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維視野中的文學解讀
作為當今紅學顯學的泰斗,周汝昌凡七十餘載,精研紅學,博大精深,自1953年一時「洛陽紙貴」的《紅樓夢新證》紿,迄今已有二十餘種紅學著作問世,雖近九十高齡仍筆耕不輟。一部《紅樓奪目紅》在短短5個月內重印7次,《周汝昌夢解紅樓》(漓江出版社)可說是《紅樓奪目紅》的姊妹書,全書近八十篇研紅隨筆,大致歸類
為經歷、賞析、版本、考證、人物及傳記等。全書更有清朝紅樓名畫家改琦所繪之紅樓畫作十餘幅,錯落點綴,圖文並茂。
《紅樓夢》的主旨究竟是什麼?是愛情悲劇?是色空觀念?是中國文化背景中女性的悲苦命運?……種種謎團與謎霧,整整一部《夢解紅樓》,老先生皆閒庭漫步似地信筆述來,令人信服地撥雲見霧,指點迷津。
這些謎團與謎霧的解析與點撥涉及了紅學的諸多分支。不難看出,周先生以其廣闊的視野對紅學的各分支皆有著廣泛而深入的研究。但綜觀其研究與思維核心,以中華文化精神為出發點和依歸,一切從事實和史料出發來對紅樓一夢進行真實而客觀的解析則構成其一生紅學研究的紅線。作者曹雪芹與作品中的主要人物又有著怎樣的關係呢?他堅持認為,「曹雪芹是以他自身的經歷見聞作素材而創作的。」因此,「瞭解這樣的小說,更需要對作者的時代背景、家世生平做極大努力的探研,一切都必須擺到歷史的特定環境中去觀察和理解,這樣才不致從抽像概念出發———轉一圈子回到抽像概念。」由是,周先生往往被一些人看成是所謂的「考證派」的「代表人物」。
曾幾何時,自俄國形式主義、英美新批評、結構主義等以文本闡釋為特質的西域批評理論與研究手段傳入,文學研究的考據與考證、作者與作品的緊密關係、文學批評的社會與歷史視野便進入了文學研究的歷史黑洞,不僅失去應有的話語權,而且即便是在和文本批評的對話中,也只是居於等而下之的處境。純粹的文本一夜之間便殘酷地謀殺了作為文學作品創造者的作者,作品誕生之期便是作者死亡之日。對文本本身的解讀乃至徹底的破壞則把這些文化、歷史、經濟、社會、現實等所謂的文學作品的外在成份一古腦兒地推入到歷史的背景之中,文學作品全然便是語言的遊戲。
誠然,文學作品雖誕生於作者的母腹,但它一經誕生便有著自身相對的獨立性,它是他為的但同時也是自為自足的,作為創作者的作者與作為文學作品重要構成成份的作者之間也有著顯明的區別。但是我們並不就因此否認作者與作品之間千絲萬縷、血濃於水的聯繫。
正是站在這個意義上我們說,周汝昌近乎雅俗共賞式的普及性紅樓解讀,無論是其旁徵博引的考證考據與作者身世,還是其鞭辟入裡的人物品評,便都是對紅樓一夢之意義的探索與接近。誠如他自己所言,「一切真理總是具體的,所以要實事求是,《紅樓夢》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只能從事實出發來求得解答。」為此,他採用的辦法是:「多角度,多渠道,多關係。這『三多』,是我努力探索目標的方法,我不喜歡只『跑單線』,只懂直接,只講表面,那樣連一般事物也很難掌握其真相,更何況像《紅樓夢》這麼特殊而複雜的事物呢。」也正是這種「多角度、多渠道、多關係」的和鳴共奏構成了他夢解紅樓的復調。這裡既沒有什麼「內在的」紅學,也沒有什麼「外在的」紅學,有的只是他出神入化而又博大精深的出乎其內又出乎其外。於是,我們便讀到了他夢解紅樓之自由的吟唱,其曰:夢解紅樓日月長,奇情異彩細參商。零箋碎墨皆堪念,中有微懷一瓣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