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紅樓夢〉絕句二十首》的再考察

《題〈紅樓夢〉絕句二十首》的再考察

《題〈紅樓夢〉絕句二十首》的再考察

紅樓詩詞

《紅樓夢》的版本與成書過程,一直是紅學界比較關心的問題。最近馬瑞芳教授通過對明義《題〈紅樓夢〉絕句二十首》的再三研讀,得出了一個新的結論:「明義所見《紅樓夢》非今存任何一個脂硯齋評本,而是一部早期的、原創性、內容單一而首尾齊全的《紅樓夢》!」1那麼,歷史上真的存在過這樣一部《紅樓夢》嗎?應該如何看待明義的《題〈紅樓夢〉絕句二十首》呢?筆者不揣譾陋,想就此發表一下自己的看法,並就教於各位專家。

一 明義和他的《題〈紅樓夢〉絕句二十首》

明義姓富察氏,號我齋,滿洲鑲黃旗人,傅恆的二兄傅清之子,明仁的胞弟。《題〈紅樓夢〉絕句二十首》見於他的《綠煙瑣窗集詩選》,清代的袁枚在其《隨園詩話》中引用了其中的第十四首和第十五首。吳恩裕先生認為,「以現有的資料推測,大概他比永忠小五、六歲,生於1740年即乾隆五年左右」,「曹雪芹死時,他大約是二十三歲左右」。2周汝昌先生根據《綠煙瑣窗集詩選》和伍拉納子舒坤批本《隨園詩話》的一些記載,推測明義「可能生在乾隆初年,比曹雪芹小一些,但雪芹死時(乾隆二十八年)他大約也該有二十多歲。」3明義的《題〈紅樓夢〉絕句二十首》,作為較早的正面提到《紅樓夢》的資料,一直備受紅學界的重視。對於這二十首詩前的小序,除了極個別學者認為是偽作以外,4絕大部分學者認為是真作,並作為探討《紅樓夢》成書過程的重要材料。

如果以《題〈紅樓夢〉絕句二十首》來探討《紅樓夢》的成書過程,首先就要判斷這組詩的寫作時間。對於這一問題,學術界還沒有統一的意見。吳恩裕先生認為,該組詩寫於乾隆二十三、四年(1758年——1759年),馮其庸先生則在吳恩裕先生的基礎上,認為「這二十首詩的作年還應提前」。5朱淡文先生則認為,「它的寫作下限不能遲於乾隆二十七年;它的寫作上限不應早於乾隆二十四年,因為當年明義才十六、七歲,再提前就不太合理。」因此,她認為:「明義的《題紅樓夢》組詩的寫作年代,可以推定在乾隆二十四年至二十七年之間。」6周汝昌先生認為「《題紅樓夢》絕句,往早說,可能是乾隆三十五年或稍前的作品;往至晚說,也絕不會是四十六年以後的作品。」現在,大部分學者都採納了吳恩裕先生的意見,即認為明義《題〈紅樓夢〉絕句二十首》的寫作時間在乾隆二十三年(1758年)左右,而且明義與曹雪芹可能有過直接的交往。

二 明義所見《紅樓夢》的版本

明義所見的《紅樓夢》,是一個什麼樣的本子?是屬於80回的脂評本系統還是屬於其它的版本系統?這是學者們普遍關心的問題。對於這一問題,學者們更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例如吳世昌認為「今本《石頭記》二十三回以前的故事,明義的詩一句也沒有觸及。」7楊光漢認為,「明義的題『紅』絕句所涉的內容都可以在脂評八十回本中找到,從而推斷他所見的也就是八十回本而已。」8朱淡文認為,「明義所見的《紅樓夢》首尾完整,全書已經完成」,是早於甲戌本的「脂硯齋初評本」。(《紅樓夢論源》,第214頁)劉廣定認為「《紅樓夢》小說在乾隆十七、十八年時內容尚較今本為簡。沒有元春省親和大觀園中結社吟詩的情節,史湘雲也還不是重要人物。」9馬瑞芳則認為存在一部「早期的、原創性、內容單一而首尾齊全的《紅樓夢》。」周汝昌的態度則比較謹慎,他認為:「二十首詩中所寫絕大多數是八十回以前的情節,這兩點使人疑心他所見到也只是個八十回傳本。可是,有幾首詩其語氣分明是兼指八十回以後的事,似乎目光已注射到我們所未曾見到的後半部部分。」(《紅樓夢新證》,第1073頁)

無論明義見到的《紅樓夢》是一個什麼樣的本子,都有一個比較棘手的問題需要回答。假如明義見到的《紅樓夢》是屬於80回本的脂評本系統,那麼書的題名為什麼是《紅樓夢》而不是《石頭記》?在現存的《紅樓夢》的早期抄本中,書的題名都是《石頭記》而不是《紅樓夢》。在《紅樓夢》的版本史上,最早以《紅樓夢》作為全書(抄本)的總名稱的,是乾隆49年甲辰(1784年)夢覺主人序本。而明義看到的卻是題名《紅樓夢》的抄本,比甲辰本要早一二十年。馮其庸認為,明義見到的就是80回的脂評本,之所以稱為《紅樓夢》,「可能是用這部書的多種名字中的一個,即用了這部書的別名」。(《夢邊集》,第352頁)馮先生的觀點可備一說。不過,在—般情況下,明義應該稱這部書的正名,而不是這部書的別名,特別是在《紅樓夢》還不太盛行時,稱別名而不稱正名是不合常理的。假如存在一部早期的、原創性的、內容單一而首尾齊全的《紅樓夢》,那麼如何解釋它與《紅樓夢》的早期抄本的關係?現在大部分學者認為,明義的這組詩寫於乾隆23年(1758年)左右,而此時的甲戌本(1754)已經頗為成熟,十那麼,為什麼明義看到的還是如此簡略的一個本子?馬瑞芳認為,「《脂硯齋重評石頭記》在明義借閱時已存在。但因為明義是御前侍奉的人,曹雪芹不肯將可能有『礙語』——比如涉及元春歸省和賈府被抄、護官符的書給他,所以將早期記風月繁華、內容單一的《紅樓夢》借給明義。」這種可能性雖然存在,但僅僅是一種猜測之詞,目前還沒有任何實際的材料能夠證明確實存在過這樣的一個版本。兩種觀點相比較,筆者更傾向於前一種觀點。

三 從《題〈紅樓夢〉絕句》推測《紅樓夢》的版本可靠嗎?

有不少學者認為,從明義的《題紅樓夢絕句》來推測《紅樓夢》的版本,是可靠的、可行的。如朱淡文認為:「明義題詩並不是隨手拈來,而是事先經過周密考慮的。事實上,明義始終圍繞寶黛釵愛情婚姻悲劇選取題詠情節,絕不枝蔓。」(《紅樓夢論源》,第213頁)劉上生認為,「《題〈紅樓夢〉》二十首的排列,總體上與今本《紅樓夢》有關情節順序一致。(差異甚大的僅第7、8等首)可見它們是作者閱讀《紅樓夢》初稿時因有興趣或有感觸依次寫成的,或者是在寫完二十首後依故事順序整理排列而成。由此我們可以大體窺見《紅樓夢》初稿的結構面貌。」⑾劉廣定、馬瑞芳也基本上贊成他們的觀點。但是,也有許多學者對這一方法提出了異議。如曲江認為「概而言之,作詩之要當在不即不離。以明義《題紅樓夢》而論,許多篇章不過是拈取書中一、二情景,輔以想像,敷演而成。故詩句所詠有些為實有之事,有些則是以情理度之必有,於原書索之或無。若只知一味斤斤於字句之間妄求其本事,則實未免跡近刻舟,形同緣木,只能是茫然無解。」⑿周林生也認為「《題紅樓夢》這二十首七絕是作者多次欣賞《紅樓夢》時寫下的,每次閱讀,偶有興致,便命之於筆。它決不是按照書中故事情節的發展線索去題詠排列的。他舉例如下:

題詩次序      《紅樓夢》回次

2        第二十五回

7        第五回

8        第二十回

11        第四十三回

12        第三十五回

17        第三回

因此,他認為「決不能說這些七絕中沒有提到的情節,明義看到的《紅樓夢》鈔本中也就沒有。」⒀周汝昌先生也認為「詩句遣詞用語,大都是較活的。不同於嚴格的『論說』文章,因此不能死摳字眼。」(《紅樓夢新證》,第1073頁)筆者認為,如果從明義的《題紅樓夢絕句》來推測《紅樓夢》的版本,需要有一個前提:即明義完全是按照他所看到的《紅樓夢》的內容和順序來寫《題紅樓夢絕句》的,他詩歌裡面沒有寫到的內容,《紅樓夢》中就沒有寫。反之,亦然。

筆者認為這一前提根本無法保證,因此,僅僅從明義的《題紅樓夢絕句》來推測《紅樓夢》的版本,是不可靠的。不過,這種推測也往往給人以啟發,可以開拓研究者的思路,這是值得肯定的。

四 對明義《題〈紅樓夢〉絕句二十首》的再考察

明義的《題〈紅樓夢〉絕句二十首》前有一小序,頗為紅學界重視,今轉錄如下:曹子雪芹出所撰《紅樓夢》一部,備記風月繁華之盛。蓋其先人為江寧織府,其所謂大觀園者,即今隨園故址。惜其書未傳,世鮮知者,余見其鈔本焉。小序的重要性,首先在於明確指出了《紅樓夢》的作者是曹雪芹,任何否認曹雪芹的著作權者,都不應迴避這一材料。其次,序言還指出了曹雪芹家世的一些情況。對於這個序言的理解,紅學界的分歧不大。但是,學者們在具體解釋這二十首詩歌時,卻出現了較大的分歧。下面筆者列出了周汝昌、吳世昌、朱淡文、馬瑞芳、周林生等人對這二十首詩歌的理解:

這裡,我們首先假定明義的這二十首詩完全是寫實的,沒有自己的想像和聯想的成分。即使如此,從表格中我們也可以看出,各位學者對於這二十首詩的理解,有相當大的差異,意見完全一致的很少,其中差異比較大的有第11、14、15、16、20首等。具體意見如下:第一首:

佳園結構類天成,快綠怡紅別樣名。長檻曲欄隨處有,春風秋月總關情。

該詩總詠大觀園,並有了「快綠怡紅」的名字,「春風秋月總關情」反映了明義對《紅樓夢》的總體印象。但是,這些內容具體是指今本《紅樓夢》的哪一回,學者們略有分歧。吳世昌認為指第23回以後的內容,未具體指明是哪一回。周汝昌認為指第36回寶玉與襲人的一段對話,馬瑞芳認為是指第17、18回,筆者同意最後一種觀點。

第二首:

怡紅院裡斗嬌娥,娣娣姨姨笑語和。天氣不寒還不暖,瞳曨日影入簾多。

這是寫怡紅院裡的生活,朱淡文、周林生認為指第25回開頭寶玉早晨起來,「也不梳洗,只坐著出神。一時下了窗子,隔著紗屜子,向外看的真切,只見好幾個丫頭在那裡掃地,都擦胭抹粉,簪花插柳的,獨不見昨兒那一個。」馬瑞芳認為指第23回寶玉搬入大觀園後心滿意足,「每日只和姊妹丫頭們一處,或讀書,或寫字,或彈琴下棋,作畫吟詩,以至描鸞刺鳳,斗草簪花,低吟悄唱,拆字猜枚,無所不至,倒也十分快樂。」吳世昌、周汝昌認為該詩與第一首都是組詩的總冒,點明主題地點。筆者認為,該詩歌寫的是第62回寶玉生日,眾姐妹和丫頭們去給寶玉祝壽,而不是第23回、第25回概括性的敘述:「方吃了半盞茶,只聽外面咭咭呱呱,一群丫頭笑進來,……寶玉忙迎出來,笑說:「不敢起動,快預備好茶。」進入房中,不免推讓一回,大家歸坐。襲人等捧過茶來,才吃了一口,平兒也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來了。」對於詩中的「娣娣姨姨」一詞,學者們有不同的理解。馬瑞芳、周林生認為指怡紅院的丫頭,朱淡文、曲江等認為指寶玉的姐姐妹妹,筆者更傾向於後一種解釋。

第三首:

瀟湘別院晚沉沉,聞道多情復病心。悄向花陰尋侍女,問他曾否淚沾襟。

大部分學者認為,該詩歌寫的是寶玉問候黛玉的病情。周汝昌認為指第57間開頭的一段描寫:

正值黛玉才歇午覺,寶玉不敢驚動,因紫鵑正在迴廊上手裡做針黹,便來問他:「昨日夜裡咳嗽可好了?」紫鵑道:「好些了。」寶玉笑道:「阿彌陀佛!寧可好了罷。」紫鵑笑道:「你也念起佛來,真是新聞!」寶玉笑道:「所謂『病篤亂投醫』了。」吳世昌、朱淡文、馬瑞芳等認為今本第26回、29回、30回都有類似的情節,未指明具體是哪一回。從今本26回、29回、30回的相關情節來看,所描寫的都是白天的情形,第57回開頭的一段描寫也是白天,與詩歌的內容不太相合。周林生認為,該詩歌是詠第57回紫鵑從怡紅院回到瀟湘館,夜深人定後黛玉的談話。黛玉聽後,「心內未嘗不傷感,待他睡了,便直泣了一夜,至天明方打了一個盹兒。」筆者基本上同意周林生的觀點。不過,他將該詩分為兩截,認為前兩句指黛玉,後兩句指寶玉,則是筆者不能同意的。筆者認為,該詩歌的內容,應該是黛玉向紫鵑詢問寶玉的病情,而不是相反。寶玉因為紫鵑的一句「回蘇州去」的話而瘋傻,紫鵑回來後,黛玉向她仔細詢問寶玉的病情。「尋侍女」的應是黛玉,而不是寶玉。

第四首:

追隨小蝶過牆來,忽見叢花無數開。盡力一頭還兩把,扇紈遺卻在蒼苔。

該詩歌詠寶釵撲蝶,在今本第27回中,學者們幾乎沒有異議。但是,在細節方面與今本有較大的差異,如「小蝶」在今本中為「大如團扇」的玉色蝴蝶,「紈扇」在今本為折扇,寶釵丟失扇子的情節在今本中也沒有出現。也就是說,該詩中的寶釵似乎還保留著普通少女的天真爛漫,沒有今本中如此成熟和圓滑。另外,學者們對「盡力一頭還兩把」也有不問的理解,吳世昌、周林生等認為是用力摘了兩把花;朱淡女認為:「寶釵用力太過,頭上髮髻敞開了,回復成兩把青絲」。筆者基本同意前者的意見,認為後者的解釋有點求之過深。

第五首:

侍兒枉自費疑猜,淚未全收笑又開。三尺玉羅為手帕,無端擲去復拋來。

朱淡文、吳世昌、周林生等認為這首詩寫寶黛和解,相當於今本第30回的前半部分;周汝昌認為指第34回寶玉挨打後派晴雯送舊手帕給黛玉。從詩歌的細節來看,在第30回、34回中都沒有山現「三尺玉羅」,也沒有亂出現「擲去復拋來」的情節,「侍兒枉自費疑猜」在第34回中略有體現,在第30回中則基本上沒有體現。因此,筆者認為,該詩歌的內容與第30回、第34回都略有出入,相比較而言,筆者更傾向於第34回。

第六首:

晚歸薄醉帽簷欹,錯認猧兒喚玉狸。忽向內房聞語笑,強來燈下一回嬉。

周汝昌、朱淡文、馬瑞芳認為指今本第31回寶玉與晴雯吵架後,從薛蟠處喝酒回來,錯認晴雯為襲人。吳世昌認為該詩「所詠情節全不見於今本,亦無類似故事可以比附」。周林生認為該詩的第一句指今本第8回,寶玉從薛姨媽處喝酒回來,第二句所詠情節不見於今本。學者們對這首詩歌中的「猧兒」、「玉狸」有不同的理解。朱淡文、馬瑞芳認為這兩個詞系借代用法,「狷兒」指襲人、「玉狸」指晴雯。吳世昌認為可能是怡紅院中某兩個丫頭的綽號;周林生認為,「可能這是賈母的兩個丫頭,後像襲人、晴雯一樣派來服侍寶玉。」筆者同意朱淡文、馬瑞芳的意見,但是詩歌的後兩句在第31回中卻沒有相應的描寫,或許明義見到的版本中有相似的描寫。

第七首:

紅樓春夢好模糊,不記金釵正副圖。往事風流真一瞬,題詩贏得靜工夫。

對於該詩的前兩句,學者們一致認為指今本第5回寶玉夢遊太虛幻境。對於該詩的後兩句,學者們的意見很不一致。朱淡文、周汝昌認為指今本第23回寶玉搬進大觀園後寫《四時即事》詩,周林生認為是明義自敘感慨之詞,吳世昌認為旨意不明,馬瑞芳認為「夢中詩詞使賈寶玉意外地獲得寫詩技巧。」筆者認為,該詩的後兩句流露出的是人生失意時的感慨,與第23回寶玉寫《四時即事》時心滿意足的心境差別很大。因此,該詩的後兩句應是指今本第22回,寶玉周旋於黛玉、湘雲之間,反而得罪了兩人,回去後很苦惱,先是寫了「你證我證,心證意證。是無有證,斯可雲證。無可雲證,是立足境。」的偈語,又填了一支《寄生草》曲子:

無我原非你,從他不解伊。肆行無礙憑來去。茫茫著甚悲愁喜,紛紛說甚親疏密。從前碌碌卻因何,到如今,回頭試想真無趣!寶玉題詩、參禪的心境與詩歌後兩句所描繪的內容十分相似。

第八首:

簾櫳悄悄控金鉤,不識多人何處游。留得小紅獨坐在,笑教開鏡與梳頭。

學者們大多同意這是題詠今本第20回寶玉替丫鬟篦頭之事(周汝昌認為是第24回,不知何故),但是對「小紅」一詞的理解分歧較大。吳世昌、朱淡文、周林生都認為「小紅」就是指丫鬟林紅玉。周汝昌、馬瑞芳認為「小紅」一詞在古代詩文中為丫頭的泛稱,這裡借指麝月,與林紅玉毫無關係。筆者同意後一種觀點。

第九首:

紅羅繡纈束纖腰,一夜春眠魂夢嬌。曉起自驚還自笑,被他偷換綠雲綃。

詩歌寫寶玉趁襲人夜間熟睡時偷換汗巾之事,見今本第28回,在細節方面與今本略有不同,學者們基本上沒有什麼分歧。

第十首:

入戶愁驚座上人,悄來階下慢逡巡。分明窗紙兩璫影,笑語紛絮聽不真。

對這首詩的理解,主要有兩種意見:吳世昌、朱淡文、周林生、馬瑞芳等都認為是指今本第26回黛玉去訪寶玉被拒絕之事;周汝昌、蔡義江則認為指第54回寶玉聽見襲人、鴛鴦談心之事。從詩歌的內容來看,與今本第26回、第54回在細節方面都有出入。在今本第26回中,黛玉並沒有看見寶釵在內的身影,只是聽到了她和寶玉的笑聲;在今本第54回中,襲人和鴛鴦談論的是為父母守喪的事情,只有歎息,而沒有笑語。兩種意見相比較,筆者認為前者臆測的成分更多一些,後者的解釋更為合理一些。

第十一首:

可奈金殘玉正愁,淚痕無盡笑何由。忽然妙想傳奇語,博得多情一轉眸。

吳世昌、周汝昌等認為指今本第35回玉釧送蓮葉羹,寶玉婉轉勸她之事。蔡義江認為指第43回寶玉祭奠金釧兒,焙茗插科打諢之事。朱淡文則認為指第28回黛玉葬花之事,馬瑞芳基本同意朱淡文的意見。理解這首詩歌的關鍵,在於第一句「可奈金殘玉正愁」。吳世昌、周汝昌認為「金殘」指金釧投井而死,「玉正愁」指玉釧傷心並遷怒寶玉。蔡義江認為「金殘」指金釧之死,「玉正愁」指寶玉憂愁。朱淡文認為「金殘」指暮春百花凋零,「玉正愁」謂黛玉感花傷己而吟《葬花辭》。筆者認為,朱淡文的解釋很有新意,但是她把「金殘」解釋為「暮春百花凋零」,則顯得比較牽強,「金殘」在中國古代詩詞中一般是指深秋,而不是指暮春。筆者受朱淡文解釋的啟發,認為該詩可能指第45回黛玉「風雨夕悶制風雨詞」,「這裡黛玉喝了兩口稀粥,仍歪在床上,不想日未落時天就變了,淅淅瀝瀝下起雨來。秋霖脈脈,陰晴不定,那天漸漸的黃昏,且陰的沉黑,兼著那雨滴竹梢,更覺淒涼。」「金殘」指深秋的陰雨天氣,「玉正愁」指黛玉憂愁。「淚痕無盡笑何由」指黛玉正傷心,見寶玉來看望她,就很高興地打趣寶玉是漁翁。「忽然妙想傳奇語」指下面的內容:

黛玉笑道:「我不要他。戴上那個,成個畫兒上畫的和戲上扮的漁婆了。」及說了出來,方想起話未忖奪,與方才說寶玉的話相連,後悔不及,羞的臉飛紅,便伏在桌上嗽個不住。

第十二首:

小葉荷羹玉手將,詒他無味要他嘗。碗邊誤落唇紅印,便覺新添異樣香。

此詩寫玉釧,與今本第35回「白玉釧親嘗蓮葉羹」大致相同,學者們對此詩的理解也基本上是一致的。

第十三首:

拔取金釵當酒籌,大家今夜極綢繆。醉倚公子懷中睡,明日相看笑不休。

這首詩與今本第63回「壽怡紅群芳開夜宴」大體相同,只是在細節方面略有出入。大部分學者認為參加宴會的只有寶玉的丫鬟們,也沒有占花名簽的情節。

第十四首:

病容愈覺勝桃花,午汗潮回熱轉加。猶恐意中人看出,慰言今日較差些。

朱淡文、馬瑞芳認為指今本第34回黛玉「題帕詩」後,「林黛玉還要往下寫時,覺得渾身火熱,面上作燒,走至鏡台揭起錦袱一照,只見腮上通紅,自羨壓倒桃花,卻不知病由此萌。」周汝昌認為指黛玉,但是未說明具體是哪一回。周林生認為第一句指第34回,第二句指第35回,第三、四句指第45回。吳世昌的觀點比較矛盾,他認為「這些情節,書中隨時可有,但前八十回中卻沒有一處有這樣具體的描繪。因此可以認為:此詩所詠內容已在八十回以後。」筆者認為,該詩歌是以第34回的內容為基礎而寫的,但是第三、四句在前八十回中沒有特別具體的描繪。

第十五首:

威儀棣棣若山河,還把風流奪綺羅。不似小家拘束態,笑時偏少默時多。

周汝昌、吳世昌、周林生、蔡義江等認為指鳳姐,其中周汝昌認為指第38回中鳳姐打趣賈母頭上的坑,吳世昌、周林生認為該詩沒有涉及小說中的具體情節。朱淡文認為指寶釵,寫她舉止端莊、儀態雍容,風流美艷為群芳之冠,與小家碧玉的拘束之態完全不同。馬瑞芳認為兩種說法都可以。筆者認為該詩反映了明義對鳳姐的總體印象,是對鳳姐性格、行為的概括,不必把它與具體的情節聯繫起來。

第十六首:

生小金閨性自嬌,可堪磨折幾多宵。芙蓉吹斷秋風狠,新誄空成何處招。

周汝昌、吳世昌、蔡義江、朱淡文等認為是詠晴雯,在今本第78回中。周林生對此持懷疑態度,認為晴雯身份低賤,與「生小金閨性自嬌」不合,認為應指香菱。馬瑞芳也不同意詠晴雯,認為應指八十回以後黛玉之死。筆者認為馬瑞芳的觀點更為合理。

第十七首:

錦衣公子茁蘭芽,紅粉佳人未破瓜。少小不妨同室榻,夢魂多個帳兒紗。

吳世昌、周林生、蔡義江、馬瑞芳都認為是指第3回寶玉、黛玉幼年之事。朱淡文認為指80回以後寶玉、寶釵成婚的事情。周汝昌認為指第36回「繡鴛鴦夢兆絳芸軒」,即寶玉午睡時,寶釵在旁邊做針線。筆者同意第一種觀點。

第十八首:

傷心一首葬花詞,似讖成真自不知。安得返魂香一縷,起卿沉痼續紅絲。

詩歌寫黛玉病死,婚事不遂,大部分學者認為這是80回以後的內容。吳世昌認為是寫80回以後黛玉重病垂危的情形,周林生認為明義見到了80回後黛玉歸天的稿子。朱淡文推測,寶玉、寶釵成婚在黛玉病逝之前,黛玉之死在賈府抄沒之前,不是現在的120回本的情況。筆者以為,從詩歌的內容來看,明義似乎見到了黛玉之死的情節,所以才產生了「反魂香」、「續紅絲」一類的想法。

第十九首:

莫問金姻與玉緣,聚如春夢散如煙。石歸山下無靈氣,縱使能言亦枉然。

詩寫頑石重新回到青埂峰。吳世昌、朱淡文、馬瑞芳認為明義見到了《紅樓夢》的最後結局,周林生對此持反對態度,認為這是今本《紅樓夢》的第1回。蔡義江認為「可能明義所讀到的鈔本,也只限於八十回,但結局他已經知道。」⒁筆者認為,將該詩與第18首聯繫起來看,明義大概見到了《紅樓夢》的最後結局。

第二十首:

饌玉炊金末幾春,王孫瘦損骨嶙峋。青蛾紅粉歸何處,慚愧當年石季倫。

吳世昌、朱淡文、馬瑞芳、蔡義江認為這是寫寶玉後來的結局:生活貧困,美人飄散。周林生認為可能是題贈曹雪芹的。周汝昌認為「不詳是寫小說中人物寶玉,抑寫小說作者曹雪芹?」對於其中的「青蛾紅粉」一詞,蔡義江、馬瑞芳認為主要指黛玉,朱淡文認為指寶釵,吳世昌認為「青蛾」指黛玉,「紅粉」指寶釵。筆者認為,該詩寫了寶玉的最後結局,與第19首共同完成了對《紅樓夢》開頭的兩個神話故事——石頭下凡歷劫和神瑛侍者、絳珠仙草故事的照應。

從上面的分析我們可以看出:一、明義所見到的《紅樓夢》與今本《紅樓夢》在細節方面可能存在著差異:二、由於詩歌本身的一些特點,學者們對同一首詩,往往有不同的理解,有的差別還很大。這也從一個側面說明,僅僅從《題〈紅樓夢〉絕句二十首》來推測《紅樓夢》的早期版本的情況,是不太可靠的。因此,筆者對是否存在過「一部早期的、原創性、內容單一而首尾齊全的《紅樓夢》」持懷疑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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