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紅樓夢》 人物的語言風格

《 紅樓夢》 人物的語言風格

《 紅樓夢》 人物的語言風格

紅學研究

《 紅樓夢》 代表了中國古代長篇章回小說創作的最高成就,但在《紅》 之前,也曾經出現過一些在語言上具有很高造詣的長篇小說,最著名的莫過於《 水滸傳》 和《 金瓶梅》 。《 水滸傳》 和《 紅樓夢》 在語言藝術上可以說各有特色。《水滸傳》 的主人公多男性,大都是江湖豪傑和市井人物,因此語言粗獷豪爽,表現出一種陽剛之美的文學特徵。《 紅樓夢》 的主人公多是閨閣少女,描寫得極細膩、多情,因此,語言就表現出一種柔美的文學特徵。但嚴格地說起來,《水滸傳》 的語言不免夾雜著一些未經琢磨的方言土語,敘事行文也不及《 紅樓夢》 流暢洗煉、文采斐然。《 金瓶梅》 在描寫家庭日常生活和大量使用對話方面是《 紅樓夢》的先導,語言流暢通俗、生動活潑,但《 金瓶梅》 的語言也有嚴重缺陷,主要是提煉不夠,有時過於粗俗。由於它描繪的大凡是惡棍打渾、潑婦對罵,所以污穢骯髒的話語滿篇都是。《紅樓夢》 的語言則可謂把我國古典白話提高到美學的、詩意的境界上了。《 紅樓夢》 在當時北方口語的基礎上,吸收了傳統文言中有生命力的都分而融匯貫通地創造出一種自然純淨、洗煉流暢的文學語言。因而,《紅樓夢》 在印本出來不久即己經成為當時官話的標準讀物。也就是說它已被公認為是使用漢語的典範,可見當時人們對《 紅樓夢》 語言的成就評價就已相當高了。

《 紅樓夢》 在語言方面的成就是多方面的.比如在描寫上,它生動、活潑、準確,表達力極其豐富。像《紅樓夢》 第四十四回中劉姥姥初進榮國府時,其席上所說笑話,逗得賈府上下大笑,這一段描寫每每被人譽為「絕唱」:

賈母這邊說聲請,劉姥姥便站起考來,高聲說道:「老劉,老劉,食量大如牛;吃個老母豬不抬頭。」說完,卻鼓著腮幫子。兩眼直視,一聲不語。眾人先還發征,後來一想,上上下下都一齊哈哈大笑起來。湘雲掌不住,一口茶都噴出來。黛玉笑貧了氣,伏著桌子,只叫「哎喲!」寶玉滾到賈母懷裡,賈母笑得摟著叫「心肝!」。王夫人笑得用手指鳳姐兒,卻說不出話來。薛姨媽也掌不住,口裡的茶噴了探春一裙子,探春的茶碗也都合在迎春身上。惜春離了座位,拉著她奶母,叫揉揉腸子,地下無一個不彎腰曲背,也有躲出去蹲著笑的,也有忍著笑,上未替她姐妹換衣裝的。獨有鳳姐鴛鴦二人還掌著,還只管讓劉姥姥。

這笑的描寫是何等洗煉!何等經濟!何等生動!何等精彩!難怪令人在拍案叫絕之餘而深深歎服。

但《 紅樓夢》 在語言上的成功之處更是表現次人物的對話上。它在許多章回裡,差不多全用人物對話組成。其中人物的語言風格卻又各不相同,他們以各自不同的身份、思想、學識、經歷、性格、作風等等說著齊有特色的話。換句話洗,人物的語言風格是和人物自身的特點、人物說話的語言環境、人物語言的語言因素運用(遣詞、造句、佈局… )等有著密切的關係。但是,不管其風格如何不同,每個人物的語言卻都惟妙惟肖,有著強烈的個性色彩,達到了一種「由說話而看出人來」的至高境界。

(一)、人物的語言直接受到人物身份的制約。因而即使是同樣內容的話,出自不同物之口,其語言風格可以很不相同。

冷子興和周瑞家的,同是談論一個鳳姐,談的內容可以說完全不同,但出自冷子興之口的詞語就比較典雅,卻也不免有些平板的「字話」:

「誰知自娶了這位奶扔之後,倒上下無人不稱頌他的夫人,璉爺倒退了一捨之地,——模樣又極標緻,言談又炎利,心機又極深沉,竟是個男人萬不及一的!"

然而出自周瑞家之口的詞語卻非常理俗,但又是一種顯得十分生動的口語:

「嗐!我的老老,告訴不得你了! 這風姑娘年紀兒雖小,行事卻是比人都大呢,如今出挑的美人似的,少說著有一萬心眼子,再要賭口齒,十個會說的男人也說不過她呢!" 周瑞家的是賈府傭人,冷子興是「都中古董行中貿易」的商人,二人職業不同,身份也有所差別,所以講起話來,一個不脫俚俗口語,一個就難免文縐縐的了。

(二)同屬一個階層的人物,其語言風格也是千差萬別的,並無千人一腔的現象。鳳姐和黛玉都很善於笑謔,不時說得滿座的人都笑起來,但是正如寶釵所說的,他們一個是「不認得字,不大通,不過廠概是市俗取笑兒」,一個是「用『春秋』的法子,把市俗粗話,撮其要,刪其繁,再加潤色,比方出來,一句是一句」的雅謔,語言風格極不相類.當然,人物語言風格受人物身份的制約,但這並不等於說,只要是同一個人,就不論什麼時候都說著一個腔調的話。相反,同一個人,其語言風格可以因語言環境不同而不盡相同。

還是拿黛玉來說吧,她比較喜歡游雙關語。雙關語的作用是借此而說彼,這最適合於不得不說而又不能直說的場合。同時它還是一種以巧取勝之術,它的運用,反映出說話人的才思敏捷。因而,黛王喜歡講雙關語,無疑是和她天性聰敏有關的,但是,我們又看到,黛玉不但對長輩、對下人不講雙關語,就是對同輩姐妹探春、迎春等也不怎麼講雙關語,唯獨一沾上寶玉、寶釵和她自己三方的時候,雙關語就脫口而出了。這顯然和語言環境有關。黛玉跟寶玉的關係,既密切又微妙。她對寶玉的愛情非常真摯深沉,她又是個多愁善感、愛耍小性子的人,因而她為了寶玉時喜時惱,或感或怨,但在寶玉面前,心裡的好多話,往往是不便於直言可又不得不說,所以就借助於雙關語而含劣地、曲折地表達自己那種複雜細緻的思想感情了。舉個例子:

寶釵見他呆呆的,自己倒不好意思的,起來扔下串子,回身才要走,只見黛玉蹬著門檻子,嘴裡咬著絹子笑呢。寶釵道:「你又不禁得風吹,怎麼又站在那風口裡?」黛玉笑道:「何曾不是在房裡來著?只因聽見天上一聲叫,出來瞧了瞧,原來是個呆雁.」寶釵道:「呆雁在哪裡呢?我也瞧瞧。」黛玉道:「我才出來,他就『忒兒』的一聲飛了。」口裡說著,將於裡的絹子一甩,向寶玉臉上甩來,寶玉不知,正打在眼上,「唉喲」了一聲。

這段話上文說的是,寶玉要看寶釵腕上籠著的香串子,寶釵生得肌膚豐澤,一時褪不下來,旁邊的寶玉看著雪白的肌膚,不覺動了羨慕之心,胡思亂想起來,以至寶釵褪下串子來給他,他競忘了接。我們不難理解目睹此情此景的黛玉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她心裡即使有千言萬語,可嘴裡怎麼好說!所以原先也只是「蹬著門檻子,嘴裡咬著絹子笑」,可巧寶釵這一問,她當即發揮自己的機靈勁兒,順著問話,說出個「呆雁」的雙關語來,既奚落了寶玉,又諷刺了寶釵,委婉含蓄地把自己的心裡話說了出來。值得注意的是,此事是緊接著寶玉對黛玉曾起誓心裡只有黛玉一事發生的,黛玉剛剛對寶玉說過,『你也不用起誓,我很知道,你心裡有『妹妹』,但只要見了『姐姐』,就把『妹妹』忘了。」我們把這前言後語聯繫起來,就自然會越發感到「呆雁,,一語多關,意味深長了。

由此可見,當人物所處的語言環境和人物自身的特點相吻合的時候,人物的語言風格就得到了充分顯現的機會,其風格特點也就最為明顯。

人物的語言風格和語言環境密不可分,但歸根到底仍然是受人物自身制約的。正因為如此,「薛老大」薛蟠說酒令,嘴裡總不離不堪入耳的俗話,可他到底是書香人家的子弟,總還念過幾天書,所以還能爆出冷門,說出「女兒喜,洞房花燭朝墉起」的雅話來,而「村老老」劉姥姥即使初到賈府,當著鳳姐的面,也只有「憑他怎樣,你老拔一根寒毛比我們的腰還壯哩」一類的俚俗言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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