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影織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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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詩詞

〈刺〉

可卿喉中,哽著一根刺。

若是嚥下了,從此得以生息。若是吐出了,至少落得痛快。

偏是嚥不下又吐不出。於是,零碎著,細碎著,生生的殺了這個人……

 

 

〈懦夫〉

在金釧與晴雯的故事裡,我始終無法原諒寶玉。

無論他看起來有多少苦衷,也無論他看起來有多麼無奈。

兩個豆蔻青春的女子。一個因他的幾句玩話跳井,一個為和他的親密送命。

而他,選擇,袖手旁觀。

也許事情的結果不會因他而扭轉,但不管是否得保,他總該一試。

那是他的權利,更是他的責任。他是男人,是公子,是「爺」…… 更是所有故事的開端與根由。

我不知道,那井台上淡淡飄散的幾縷青煙,是否纏綿著金釧的芳魂。

我不知道,那篇詞藻華麗,有景有情的女兒之誄,又究竟能安慰幾許晴雯的癡心。

金閨之質,已陷淤泥。霽月之靈,終蔽烏雲。

而寶玉,他的眼淚,或許痛楚,他的悲哀,或許真實。

卻終究不值得諒解,更惶論同情。只因——無補。

 

 

〈勇者〉

對於真心所愛的人,寶玉是勇敢的。

紫鵑嚇他,說林妹妹要回家去了。他就發了瘋。不止是哭,不止是鬧,而是近乎瘋狂的反抗。

不許紫鵑離開;把船隻的擺設抱在懷裡;對著一家子的人大喊——「要去連我也帶了去」……

「憑是誰,除了林妹妹都不許姓林了」——是令人好氣好笑的瘋話。

而我見了,心酸。這話裡,原是錐心泣血……

寶玉平日是懦弱的,無力反抗父母,不敢予人出頭。

但如果誰要動他的林妹妹,他卻會奮而反抗,起而拚命的。

與世俗中,或許寶玉無能。與旁人眼中,或許男子者,總應胸有大志。

可我只說——若連自己最愛之人尚且顧惜不得,卻有何資格去妄談天下?

愛至寶玉如此,或許,也算得勇者了吧……

 

 

〈知憐〉

「寶玉慣會做小服低」。曹公如是說。於是「無用」之名,流至後世。

而我所愛所敬寶玉者,卻以此一處為最。

顰兒是個癡的,寶玉也是。兩人常把真心瞞起,只用假意相試。

是以,求全之毀,不虞之隙。

於是黛玉每每歪派他,委屈他,另得他百口莫辯,心碎神傷。

然而,憑是如何,他卻也只打疊起千般百樣的溫柔來勸解,曲意俯就,直到他的林妹妹回轉過來。

哪怕是當時氣極抽身,等過後,自己卻一定後悔起來,又來「好妹妹,好妹妹的叫了千遍萬遍」。

摔玉之後他勸顰兒的話。每番讀至,只是感動莫名。

——「不如這會兒,要打要罵,憑著你怎麼樣。若等他們來勸,倒顯的生分了。」

想細細評述描寫,卻只覺這一分情義,有千斤般重。及到嘴邊,竟已無言。

寶玉待顰卿,只一份——真心。再復兩字——知憐。

而千古紅塵,萬段姻緣,能至於此處者, 卻何其,寥寥。

 

 

〈無情〉

關於和寶釵的婚姻,究竟是如何起始,如何結束。原本已經毀了,我無從得知。

一直以來,堅持不肯承認續集裡的種種故事。更不要那樣被荼毒過的紅樓夢。

但是寶玉終究還是和寶釵成婚了的。終究也是離開了的。

這些都是前八十回裡曹公透露的意思。

所以,寶玉仍舊是可恨的。

他對林妹妹癡心,卻對寶姐姐絕情。用對一個人的辜負去成就對另一個人的忠誠。

細論起來,寶玉,確實委屈了寶釵,確實傷害了寶釵。

婚姻之中,不只有情,更是有「恩」,有「義」。他的懸崖撒手,代價卻是另一個女子的一生孤寂……

—— 寶玉是殘忍的。

說到此處,竟想起「牡丹亭」中的兩句話了 —— 情之所必有,理之所必無。

千古情場得失,悲歡離合,又或者,便也不過如此……

 

 

〈鳳平〉

鳳兒和平兒的感情,是主僕,是臂膀,是親人,是姐妹。是少了誰都不行的一對知己。

平兒對鳳兒忠心,鳳兒對平兒信任。平兒對鳳兒理解,鳳兒對平兒憐惜。

有鳳兒的律下甚嚴,就有平兒的暗中人情。

有鳳兒的怒火中燒,就有平兒的軟語撫慰。

有鳳兒的雷厲風行,就有平兒的溫柔隨和。

其實鳳兒知道平兒背著她放走的那些人情。其實平兒知道鳳兒是妥協著讓她做了那些人情。

單鳳兒,能理家卻必有紕漏,需得平兒不離不棄的扶持。

單平兒,能寧人卻無法立威,需得鳳姐有聲有色的權術。

若像是香菱說的,「凡蕙有兩枝,上下結花者為兄弟蕙」。

那麼鳳兒平兒倒竟是一脈同根的「姐妹蕙」了。

鳳兒先去,平兒自然也是要隨了去的。她們兩個,誰也離不得誰。平兒不會扶正也不能扶正。

真正的結局已經失落了,我們也只能憑著自己的心意去猜測,最後這單剩下的一枝花兒,能落誰家?……

 

 

〈玲瓏〉

寶姑娘生辰時擺酒唱戲。

湘雲心直口快的看著小戲子說「倒像是林姐姐的模樣兒」。於是顰兒惱了。

於是湘雲惱了。於是,後世也惱了。

——黛玉,自命清高,看低了下層的人。令人生厭。

黛玉,卻是何其的冤屈……

顰兒生氣,不是因為她覺得戲子怎麼辱沒了她。

她所不能忍受的,卻是眾人拿著所有人都可以輕薄玩弄的人,來比她取笑。

並不是黛玉看不起戲子,而是在那個時候,旁人都看不起戲子。是謂,伶不如妓。

那樣的比方,或許出自無意,卻已把她陷入了同樣的地位上,任人欺凌……

寶玉不敢比,寶玉不敢笑。

顰兒依舊說他「你還要比要笑?你不比不笑,比別人比了笑了還厲害呢」。

看畢,淚下。

顰兒,你這顆,玲瓏心呵……

 

 

〈選擇〉

古時候的妾侍,姨娘大都是令人可憐的。都是薄命女兒,到底誰也做不得自己的主。

也有象周姨娘那樣的「活死人」,一輩子連大氣也不喘一口。

也有象趙姨娘那樣的「悍婦人」,時常吵鬧,還帶著些心術不正的念頭。

不過歸根結底,只是被逼出來的……

常有人拿鴛鴦去比給人做了妾侍的丫頭們。大約便有了高下。

我很喜歡鴛鴦,但是,卻從不肯用她的標準來要求旁人。那樣,何其不公。

鴛鴦相比起別的丫頭來,有著她得天獨厚的優勢。

她是老太太心頭上的人,一時一刻也離不開的人。

她使個性子,便是鳳姐也要讓她三分,她告上一狀,邢夫人大老爺也無可奈何。

所以她可以成全自己的心願,她可以剛烈自強,可以「永絕鴛鴦偶」。

但其他的小丫頭們,沒有靠山,沒有勢力,若也遇到了如此的事,卻又奈何?

縱然剛毅如鴛鴛者,哪怕逃過了一時,卻也就此和大老爺結了怨。

不管是原本,乃至是程高的續本裡,鴛鴦也不過是了斷人生,淒慘悲哀的下場罷了。

那個時候,女人其實本沒有選擇。賣了給人做下人,越發的根本連人也不能算了……

 

 

〈殘缺〉

——「一家子 了四個兒子:

大兒子只一個眼睛,二兒子只一個耳朵,三兒子只一個鼻子眼。

四兒子倒都齊全,偏又是個啞叭。」

每常有人說,此處平淡無趣,卻哪裡是什麼笑話了?

我總是微笑,繼而苦笑。心裡,淺淺的,淡淡的,深深的,濃濃的,悲哀。

有的人只看卻無思,有的人能聽而不聞,有的人辨不清「香」「臭」……

等終於有齊全的人,卻偏又不肯開口了……

世上之人,本就,終究,儘是殘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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