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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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斷紅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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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把《紅樓夢》當作才子佳人的小說來欣賞。

但如果稍微涉獵一下古代小說,就會發現幾乎所有涉及「性」的藝術都或多或少是「反儒」的。當然,現在大家可以自由批評儒家的觀點了。但是不管怎麼說,有一點是清楚的,正是這或明或暗的關於「性」的描寫擊中了儒家的「要害」。

首先,早期儒學,對此還不是特別敏感。例如孟子說「食色性也」。我們知道,孟子他老人家是主張要適「性」的。這就是說,孟子在高談闊論之後,往往情不自禁地會淫蕩地一瞥。

孔子循規蹈矩,從來也沒有滔滔不絕。孔子承認,他的學說不如這個問題有吸引力:可悲啊!道德!大腦失敗於沒有廉恥的器官。這就是人類!

當然我們不必進一步引申了。否則我們就會悲哀地發現,按照儒學,人類全部的理智力量居然如此可悲:「人」被置於「動物」的水平。

佛教對這個問題採取了懷疑論的態度。佛教認為萬物都是「空」。所以你沒有必要思考,同樣也沒有必要勃起。「如夢亦如露,應作如是觀」。看看就得了,阿彌陀佛,罪過罪過。釋迦牟尼如是說。

道家歷來比較灑脫。你喜歡嗎?好吧,盡力去做。道士甚至練了很多「靈丹妙藥」幫助人們獲得這個方面的「感受」。至於服藥的人是不是因此送命,這就和道士沒有關係了。反正人是要死的,不同的死法不會使問題有所不同。

相反倒是皇帝對這個問題的解決要顯得簡潔得多。皇帝統共就是那麼一刀。這樣一來困擾孔子幾千年的「德」「色」之爭終於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了。

由於皇帝屬於文盲一類,我們不準備就之多做評論。這裡只是注意到,我們聰明的古人是如何在這個問題上給儒家造成了大量的「可愛」的麻煩。當然,準確地說,不是孔子、孟子那個時代的儒家,而是宋明的「理學」。

應該看到,「理學」在對待這個問題,一點也不比他們的前輩要好。「理學」既不如孟子那樣順其自然,也不如孔子那樣豁達大度。在這個方面,「理學」似乎和皇帝的作法有些相似。皇帝就是那麼一刀;理學也是那麼一刀。皇帝的刀斬在器官實體之上;而理學的刀斬在意識上,用他們自己的話說就是所謂「氣」上。理學高喊「存天理、滅人欲」。然後就出現了大量的這樣或者那樣的小說來和它唱反調。

所以我們這些後人還是要謝謝理學。如果不是他們這些理學家這麼折騰,這些描寫古代風俗文化,文筆雋永的文章就不會和我們見面了。如果理學把它的反對面擴大一千倍,它乾脆就反對當時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那麼我們的享受可能就會更加豐富了。

例如《肉蒲團》這本小說的確是一部典型的作品。但是我們仍然可以看到作者的用意何在。如同我們在現實世界中看到的一樣,在作品中涇渭分明的兩個世界:一個是物質的世界,肉慾的世界;另一個則是精神的世界,理的世界。貫穿著兩個世界的核心人物即所謂「未央生」。

在前一個世界中,未央生處於主動的地位,書中作者甚至把他比做儒學中的老師。而在後一個世界中,未央生則處於被動的地位,是老和尚的徒弟。

我們看到,未央生在這兩個世界中的遭遇形成如此鮮明的反差:

1.在前者是未央生給淫婦磕頭;而在後一種情況下則是給老和尚磕頭。偏偏老和尚在這個時候又「入定」去了,以至於未央生磕的頭未必比給淫婦磕的少。

2.在前者,未央生入的是肉口袋;而在後者則是布口袋。老和尚偏偏就叫做什麼「布袋和尚」,還要把世人盡皆裝入口袋。而未央生也的確是頭頂著布袋去見和尚。特別是考慮到未央生後來也出家落髮,這種情況就更加顯得是豈有此理了。最後還必須注意到,和尚的布口袋掛在樹上,歷經數年,不見腐朽,反而「硬掙」,這就更加令人懷疑這是有「生命力」的東西了。

3.如果把蕩婦和和尚加以對比,這當然不能說是出於對和尚的尊敬。然而佛教對此似乎無所謂。佛教認為,只要能夠使人超脫苦海,佛教徒理應遭受一切苦難。據說就有黃金鎖子甲觀音化為娼妓普渡眾生的故事。無論如何,佛教徒的慈悲胸懷,放棄「小我」,獻身「大我」的精神是可貴的。

4.這樣一來,問題的矛頭就指向儒家,特別是所謂「存天理、滅人欲」的理學了。這些先生們不是很道學的嗎?可是我們看到了,未央生和他的娼婦之間的關係,正是最標準的儒家老師與門生的關係。如果大家比較仔細地體會一下理學的要義,就會承認作者在《肉蒲團》中所做的描寫一點也不過分。既然理學鼓吹「滅人欲」,又不是像和尚們一樣,光明正大地出家,脫離塵世,其結果的確和縱慾的道家沒有什麼分別。而且我們也知道,道家的種種駭人聽聞的「房中術」也的確是在理學昌盛的明代大行其道。所以,現在的問題在於,鼓吹「存天理、滅人欲」的理學家們,究竟與娼妓有什麼本質的區別。

5.不妨看一看未央生在兩個世界的遭遇。在前一個世界中,未央生有妻子、有朋友、有地位也有情人。用法國人的觀點來衡量,這的確是一個完美的人生。但是未央生的美夢被一個「老實」人完全破壞了。未央生尋歡作樂完全出於享受的目的;而老實人不求享受,他只追求報復。按照賈寶玉「愛物」的觀點,未央生是個才子,而權老實則是個虐待狂。

理學不僅訓練出權老實這樣的人物來破壞未央生的幸福生活,理學思想同樣毒害著未央生本人。未央生正是因為遭到了權老實的損害,驟然之間痛心疾首,心灰意冷,完全聽憑理學的擺佈,不僅出了家,而且按照皇帝的要求自行了斷。這就是說,至少在前一種情況下,未央生還是一個完人,而後來則成了殘廢。

當然,這裡不是在討伐「理學」。理學的產生還是多少有一些進步意義。例如「存天理、滅人欲」,這也可以是限制皇權的一條依據。本來是要約束皇權,但很容易被皇帝拿來作為針對士大夫集團的精神武器。

但是這並不妨礙我們聰明的古人打破理學的藩籬,謀求更加廣闊的發展天地。可以說,中國古典小說的絕大部分都是反對儒家思想的,儘管所站的立場並不相同。但是這些反對儒家文化的小說,在與官方哲學做鬥爭的時候,幾乎毫無例外地選擇了「性文化」這個陣地進行攻擊。的確,這個問題始終是儒學的絕症。不論儒家學者如何鼓吹他們學說的優越性,但是這些傢伙就是擺不平那件事物。甚至孔子的學生也認為孔子在見了南子的時候,那面「大旗」豎立起來。急得老先生賭咒發誓,我如果舉了那面旗幟,則「天厭之」。

於是後來有的學者對老先生的誓言嗤之以鼻:你老先生就是舉了旗子,又能怎麼樣呢?什麼叫做「天厭之」呢?你哪怕說「天雷擊之」或者都更加可靠一些。

我們當然不能說甚至《水滸》也是性文化小說,但沒有人否認《水滸》在這個方面所獲得的經典式的成功。

這樣,我們就可以看到,對當時的官方哲學,理學,從兩個方面提出了反對意見:

*按照「存天理」的提法,我們看到,結果「天理」被破壞得蕩然無存。可以說,所有的規矩都被《水滸》好漢破壞了。而且我們還不得不說,破壞得好。我們接受毛主席的教導,反對反動的思想制度是個大進步。

*而「滅人欲」呢?「人欲」被壓抑之後,代替「人欲」就是不折不扣的「獸慾」。

這樣,我們就從兩個方面都得到了相同的結論:理學所提倡的就是人類文明的毀滅,就是把人的標準降低到動物的標準。

從這個角度說,那個時代的哲學家、思想家的水平實在是在文學家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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