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來香菱和寶玉的「愛情悲劇」?
《紅樓夢學刊》1996年第二輯上刊載了陳嬰《香菱和寶玉〈石頭記〉中的愛情悲劇》(以下簡稱陳文)。拜讀陳文後,筆者感到十分驚奇。循著陳文提供的線索,筆者又反覆閱讀了原著,但怎麼也不能得出與陳文相同的結論。現針對陳文的論點、論據和論證方法,筆者提出如下商榷。
眾所周知,《石頭記》即《紅樓夢》前八十回花費了大量的筆墨,描寫了上界的神瑛侍者與絳珠仙子在凡間的愛情悲劇。兩百多年來,人們都認為,賈寶玉和林黛玉分別是神瑛侍者和絳珠仙子在人間的化身,所謂「木石前盟」也是指林黛玉賈寶玉的前世情緣而言。可是陳文卻用「以象徵解釋象徵,真中求假,假中求真」的索隱方法求索出絳珠仙子即是「乳名兼美字可卿者」即是香菱。陳文理由是:(1)警幻仙子明確交代:「今日原欲往榮府去接絳珠」,絳珠在榮府,香菱此時恰在榮府。(2)寶玉隨警幻仙子「至一香閨繡閣之中」,「早有一女子在內。」警幻仙子在這女子面前對寶玉說:「再將吾妹一人乳名兼美字可卿者,許配於汝。」陳文說原著寫今時必來的絳珠用了「妹子」二字,那麼這位「吾妹」別無他人,當然只能是絳珠仙子了。(3)《石頭記》第七回寫香菱「竟有些像咱們東府裡蓉大奶奶的品格兒。」(4)《石頭記》中《枉凝眉》曲寫的是香菱寶玉間的愛情關係,只有寶玉和香菱的「情解石榴裙」的際遇才稱得上是「奇緣」。
既要證明絳珠仙子是香菱,就要駁倒絳珠仙子即林黛玉的說法;既要證明「乳名兼美字可卿者」是香菱,就要駁倒「乳名兼美字可卿者」即秦可卿的說法。陳文知道這是不容迴避的兩個問題,因而作出了闡釋。陳文說:「絳珠仙子絳珠草是草,對黛玉的黛,寶玉說:『西方有石名黛』。寶玉還說:『鹽課林老爺的小姐才是真正的香玉呢。』作者反反覆覆的說明黛玉和寶玉的關係是玉和玉、石頭和石頭的關係。」「如果說絳珠仙子是草,那麼,英蓮的蓮是草,香菱的菱也是草,都是長在水中需要灌溉能夠滴露如珠、滴露如淚的草」。至於秦可卿,陳文說:「絳珠在榮府而不在寧府,秦可卿是寧府的。」「中國起名的規矩和習慣『小名』不同於『字』,『小名可卿』者和『字可卿者』不同名,是兩個人,而且『可卿』另有『兼美』這個乳名,即小名,小名也不相同。秦可卿是有夫之婦,即使另有兩性關係不能稱之為『許配』,能許配的是當時尚未『開臉』的『小丫頭』香菱」。
陳文上述結論依據的主要是《石頭記》第五回,因此,要證明陳文上述結論站不作腳自然也應以第五回為主要依據。
《石頭記》第五回寫的是寶玉夢遊太虛幻境的故事。事情是這樣的:賈母等人在東邊寧府賞梅,寶玉因一時倦怠而在秦可卿房裡睡中覺。「剛合上眼,便忽忽的睡去,猶似秦氏在前,遂悠悠蕩蕩,隨了秦氏,至一所在」,接著寶玉由警幻仙子帶領遊覽太虛幻境。在薄命司裡,寶玉看到了「金陵十二釵正冊」、「金陵十二釵副冊」、「金陵十二釵又副冊」。因為看不懂,寶玉「不覺棄了卷冊,又隨了警幻來至後面。」警幻仙子喊其他仙子出來迎接貴客,其他仙子一見了寶玉,都怨謗警幻道:「我們不知系何『貴客』,忙的接了出來!姐姐曾說今日今時必有絳珠妹子的生魂前來遊玩,故我等久待。何故反引這濁物來污染這清淨女兒之境?」警幻向眾姊妹道:「你等不知原委:今日原欲往榮府去接絳珠,適從寧府所過,偶遇寧榮二公之靈,囑吾云:『……其中惟嫡孫寶玉一人,稟性乖張,生情怪譎,雖聰明靈慧,略望可成,無奈吾家運數合終,恐無人規引入正。幸仙姑偶來,萬望先以情慾聲色等事警其癡頑,或能使彼跳出迷人圈子,然後入於正路,亦吾兄弟之幸矣』。如此囑吾,故發慈心,引彼至此」。說畢,攜寶玉入室,讓其飲「千紅一窟」茶,喝「萬艷同杯」酒,聽《紅樓夢》十二支曲,然後「送寶玉至一香閨繡閣之中」。接著寶玉與警幻之妹幹那警幻所訓之事。後來寶玉又夢見自己被夜叉海鬼拖下迷津,在「可卿救我!」的失聲喊叫中夢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