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研究應該大膽邁出第三步
紅樓夢》與紅學幾乎是同步產生的,《紅樓夢》作者在創作過程中,脂硯齋就同步進行了評點。《紅樓夢》流行開來,脂批也同步流行開來。這在古今中外文學史上,是獨一無二的現象。
紅學自誕生以來,已經二百多歲了,但卻像一個嬰兒學步一樣,迄今為止只邁出了蹣跚的兩步:第一步是索隱紅學,也叫舊紅學;第二部是考證紅學,又稱新紅學。
紅學邁出的第一步,就跌了個大觔斗,摔得鼻青臉腫;第二步趔趔趄趄,沒等走穩,就又臨近跌倒了。跌倒了是否爬起來,再勇敢地邁出第三步?還是繼續爬在摔倒的地方賴著不起來?是紅學界每個人都必須回答的問題。
一、紅學幼稚的第一步:附會紅學(舊紅學)
紅學的第一步,是以索隱為主要特徵的「舊紅學」。所謂索隱,就是猜測《紅樓夢》所設的謎,探詢其背後隱藏的故事。《紅樓夢》是一部充滿了謎一樣情節的小說,揭開這些謎的謎底,不僅文學家感興趣,就是一般愛好《紅樓夢》的讀者也感興趣;所以,在紅學邁出的第一步中,猜測者不僅是文學家,普通讀者也大有人在。
《紅樓夢》出現在清代,清代是少數民族入主中原建立的朝廷,這個朝廷建立之初,由於歷史和文化的原因,也充滿了一系列令人困惑的謎。歷史和文學兩個方面的謎語交織在一起的時候,謎語就變得更撲簌迷離、更誘人猜測了。
可以說,一個謎面,百人猜測,可能有百個謎底,舊紅學正是這樣。「順治董小宛說」、「明珠家事說」、「張侯家事說」、「和紳家事說」相繼誕生了,也相繼破產了,因為這些猜測的共同特點是,顧及一點,不及其他,無法自圓其說。
到了民國初期,北京大學校長、現代學者蔡元培先生,提出了集舊紅學大成的「康熙朝政治說」,把舊紅學推向了高峰,也推到了破產的邊緣。蔡元培先生用讀史的方法,把康熙朝一系列政治人物和政治事件,分別與《紅樓夢》中的謎語加以附會,認為《紅樓夢》作者是個康熙朝人,創作目的在「吊明之亡,揭清之失」。蔡元培先生的研究成果當時確實打動了許多人,社會影響很大。
由於蔡元培先生學說難以「融會貫通、自圓其說」的先天不足,胡適先生向他的校長發起了猛烈攻擊,把它稱為「附會」的紅學,說他是「猜笨謎」的「笨伯」。蔡元培先生隨後雖然也發出了一聲無力的反擊,但帶病而生的學說還是無可奈何地破產了。
有人說舊紅學的破產就是索隱方法的破產,這是不對的。《紅樓夢》有隱可索,索隱方法無可厚非,在中國古典文學研究中,用索隱方法的學者多了,也無人指責,為何獨對《紅樓夢》研究加以指責?舊紅學的失誤在於附會,在於把一些不相干的史實拼湊在一起,與小說內容附會,在於在一個謎面上猜出幾個互不關聯的謎底。胡適說他們是「笨伯」,並不冤枉。
蔡元培先生及其以前的舊紅學雖然破產了,但它的影響至今還餘音裊裊。其實,舊紅學也不是一無是處,最起碼他們都注意到了《紅樓夢》作品的時代背景、社會背景和文學背景,他們提出《紅樓夢》是順康年間的作品,是很有見地的,也是後來的新紅學家們遠遠不如的。
二、紅學趔趄的第二步:考證紅學(新紅學)
胡適先生是新紅學的奠基人,他是個留洋博士,把美國杜威的實證哲學引進了《紅樓夢》研究領域,創立了考證紅學。
胡適先生首先「大膽假設」曹雪芹就是《紅樓夢》的作者,然後把考證方向瞄準了江南織造曹家的歷史,通過曹家曾四次接待南巡的康熙皇帝,斷定《紅樓夢》的作者就是曹家的後人曹雪芹,《紅樓夢》的作品內容就是曹雪芹的「自敘傳」。
胡適先生考證方法不可謂不科學,但致命的弊病是只見樹木,不見森林,與舊紅學一樣,只顧一點,不及其他,以偏蓋全。他發現了趙嬤嬤同王熙鳳談論皇帝南巡的對話,就認定了與曹家事跡吻合,全不顧及《紅樓夢》中絕大多數內容與曹家事跡不搭界。
胡適先生考證出來的曹家本身的事跡也矛盾百出,難以自圓其說,留下了「秦系誰子」、「脂硯何人」、「續書何人」的三大「死結」,至今無人解開。連曹雪芹是不是曹寅的孫子都說不清,就斷定曹雪芹根據江南織造曹家的事跡創作《紅樓夢》,結論未免輕率。
新紅學的繼承人周汝昌、吳世昌、馮其庸等著名學者,發現了胡適先生學說的破綻,他們沒有重新審視胡適學說的正誤,而是盲目信從,用打補丁的方法,試圖堵上胡適的漏洞。他們先是無根據地屢次調高曹雪芹的年齡,試圖讓他趕上「風月繁華」,具備創作《紅樓夢》的資格;這種小動作無效後,又試圖考證出曹家「二次復興」,讓《紅樓夢》成為「二次復興」的記錄。結果呢,由於子虛烏有,當然是灰溜溜了。
在考證方法無效的基礎上,他們飢不擇食,又揀起了胡適先生痛批的「附會」方法,開始通過「猜笨謎」挽救新紅學的危機。於是乎,「探佚學」誕生了,「秦學」誕生了,「解夢學」誕生了,「宇宙信息流」誕生了。什麼「薛寶釵嫁給了賈雨村」,「林黛玉嫁給了北靜王」,「柳湘蓮當了農民起義領袖」,「秦可卿是廢太子的女兒」,「曹雪芹與人合謀毒死了雍正」等等奇談怪論,都應運而生了。世道衰微,必有妖孽,這些不經之談的產生,說明新紅學已經走到了窮途末路!
新紅學拋棄了科學的考證方法,轉而同舊紅學合流,在某些方面比起舊紅學來還要等而下之,對後期的新紅學實在不敢恭維。但新紅學異化之前,還是有其進步意義的,它引進了科學的考證方法,把紅學由附會歧途引上了正確的研究道路。但方法的科學不等於結論的正確,如果在「大膽假設」階段就發生了方向性錯誤,其結果就會南轅北轍,謬種流傳。
三、紅學堅實的第三步:文學研究(土默熱紅學)
新舊紅學有一個共同的的致命弱點,就是脫離文學研究紅學。《紅樓夢》是小說,小說研究是文學研究範疇的事情,而舊紅學把它變成了對清史的附會,新紅學又把它變成了對曹家家史的附會。他們的研究都不是從《紅樓夢》作品記載的人和事出發,而是從自己心目中存在的歷史人物和事件出發,帶著問題到《紅樓夢》中找答案,同文革中學「毛著」的方法異曲同工,是主觀唯心主義的產物。
《紅樓夢》是小說,是一部具有紀實性質的文學作品。文學研究用單純的歷史考證或史實附會的辦法,都是不科學的。文學研究有其自身的規律,必須在作品主題、作品背景、作者生活、文學發展規律上下工夫,搞明白。這才是文學研究的正途。現在,《紅樓夢》研究已到了邁出這堅實的第三步的時候了。
我的老師土默熱教授,是功力深厚的清史專家。他在熟諳清史的基礎上,採用歷史唯物主義的方法,對《紅樓夢》進行了科學考證和辨證分析,提出了《紅樓夢》作者不是曹雪芹、而是洪升的振聾發聵的結論,開創了《紅樓夢》研究的全新境界。
土默熱先生首先從歷史背景和文學背景分析出發,提出《紅樓夢》不可能是乾隆朝政權穩固、封建正統思想絕對統治時代的產物;《紅樓夢》反映的所謂異端思想,是清初「末世」江南士大夫階層的普遍情緒;《紅樓夢》同明末清初的艷情文學一脈相傳,與乾隆朝的封建嚴肅文學和文網森嚴環境不相容。因而判斷《紅樓夢》產生的時代,是清初的順康年間。
土默熱先生從比較文學研究出發,對《紅樓夢》與清初的文學作品加以分類比較研究,發現《紅樓夢》與傳奇作品《長生殿》,從作品主題、作品思想、作品風格到作品結構、人物性格、創作手法,都有驚人的相似之處,初步判斷兩部作品為一人所為。
由於《長生殿》的作者和創作年代沒有爭議,土默熱先生對《長生殿》作者洪升進行了精心考證,發現洪家確實是清初敗落的「百年望族」;洪升由於家庭內部矛盾,青年時逃離了家庭,後半生極其貧困潦倒;洪升由於被朝廷革去功名,家族振興無望,對朝廷十分怨恨;洪升的妹妹和眾多表姐妹,都是當時著名的江南才女,曾組織「蕉園詩社」,最後命運都非常悲慘。這些同《紅樓夢》的描寫都完全吻合,因此斷定洪升就是《紅樓夢》的作者。
在此基礎上,土默熱先生還對「空空道人」(情僧)、「東魯孔梅溪」、「吳玉峰」、「棠村」等人物,和「大荒山、無稽崖、青埂峰」和「西方靈河岸上三生石畔」等地點,進行了獨創性的精彩考證分析,進一步證明了洪升就是《紅樓夢》的作者。土默熱先生還對《紅樓夢》初稿如何流入曹家,以至乾隆年間方由曹雪芹整理傳抄進行了令人信服的分析。
在這些考證分析的基礎上,土默熱先生重新對《紅樓夢》作品進行了全新的研究,提出:比起新紅學和舊紅學的研究結果來,把《紅樓夢》放在清初的大背景下,拋棄附會紅學的累贅,作品的宗旨更正大,思想更光輝,內容更精彩,手法更先進。《紅樓夢》作為中國古典文學高峰的出現,更符合文學發展規律,其在文學史上的地位也更穩固、更加輝煌!
不是學生無端恭維自己的老師,土默熱先生的紅學研究,開闢了一個全新的領域,可以說率先走出了新舊紅學的泥潭,邁出了《紅樓夢》研究堅實的第三步,把紅學推進到了一個新的境界。當然,土默熱先生的紅學理論體系尚處於初創階段,還不盡完善,土默熱先生也還在繼續研究中,有些初步結論以後也可能變化,有些領域還可能有新的發現,但其作為一門全新學科的框架已經具備,作為文學研究必備的基礎部分已經自成體系,可以說,「土默熱紅學」已經誕生了,《紅樓夢》研究已經從新紅學困境中解脫出來,一個紅學全新時代的曙光已經閃現在地平線!
2004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