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在日本的流傳
中日兩國一衣帶水,友好往來源遠流長。根據中日兩國史書的記載,兩國人民的友好交往,距今已經有兩千多年的悠久歷史了。中日兩國人民在兩千多年的不斷交往中,互相學習,共同提高,曾經結下了深厚的情誼。兩國人民辛勤地創造了光輝燦爛的古代文化,為人類的文明寶庫做出了重大的有益的貢獻。《紅樓夢》這部偉大的文學巨著在日本的流傳和研究,就是中日兩國人民文化交流史冊上絢麗多彩的一頁。
《紅樓夢》在日本的流傳
《紅樓夢》一書究竟何時,從何地傳入日本,目前我們還正在探索中。據日本學者的研究1,《紅樓夢》一書是於一七九三年(日本寬政五年,清高宗乾隆五十八年)從浙江的乍浦傳入日本的。其主要根據是日本長崎對華貿易從事村上家中的私人文書。這部珍貴的「村上文書」中記載:一七九三年十一月二十三日,南京王開泰的「寅貳號船」由浙江乍浦港駛出,於十二月九日抵達長崎港。這支貿易船上載有中國各種圖書六十七種,出納賬目錄上第六十一種是「《紅樓夢》,九部十八套」。這時,距程偉元、高鶚刊行的《紅樓夢》程甲本剛剛兩年,而程乙本則剛刊行一年多。其後,一八○三年(日本享和三年,清嘉慶八年),又有「亥七號船」載《繡像紅樓夢》(袖珍)二部各四套到日本。從這裡可以看出,日本人民在《紅樓夢》擺印本刊行不久就讀到了《紅樓夢》一書,這一點不能不說是中日兩國文化交流史上的一件令人難忘的奇跡!
《紅樓夢》一書傳入日本後,引起了日本文人學者的極大注意和熱烈愛好。一八二九年(日本文政十年,清宣宗道光九年),日本文人田能村竹田在他的《屠赤瑣瑣錄》中記載了日本人讀《紅樓夢》的情形。一八三六年(日本天保七年,清道光十六年),又一位日本文人龍澤馬琴的尺牘裡也記載了有人借閱《紅樓夢》的事情。但是,上述記載都語焉不詳。惟《黃遵憲與日本友人筆談遺稿》2記載較為詳盡些。據《遺稿》記載:一八七七年(日本明治四年,清德宗光緒三年),清朝政府派遣何如璋出使日本,任公使館大臣,黃遵憲(公度)以參贊身份隨行。黃氏在日本期間與日本學者大河內輝聲(源桂閣)、石川英(鴻齋)等人往還頻繁,互相題詠倡和,並多次論及《紅樓夢》一書。這裡僅將一八七八年(戊寅)談《紅》部分摘錄於下:
1.九月六日,日本文人石川鴻齋與黃公度、王園筆談內容:
鴻齋:民間小說傳敝邦者甚鮮,《水滸傳》、《三國誌》、《金瓶梅》、《西遊記》、《肉蒲團》數種而已。
公度:《紅樓夢》乃開天闢地、從古到今第一部好小說,當與日月爭光,萬古不磨者。恨貴邦人不通中語,不能盡得其妙也。
園:《紅樓夢》寫盡閨閣兒女性情,而才人之能事盡矣。讀之可以悟道,可以參禪;至世情之變幻,人事之盛衰,皆形容至於其極。欲談經濟者,於(此)可領略其中。
公度:論其文章,直與《左》、《國》、《史》、《漢》並妙。
2.十月四日,源桂閣、廖錫恩(樞仙)、黃公度等人再次談論《紅樓夢》一書。筆談內容:
桂閣:「老慷慨」「老四海」,何語意?
樞仙:老字是北京話中口頭語,如「好久」之意。
桂閣:是書官話了,不知別有纂北京土話者否?如那《紅樓夢》中話,則照之而好否?
公度:其為北音一也。編《紅樓夢》者乃北京旗人,又生長富貴之家,於一切描頭畫角,零碎之語,無不通曉,則其音韻腔口,較官話書尤妙。然欲學中國音,從官話書學起,乃有門徑。譬如學日本語,不能從《?源氏物語》諸說入門也。
除上面的幾段記載外,《大河內文書》3一書中還有兩處提到了《紅樓夢》,這裡就不再一一摘錄了。
由於《紅樓夢》一書傳入日本,當時日本外國語言學校一反以中國南京官話為中心的教育方針,轉而對北京官話加以注重,並以「《紅樓夢》為教材」。上述日本文人的記載,充分地說明如下事實,即《紅樓夢》一書不僅為中國人民所喜愛,而且傳入日本後,在日本人民中所產生的影響也是廣泛而深遠的。
《紅樓夢》的日文譯本
隨著日本人民對《紅樓夢》一書的愛好日益增多,《紅樓夢》的日文譯本也隨之產生了。一八九二年(日本明治二十五年,清光緒十八年),即《紅樓夢》程乙本梓行百年後,日本文人森槐南首先翻譯了《紅樓夢》第一回楔子。這是《紅樓夢》版本史上最早的一個日譯本。此後,全譯、節譯本《紅樓夢》陸續問世。一粟的《紅樓夢書錄》等書,著錄了有關日文譯本的情況。到目前為止,我們已知的《紅樓夢》主要日文譯本還有:
1.島崎籐村譯本:《風月寶鑒》,載一八九二年《女學雜誌》第三百二十一號。
2.岸春風樓譯本:《新譯紅樓夢》,一九一六年文教社版,上卷,三十九回。
3.幸田露伴、平岡龍城合譯本:《國譯紅樓夢》,一九二○——一九二二年)國民文庫刊行會「國譯漢文大成」本,三卷,八十回。這個日譯本是根據有正書局出版的戚蓼生序本譯出的,書後附有原文。譯本中除譯注之外,還附有幸田露伴的《紅樓夢解題》,凡例,插圖十二幅。
4.松枝茂夫譯本:《紅樓夢》,一九四○——一九五一年,巖波書店「巖波文庫」本,十四冊,一百二十回。這個全譯本前八十回據有正戚序本譯出,後四十回從程乙本譯出。譯本前有譯者的解說,末附譯注及賈家世系圖表。一九六三年,東京平凡社將該書作為「世界名著全集」第五卷再版。
5.石原嚴徹譯本:《新編紅樓夢》,一九六○年,後春陽堂版。
6.伊籐漱平譯本:《紅樓夢》,一九五八——一九六○年,東京平凡社版,「中國古典文學全集」三卷本(上中下)。這個譯本據俞平伯先生《紅樓夢八十回校本》(包括後四十回)譯出。譯本中有譯者的「解說」,較為詳盡地介紹了《紅樓夢》在日本流行及研究情況。譯本中還附有賈氏族譜,賈府想像圖,《紅樓夢年表》等,以幫助讀者閱讀《紅樓夢》。該書於一九七四年再次重印。
除上述幾種主要譯本外,還有陳德勝、飯塚郎、立間詳介、富士正晴、武部利男、橋川時雄和金子二郎等人的譯本數種,有的已經出版,有的尚未刊印。
《紅樓夢》日文譯本的大量出現,使日本人民有機會看到《紅樓夢》的全貌,促進日本人民對中國古代文化的瞭解和認識。在這方面,日本學者的翻譯工作是作出了重大貢獻的。
日本的《紅樓夢》研究
從現有的資料看,日本學術界研究《紅樓夢》的時間較早,範圍也相當廣泛。伊籐漱平教授編著的《紅樓夢研究日本語文獻資料目錄》4一書記錄和介紹的情況比較完備。我個人近年來利用業餘時間對日本《紅樓夢》研究文獻也作了一些搜集和整理工作。就我個人所見,日本學術界研究《紅樓夢》的專著和報刊論文有一百多種。論文方面,從一九三○年起,大高巖在《滿蒙》雜誌上發表《小說紅樓夢與清朝文化》和《紅樓夢的新研究》後,大高巖、太田辰夫、村松@1、松枝茂夫、伊籐漱平、金子二郎、塚本照和、緒方一男、齋籐喜代子、野口宗親、宮田一郎等人都相繼發表了大量的《紅樓夢》研究論文。在專著方面,一九六二年八月,大高巖先生油印了自己的專著《紅樓夢犧?究——中國古典文學再評價的探討和解說》。這部專著16開,407頁,曾贈送給郭沫若同志一部,現藏於中國科學院圖書館。又如,宮田一郎先生編的《紅樓夢語彙索引》,手抄影印本,16開,523頁。這是一本閱讀研究《紅樓夢》的重要工具書。它以《紅樓夢八十回校本》為底本,摘錄了其中的聯語、成語、俗語等口語詞彙,按漢語拼音為序,編成索引。此外,神戶外國語大學的太田辰夫先生著有《紅樓夢語彙詞典》試稿(未刊),大阪外國語大學的緒方一男著有《紅樓夢詞語彙釋》,其中一部分於一九六七年刊行。
在日本,《紅樓夢》研究主要側重在語言和《紅樓夢》藝術技巧方面的探討。如,太田辰夫先生和天理大學塚本照和先生研究《紅樓夢》中的語言,從中尋求現代漢語的轉變和差別。東京都立大學松枝茂夫教授,慶應義塾大學的村松@1先生則是將《紅樓夢》一書作為文學進行研究,而仁井田升(已故)則將《紅樓夢》作為法制史資料進行研究。日本的《紅樓夢》研究者從不同角度對《紅樓夢》一書加以研究,都取得了一定的成就。
近年來,日本學者對《紅樓夢》的版本史的研究工作也非常重視。伊籐漱平教授在《紅樓夢在日本流行》一文中介紹了最初傳入日本的擺印本《紅樓夢》的概況,為我們瞭解流傳到日本的《紅樓夢》版本提供了許多細節。從伊籐氏的介紹中,我們瞭解到,他本人藏有一部程甲本和一部程甲本的復刻本。其中復刻本,是為一粟編的《紅樓夢書錄》所未載的一種本子。此外還知道,倉石武四郎先生也藏有一部程乙本。關於伊籐本和倉石本的詳細情況,在伊籐漱平教授的新著《程偉元刊〈新鐫全部繡像紅樓夢〉小考》5一文中作了報導。除了上面提到的本子外,今天在日本流行的《紅樓夢》本子還有王希廉評本和程乙本的刻本、排印本,以及屬於抄本系統的「甲戍」本、「庚辰」本、戚蓼生序本(有正書局版)、《紅樓夢稿》等影印本。
在這裡,我們應該特別提到的是松枝茂夫教授和伊籐漱平教授對《紅樓夢》的研究成就。他們不僅翻譯了《紅樓夢》,而且對《紅樓夢》脂評本和脂硯齋其人進行過深入的研究,寫過多篇論文。最近,伊籐漱平教授又系統地研究了程高本《紅樓夢》及續作者高鶚、程偉元的生平事跡。在《程偉元刊〈新鐫全部繡像紅樓夢〉小考余說》6一文中,伊籐漱平教授詳盡地介紹了中國紅學研究者吳世昌、周汝昌先生等人的研究成果,並用大量篇幅介紹了文雷(即周雷)發表在《文物》一九七六年第十期上的《程偉元與紅樓夢》一文中所報導的新發現的程偉元生平資料和研究成果。在《余說》附記中,伊籐先生特別提到了《文物》一九七八年第二期上發表的史樹青同志的《跋程偉元羅漢冊及其他》一文,並作了概略地介紹。
在日本,對《紅樓夢》不僅有個人的研究,而且還有集體的研究組織。一九五一年,橋川時雄、金子二郎等人利用文部省科學研究經費,在京都組織了《紅樓夢》研究班,參加者一邊閱讀研究《紅樓夢》,一邊進行翻譯工作。另一個研究機構,即以大阪市作中心的明清文學語言研究會,也將《紅樓夢》作為這個研究機構的一個重要課題,從事系統地研究工作。日本學術界研究《紅樓夢》的工作正在日益深入,它必將推進中國古典文學名著《紅樓夢》在日本人民中間的廣泛流傳,為中日兩國人民的文化交流起到一種緊密的聯繫作用。
今天,中日兩國友好條約已經批准生效了,中日友好關係已經進入一個新的歷史時期,兩國人民將世世代代友好下去。我們深信,在中日兩國人民的共同努劊?下,兩國的文化交流會結出豐碩的果實來。同時,我們也相信,日本學術界對《紅樓夢》一書的研究工作必將取得新的成就,為中日兩國的文化交流史冊譜寫出新的更美好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