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雲與俠妓

湘雲與俠妓

湘雲與俠妓

張曼菱評點紅樓夢

湘雲與俠妓

   

湘雲與俠妓

忽然聯想到,在史湘雲的身上似有秦淮名妓柳如是的影子。

柳如是在秦淮諸名妓中,以奇行卓節著稱於世。在當時的「秦淮八艷」中,柳如是並非美貌若仙,她「為人短小,結束俏利,性機警,饒膽略」。她是以其才華、豪俠,甚至頗有男子氣度的一種剛勁風神,令眾人傾倒的。

可以說,柳如是獨樹中國女性的陽剛之美一幟。

柳如是後來嫁給名士錢謙益。錢對其身世曾有過推測,他認為:柳如是過目成誦且膚色白皙,必生於書香門弟,幼時不幸為歹人所掠,淪入青樓。

此說也恰與《紅樓夢》中湘雲後來從豪門「流落在煙花巷」的際遇相映。

《紅樓夢》曲子《樂中悲》說史湘云:「襁褓中,父母歎雙亡。縱居那綺羅叢,誰知嬌養?幸生來,英豪闊大寬宏量,從未將兒女私情略縈心上。好一似,霽月風光耀玉堂。」

柳如是的傳記說她初訪錢謙益時:「幅巾弓鞋,著男子服,口便給,神情灑落,有林下風。」清代並有她的男將小影。畫像上恂恂一儒生也。

大凡女子要突出她的尊嚴,強調平等,總有些獨行特立之舉。穿男裝是一種選擇。西方女性解放的先驅有喬治·桑,用男士名,著紳士裝。著名的勃朗特姐妹也是以男士名字發表作品的。

中國古代倒還沒有限制女子的作品署名權。但是有禮教約束,女性的作品不能越出閨閣流傳於世。

《紅樓夢》中,有史湘云「好扮成小子」,令得賈母看花眼,將他當作寶玉的描寫。第十九回黛玉對她的男裝評說道:「你們瞧瞧,孫行者來了。他一般的也拿著雪褂子,故意裝出個小騷達子來。」……眾人都笑道:「偏他只愛打扮成個小子的樣兒,原比他打扮女兒更俏麗了些。」

柳如是嫁與錢謙益時,正值其仕途失意,又遭丁丑獄案的一番折磨。正退居鄉間咄咄書空之際。

《紅樓夢》曲子說湘雲是:「廝配得才貌仙郎,博得個地久天長,准折得幼年時坎坷形狀。」按原著之意,她應該是嫁給落魄了的寶玉。

柳如是雖身落風塵,在擇婿標準上,對「膏粱紈褲」與「幸竊科第者」,她一律看不上,提出「唯博學好古,曠代逸才,我乃從之。」 那蔑視科舉,天性縱然的寶玉也可謂一曠世奇才。

柳如是先後以楊、柳為姓。

看《紅樓夢》第七十回「史湘雲偶填柳絮詞」,湘雲曾作有一首非常別緻的《如夢令》:「且住,且住,莫放春光別去。」

至於她眠芍葯,割腥膻,月夜聯句,皆名士所為,而非一般閨閣風氣。總之,湘雲給人的感覺是名妓隨名士的不修邊幅,追求個性的風範。

湘雲俠義,中秋獨陪黛玉,勸解其悲涼。自己其實身世相類,卻說這時候「想上船吃酒」。也呈現出閨中少見之自由氣度。

看一段描寫,第六十二回「憨湘雲醉眠芍葯因」:

眾人……都走來看時,果見湘雲臥於山石僻處一個石凳子上,業經香夢沉酣。四面芍葯花飛了一身,滿頭臉衣襟上皆是紅香散亂。手中的扇子掉在地上,也半被落花埋了。一群蜂蝶,鬧嚷嚷的圍著他。又用鮫帕包了一包芍葯花瓣枕著。眾人看了又是愛,又是笑,忙上來推喚挽扶。湘雲口中猶作睡語說酒令,唧唧嘟嘟說道:「泉香而酒冽……

少女柳如是,則常與一般憂國憂民之士,且是「雅好談兵者」同游,詩歌唱酬,弔古思今,作長夜飲。其情懷開闊宏大,曠代少有。時人有文字紀云「凡所敘述,感慨激昂,絕不類閨房語。」

令人聯想起《紅樓夢》上第四十九回「脂粉香娃割腥啖膻」,寶釵評湘雲的話:「我實在聒噪的受不得了。一個女孩兒家,只管拿著詩作正經事講起來,叫有學問的人聽了,反笑話說不守本分的。一個香菱沒鬧清,偏又添了你這麼個話口袋子,滿嘴裡說的是什麼:怎麼是杜工部之沉鬱,韋蘇州之淡雅,又怎麼是溫八叉之綺靡,李義山之隱避。……」

第三十七回「蘅蕪苑夜擬菊花題」,史湘雲窮而不失其趣,還興致勃勃要辦菊花大會,後來在寶釵的實物贊助下,成功地請完閤府上下女眷吃螃蟹宴,然後雅人留下作詩。

此回令人讚歎。以寶釵之家當,可謂是有其力而無其意趣。湘雲則一派豪邁,一無所有,卻要大請客。此番舉止,此番邀請,又豈不是帶有名士和俠妓之風?

《紅樓夢》上第三十一回有「因麒麟伏白首雙星」。留下伏筆,寫寶玉得到佩物金麒麟,而另有一隻雌性麒麟卻是由史湘雲佩帶著。

這兩隻麒麟儼然是一對信物,並且原屬於史家。此伏筆一是溯前,伏賈母與張道士當年有麒麟傳情之過節。一是預示後面,伏寶玉與湘雲終當會合成雙。

而柳如是在嫁前有多戀之史,其中一位名士李存我曾贈與她玉篆「問郎」一印。柳出嫁後,有當眾將此信物送還李之舉。還其情緣。可見當年人們對情愛信物的重視。

書中湘雲畢竟貴族女,比柳如是更嬌憨和天真爛漫。

這個光輝特異的形象,可惜在高續本的後四十回中漸俗,面貌幾等於迎春之類,不過說些套話,令人無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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