孫悟空到賈寶玉形象過渡,我們所深刻感受到的是從神到人的復歸,同時也是人們由理想向現實的過渡。在《西遊記》中,吳承恩把孫悟空塑造成一個能耐非凡的神,似乎還對生活抱著嚮往之情,希望有孫悟空這樣的超人出來改變現實,因而筆端流露出一種昂揚向上、不屈不撓的精神。而當凡史發展到了清末,封建社會已經到了末世,人們的幻想被無情的現實所吞噬,因而不得不冷靜萬清醒地直面人生。賈寶玉想隨心所欲地按照自己的理想和信念實現目我的夢想必然要受到那個社會和時代全方位的限制和阻礙。於是他注定要痛苦,要彷徨。作力孫悟空這個神的形象可以避免的人的東西在賈寶玉身上卻不容忽視並突兀了,它時刻提醒著賈寶玉的凡人身份,這正應驗了那句話:「人比神偉大,因為神不懂得痛苦。」

而無論是石,是神,是人,他們最終都難以逃脫那種濃重的悲劇意味。

圖1 、圖2 均以x 軸代表環境,y 軸代表身份、地位,這並非指環境決定地位,只是對二人的人生歷程作圖解分析。(圖略)

圖1 表示孫悟空的生活經歷,由a 、b 、C、d 四條直線組成,圓點是孫悟空的起點,這時他的環境為自然狀態,地位為石猴。a 段中,孫悟空由石猴陞遷為弼馬溫和齊天大聖,地位處於上升狀態,身處主動地位。b 段中孫悟空被壓在五行山下,處於被動狀態。從b 到。是孫悟空從被動中求得主動,以西天取經為條件獲得自由。D段是。段中努力的結果。我們再以b 和C的轉折點為圓點。,將y 軸平行移動建立y ,軸,於是a 與d 以y軸為中的呈平行趨勢,從而顯示了孫悟空的行為模式始終是上升的,b 和c 只是過程中的過程,d 才是最終意向。

圖2 表示賈寶玉的經歷,由a 、b 、c 三條直線組成。圓點O 是賈寶玉的起點,這時賈寶玉的地位是女媧補天未用的仙石、此時環境為自然狀態。在a 段中賈寶玉是一塊有靈性的仙石,此時他處於主動地位,選擇進入b 段的狀態。在b 段中,環境為現實的賈府,在此,他與世俗所持觀點多有不合,賈府亦無法接受這個與正統思想相悖反的逆子貳臣,現實將他推出了塵世,他在其間處於被動狀態,於是由b 進入。,恢復最初狀態。我們將y 軸以0 ,為圓點建立y軸,則a 和C 的圖像以y 『為軸左右對稱,唯一不同的是主人公所處的地位不同,一個主動,一個被動,從而顯示了賈寶玉的行為模式,以現實為中介,走了一條回歸的路。

從賈寶玉的行為模式看,他由 仙石- 人- 仙石,環境由自然狀態- 現實- 自然狀態,其中個人的境況並無改觀、當現實的一切努力都付之東流,最終他在自己的人生軌跡上畫了一個圓後,又回到了起點。現實是如此冷酷,無可辯駁,傾注著作者血淚的賈寶玉終究歸於虛幻,他的圓圈式人生不正意味著他在現實中的失敗嗎?世間的不如意,乃至最後的絕望將賈寶玉推進了宗教的大門,這不能不說是賈寶玉的悲劇。

而孫悟空由石猴上升為神佛的地位,身份和環境都達到了質的飛躍、從而成為天界的一員,他的理想和目標得以實現,這對他來說無疑是個喜劇的收場。看《 西遊記》時;我們更多地沉浸在81 難以勝利而告終的喜劇色彩中,並且對此深信不疑,但從深層意義來說,孫悟空的一生仍是個悲劇。孫悟空即便有天大的本事,也難逃如來佛的掌心,他必須正視神佛對他命運所做的既定安排,在被壓在五行山下後、只有兩條路瓦走,一是繼續負隅頑抗,結果只能是被壓山下,忍受嚴冬酷暑的煎熬,要麼識時務者為俊傑,接受菩薩的規勸,解脫現存的被動狀態,獲取自由。面對兩種可能,孫悟空毅然選擇了後者,因為後者仍能實現他的理想,只不過要經歷千辛萬苦,但修成王果仍像磁鐵一樣吸引著他。所以歸咎起來,孫悟空理想的實現不過是神佛對他改造的勝利,更有甚者則是現存秩序的勝利,他不過是強大的神佛棋盤中的一個走卒而已,只有順應這種形勢,才有可能達到自己的目的,因此,孫悟空充其量只是這個悲劇的載體。當人們以想當然的喜劇眼光去觀照這一切的時候,我們卻怎麼也無法漠視這種內在的陰影。

在《 西遊記》 中,作者為什麼要安排孫悟空經歷81 難才能取得真經呢?憑他的能力,多翻幾個筋頭就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完成差事。如果這個結論成立,那麼孫悟空在神佛的心目中充其量不過是一個妖猴而已,他與西天取經途中路遇的妖怪從本質上沒有什麼區別:他們都有本領,修煉到一定程度但還未到家,私慾使得他們偷跑出來在人間興風作浪,他的結果也只能和他們一樣,或繼續修行,或被打死、收服,如此說來,他不過是其它妖怪的翻版罷了。因此,他只能按照一種「合理的」,被神佛首肯的方式修煉才能修成正果並得以認同。

無論賈寶玉和孫悟空的人生之路有多麼不同,最終都揮抹不去悲劇的意味。這種感覺抽打著我們,使我們難以擺脫那份悲涼。

二、從叛逆到回歸

賈寶玉和孫悟空在其苦難和痛苦所滋潤過的人生之路上,二人都希望過,抗爭過,無論先前的反叛多麼激烈,但一切的一切畢竟都已成為歷史。那個曾一度被渲染得有些誇張的抗爭此時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反叛終於走向了自己的對立面,並以自己的實際行動認同他們曾極力反叛的:孫悟空終究按照神佛的意願改寫了自己的人生,而賈寶玉則終於走向了科場並與寶釵成婚,哪怕僅僅是形式上的認可,二人都完成了從叛逆到回歸的擅變。

如果他們只是單一的反叛也就罷了,讓人玩味再三的是:反叛變成認同,反叛走向了雙重悖反。「我們很難疾言厲色,說這神回歸是數變。文化人格學的闡釋,要比社公進化論還達觀得多。」1 其間的迂迴曲折是每一個人都難以言傳的。假若他們只是一味地抗爭,甚至抗爭勝利,這無疑誇大了個人的能力,它不失為一種樂觀,但終究是盲目和膚淺的。

形象的深刻在於他負載著人物在叛逆的同時又走向回歸,完成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循環,這種循環看似突兀,實則又是一種必然。「當革新的大潮終於消退,行動的方位逐漸模糊的時候,他們人格結構中親近傳統一面的重新強化是再容易不過的。像一個渾身濕透的弄潮兒又回到了一個寧靜的港灣,像一個筋疲力盡的跋涉者走進了一座舒適的庭院,一切都顯得那麼自然。中國文化的帆船,水遠載有這個港灣的夢;中國文人的腳步,始終沾有這個庭院的土.因此,再壯麗的航程,也隱藏著回歸的路線.」2 其中「重要原因就在於有這一幅幅文化人格圖譜不易索解。」

賈寶玉曾幾次發誓黛玉死後出家做和尚,但他終於沒有這樣做,是他不信守諾言?還是薄情?都不是。賈寶玉之為賈寶玉,首先不是一個單獨的個體,它是人之子,人之孫,是賈府的後繼者。他所反叛的恰恰是家族賴以維繫的偏偏又是自己有意無意所遵奉的。賈寶玉所有的教育都來自他所反叛的傳統文化,他的血脈早已與之融合:這一點連他自己也始料不及。作為這種文化的熏陶者之一,他理所當然地依照這種範式演繹其人生軌道,因此他的反叛因這種認同而變得尤為悲壯和沉重

對於孫悟空而言,它的反叛首先基於認同,而不是別的什麼,沒有這種認同,他的反叛也業已失去意義、變得毫無份量。他的「皇帝輪流坐,明年到我家」不啻為他的宣言,這使他欲成為與玉帝並駕齊驅的齊天大聖。由此,我們才對孫悟空一系列叛逆行為一目瞭然。他的抗爭以及他所做的一切歸根結底不過是想爭得天位,在當權者中間獲得一席之地,得到他們的認同。然而統治階級並不賞識他,只給他一個「不入流」的弼馬溫的職位,後玉帝懾於他的威力,才封他做了個名不符實的「齊天大聖」,派他看管蟠桃園,在王母娘娘的蟠桃會上,滿以為會有他的一席之地的孫悟空被當頭打了一棒,至此,他才知道這些上層人物根本沒有把他放在眼裡,於是他把這個不能任用賢才的天宮攪了個天翻地覆,如來佛一掌將這個癡心妄想的石猴壓在山下並經由安排經歷81 難,從而實現其夙願。《 西遊記》 寫造反寫得沸沸揚揚,但並不意味著改變秩序的穩定形式。目的在於如何修復,使人在固定的群體關係中重新尋找自己的位置。修成正果的宗教內容涉入把反叛的孫悟空推入了逐漸行善的過程,於是,反叛秩序的敘述終於又回到了穩定秩序,反叛秩序終將借助於秩序的回歸達至平衡。孫悟空本事再大,金箍和緊箍咒的制約又如何能逃出?「取經」也是重建秩序、修成正果的隱喻性寓言。

在他們兩個的人生中,都經歷了這樣三個階段。第1 階段是本能衝動階段,一切行為聽從本能的派遣,於是有所謂反叛。第2 階段是習俗型 道德選擇階段,一切行為服從大眾權威的指揮,於是有了認同。第3 階段是良心道德選擇階段,一切行為聽從內心旨意,於是有了回歸。由人物行為所昭示的發展趨向始終不能擺脫傳統文化的迷霧,這表明,道德倫理既是維繫中國社會秩序的精神支柱,又成為人們的理性的出發點和歸結點。

美國的中國思想史研究者列文森教授曾特別講到中國近代的一些人,理智上傾向未來,情感上卻懷念傳統。其實又何止近代?孫悟空和賈寶玉何嘗不是如此?孫悟空和賈寶玉的回歸歷程有力地說明了傳統文化的巨大誘惑力,儘管人們左衝右突,不無焦慮地選擇自我生存方式,尋求著自己的精神家園,儘管在尋找的過程中人們對主體文化也有不同程度的偏離,但幾乎無一例外的是,他們最終還是回復到了現實和精神的平衡點上。人們與這種文化淵源的關係真是「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是一番滋味在心頭。」

或許孫悟空和賈寶玉的正面意義在於,它構成了與現存秩序的對峙,使生命的激流一次次在與現存秩序的碰撞中顯出其特有的活力。孫悟空和賈寶玉不是和哪一個壞人作鬥爭,與壞人作抗爭,鬥爭再激烈也格局有限,何況勸善懲惡的神佛以這種方式重塑孫悟空也談不上道德上的惡,而賈府的老太太、王熙鳳、王夫人等又是溺愛寶玉的,出於一系列根本性的考慮,出於種種溶化在人格中的自然選擇,她們只能讓寶玉和黛玉分開.因而與他們過不去的是一種宏大無比的社會必然性,連神佛、賈府的全權代表也抗逆不了。能說他們錯了嗎?不完全是,既然千百年來人們都不曾將它隨意搓捏,他們又怎麼能奈何得了,只能以一種看似合理的方式使個體人格最終臣服於現存秩序並保留,延續下來。

因此,看似極具浪漫主義思想的兩部作品其實都帶著展其濃郁的人文主義精神景觀並將人與社會、人與特定的文化心理結構之間的角逐勾勒得透徹而深刻。中國的文化積習如此厚重,即便在神化了的人物形象上仍不可避免。這是真正的悲劇精神所在。

三、宗教一一悲劇的最後歸宿

賈寶玉和孫悟空的生活信念雖有差距,最終又都殊途同歸於佛門,發掘了悲劇意蘊的第三個層面的解說。

對於賈寶玉而言,賈府早就為他安排好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的大好前程,而他總想依照自己的意願去生活,現實不可能因他而改變,他只好轉而求其次,去保護閨閣中還未受到污染的女兒國的純淨。然而對於這一塊淨土,他也力不從心,甚而無能為力,他的伯父賈赦企圖霸佔它,他的堂哥賈珍、賈璉也想玷污它,而王夫人等人又想摧毀它,可憐寶玉一人勢單力薄,獨擋八面來風,終於敗下陣來。他的母親、祖母溺愛他的結果卻是將他推出塵世。

眾所周知,諸如愛情、婚姻、自我價值的實現等是可以選擇的,而社會、時代、家族等是無法選擇且必須面對和接受的,馬克思在《 路易波拿巴的霧月十八日》 中說:「人們自己創造自己的歷史,但是他們並不是隨心所欲地創造,並不是在他們自己選定的條件下創造。一切已死的先輩們的傳統,像夢魔一樣糾纏著活人的頭腦」。因而這種可以選擇的自由在強大的不可選擇面前是那麼無助。賈母等人在對待他的婚姻幸福與家族利益的天平上毫不猶豫地指向了後者。誠如恩格斯所說:「結婚是一種政治的行為,是一種借新的聯姻來擴大自己勢力的機會;起決定作用的是家世的利益,而決不是個人的意願。」1 對於他的個人前程,家族更是義無反顧地指給他科舉之路。寶玉在現實和理想兩條價值取向上無論選擇了哪條道路,最終只能是一種捨棄,一種片面,一種局限,一種殘缺,甚而是一種毀滅。對於世俗文化的服從必然使他在自我精神追求中崩潰,而對自我價值的肯定又使他無法立足於現實生活演寶玉的一生從想改造現實的心死到保護閨閣的心死,再到對自我命途的心死,從實現大我的心死到作為普通人的心死,真真是心如死灰,而他的生命也就這樣被層層抽離了,宗教也就自然而然成為其生命的歸宿。

而孫悟空從叛逆到順應神佛的意願則鮮明地體現了佛教對人生的態度和宗旨。無論西去取經的途中戰果何等輝煌,它卻是構成孫悟空生命轉機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它的苦難意識漸漸滲入每次以勝利告終的降魔途中。這種苦難意識即苦難是日後立地成佛的資本,一種必不可少的籌碼,要想將來得到好報,就必須在此之前經受苦難;反之,現在受苦受難,日後定會有好報。這裡多少傳遞出為了維持暫時的心理平衡而做出犧牲的精神勝利和自我安慰。正如黑格爾所說「要自己忍受困乏,招致苦難,酷刑和痛苦,從而顯示自己的精神… … 人所忍受的痛苦越可怕,他獲得愈大的神的光榮。」1 孟子也說:「故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2 苦難作為一種「資本積累」,為日後其地位的飛躍做準備,而他取經後的榮耀也就意味著對其所受苦難價值的承認,苦難本身得以昇華,孫悟空經過這種血與火的洗禮,一躍而成為神佛行列中的一員。

林語堂認為,任何一種宗教都兼具二重性,一是它的宗教性質,一是它是哲學性質。佛教也不例外。因為它的雙重性質使它擁有眾多的擁護者和自覺不自覺的信仰者。就其宗教性質來說,它以輪迴轉世、因果報應、超凡入聖的說教吸引著大批以孫悟空為代表的信徒。而宗教同時兼具哲學性質,將人生做了一次玄妙的思考和回答,佛教認為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也就是「把世間問題,變為神學問題」3 ,這使得稱負著沉重的十字架的賈寶玉轉而以色空觀念來回答世間沒有解答的間題。

無論是孫悟空還是賈主五都試圖從宗教中得到安慰和解脫。在某種意義上,宗教與悲劇精神是相悖反的,悲劇是意在強化現實中的苦痛,而宗教則意從痛苦中解脫出來。一旦在現實中遇到挫折、阻礙、許多人總是很自然地躲入宗教的懷抱,從而在咀嚼人生苦澀的同時又消解現實中的困境。一個生活得圓滿、快樂的人,是斷然不會選擇宗教作為精神大廈的支柱。而宗教實質上又構成了對悲劇內容的消解,它以一種溫和、寬容的態度俯視著世間的一切,並以博大的胸懷慢慢將其化解,現實的苦難一一消融並已變得不再那麼不能忍受,藉著宗教的引導,人們看到了嶄新的希望,即便那只是在幻想和願望當中,人們由此變得愈加平和,而感受痛苦的心日益麻痺了,終因這種人生哲學快樂起來。

即便如此,宗教也只能對悲劇起一個緩衝作用,並不能從根本上消解這種或那種悲劇,甚至在某種程度上反而加劇了悲劇的意味。孫悟空在宗教中看到修成正果的希望並不能徹底改變現實的境遇,賈寶玉的暫時解脫也解決不了任何現實問題,它不過是為精神和靈魂找一個可以安歇的地方。因此,在看似達觀、寧靜的宗教哲學背後,隱藏的是更為深重的悲劇情節。由以上三個層面的論述,我們可以看出,賈寶玉和孫悟空通過各自的人生選擇完成對千悲劇意蘊的闡述,人們可能做出截然不同的理解,但在悲劇精神上卻無疑有著共同的走向。

共2頁 上一頁 1 2 下一頁
紅樓夢相關
紅樓夢人物
紅樓夢典籍
紅樓夢大全
古詩大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