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寶玉中舉》成敗辯
高鶚續《 紅樓夢》 在結尾部分,安排了賈寶玉潛心攻讀八股文應考中舉後離家出走的故事情節.一般人認為高鶚違背了曹雪芹原意.與賈寶玉一貫反對「立身揚名」的政治主張相悖,不符合他性格的發展的邏輯.我認為,高鶚對主人公形象的最後塑造,依然是按照原作者的意圖,不過所用的方法仍「以假求真,以有襯無、正反對比」等藝術手法來表現,完善了賈寶玉叛逆者的形象。
賈寶玉與釵、黛之間婚姻愛情悲劇發展的結果,是代表封建家長宿命論的「金玉良緣」戰勝.「偷梁換柱」的鬼把戲使賈寶玉失去了唯一個志同道合者-----林黛玉,也就基本上失去了他在賈府生存的意義,遁入空門是他性格發展的必然結果.但為什麼說讀八股文應考中舉的偶然性行動又並不影響他叛逆性格發展的必然呢?「掉包計」使他完全看破了封建社會的「紅塵」,彼時彼地的賈寶玉不但會產生與那個毀滅他青春理想的家庭和社會徹底決裂的念頭,同時還會產生以同樣手段回敬即用「請君入甕」的方法進行報復的心理和做法.小說結尾部分描述賈寶玉臨別赴考時這樣寫道:「寶玉卻轉過身來給李執作了揖,說:『嫂子放心。我們爺兒兩個都是必中的.』 寶玉仰面大笑道:『走了,走了!不用胡鬧了,完了事了!' 」這些言語舉動能說明他是有心誠意地去中舉嗎?這不是對「中舉」的一種嘲笑和戲謔嗎?事後,賈寶玉這種明知必中和中而不受的言行都表明.他後來讀八股文中舉人的行為實質是他自覺的有意識的用以蒙騙戲弄賈政等家人的一種假象.賈寶玉偏要在考試完畢退場的當兒遁入空門,永遠了卻塵緣,這是他洞察封建社會的殘酷後尋找到的一次極適當的叛逆機會。
他的這一舉動眾人不理解,出人意外,但是正是這一堅決的出乎眾人意料的突然行動有力證明,寶玉在出家前之所以要製造一段假象的目的是,要用不受皇家官爵和棄家丟妻的果敢行動來使毀滅他理想的家長同他一樣遭到理想被破滅後的致命打擊.致使「金玉良緣」的預言最終破產,這是他設計的一次讓家長也「空歡喜」一次的「掉包計」。應是叛逆性格最後、最好的表現.這無疑又與他所反對走仕途立身揚名的主張完全一致.雖然手法不同,反差較大.卻是異曲同工,實現了自己徹底的最後的決裂.所以說高鶚不僅沒有從《紅樓夢》主旨方面和塑造賈寶玉叛逆者形象上違背了曹雪芹的原意,而且應該說這加深了《 紅樓夢》 徹底反封建的極其重要的一個環節,也是高鶚繼續採用曹雪芹的天才藝術手法來完善賈寶玉典型形象的得力之筆,精彩之筆,深化之筆。
不可忘記,曹雪芹在小說的第一回裡就擬寫了一副有籠罩全書作用的對聯.即「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護花主人總評《紅樓夢》時說:「《 石頭記》 一書,全部最主要關鍵.是真假二字.」所以.我們讀《 紅樓夢》 在務必辨別「真」與「假」的同時,在最後,也決不可忽視有與無的辯證關係.其實小說最後也以賈政的信道破了賈寶玉的真相:「豈知寶玉是下凡歷劫的,竟哄了老太太十九年,如今叫我才明白.」據此,我們不難得出這樣的結論:賈寶玉後來用功讀書並中舉,看來他似乎真在痛改「前非」,真在走他曾堅決反對的」仕途經濟」的所謂「正軌」了,這其實是他「哄」人的假象.在這一假象裡組含了他的決不妥協的飯逆精神,比他過去的「口誅」的反叛更老練、更成熟、更有反叛力.在報喜的喧鬧聲中悄然搖身變作了佛門弟子.這才是更其辛辣的諷刺.這一走不僅僅使他自已那段攻讀生活失去了實際意義,而且更重要的是使賈府寄希望於賈寶玉重整家業、光宗耀祖的夙願化為烏有.使皇上封給賈寶玉『文妙真人」的桂冠悠然權向了沸世空門.這給這本蓋世的名著作了一個很好的結尾.沒有賈寶玉的那段讀書中舉的情節.是符合我國傳統小說一般筆法的.但也就顯示不出《紅樓夢》塑造人物的高妙了.《 紅樓夢》的傑出藝術成就在打破人們的常規思維方式,創造出一個個富有深刻蘊意的典型形象,而賈寶玉則是典型中的典型,這也正是我國其它古典小說無法企及的藝術效果.所以,找們在讚歎曹雪芹的藝術天才時,不要誤會了高在完善主人公賈寶玉的形象上嘔心瀝血、不同尋常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