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學研究也要「拿學問提著」
《紅樓夢》第五十六回「敏探春興利除宿弊」,有一段探春與寶釵「對講學問」的故事。探春講,賴大家花園子讓「人包了去」,一年下來「足有二百兩銀子剩」。「從那時我才知道,一個破荷葉,一根枯草根子都是值錢的」。接著,探春引用《姬子》上的話說,「登利祿之場,處運籌之界者,左竊堯舜之詞,右背孔孟之道」。寶釵說,「天下沒有不可用的東西,既可用,便值錢」。李紈笑道,「叫了人家來,不說正事,且你們對講學問」。寶釵道,「學問中便是正事。此刻於小事上用學問一提,那小事越發作高一層了。不拿學問提著,便都流入市俗了」。
這一段「老婆舌頭」,道出了一個深刻道理:我們不論做什麼事情,都要有正確的思想和理論作指導。有了這種指導,事情就能夠「作高一層」,離開了這種指導,事情就會「流入市俗」。大觀園雖說不大,但也有好幾百號人。探春作為一個管理者,也算是「登利祿之場,處運籌之界」了,那就應該「左竊堯舜之詞,右背孔孟之道」。只有拿這些「學問提著」,才能把管理工作「越發作高一層」,而不至於「流入市俗」。
研究《紅樓夢》,應該說不算小事,更應該「用學問一提」,才能「越發作高一層」。那麼,紅學研究究竟應該用哪家的「學問」提一下,才不至於「流入市俗」呢?
我認為至少應該用以下四種「學問」:
一是用黨的思想路線「提著」。
黨的思想路線是指導我們各項工作「作高一層」的重要「學問」。紅學研究必須永遠堅持黨的思想路線的指導,特別是在改革開發的新的歷史條件下,真正做到「解放思想,實事求是,與時俱進」。
紅學研究要做到解放思想,就必須大膽突破各種人為設置的「禁區」,打破各種條條框框,衝破各種清規戒律,放開手腳,勇於創新。應該做到「三放開」:一要放開研究主體。《紅樓夢》是全民族的寶貴財富,所有中國人都享有對它的閱讀權和研究權,紅學研究不是哪幾個人的專利。要讓紅學研究走出紅學家的書齋,走進平民百姓家。改革開發以來,紅學愛好者和紅學研究者的隊伍不斷壯大,紅學研究碩果纍纍。十幾年前出現的霍國玲的《紅樓解夢》,最近劉心武的「揭秘紅樓夢」,「土默熱紅學」等,都是「平民紅學家」(劉心武語)的重大研究成果,應該受到應有的尊重和重視,應該得到應有的保護。二要放開研究領域。你可以研究《紅樓夢》正面小說,我也可以研究它的反面「隱」寫的歷史。你可以「品讀紅樓」,我也可以「探軼紅樓」。你可以研究《紅樓夢》作品,我也可以研究《紅樓夢》作者,他也可以研究《紅樓夢》版本。所有與《紅樓夢》有關的問題都可以研究。三要放開研究形式。你可以品讀,探軼,衍生,後續《紅樓夢》,也可以進行其他形式的文學再創作,我也可以索隱,考證,解夢,解味,揭秘《紅樓夢》。任何形式的研究都應該是允許的。
紅學研究要做到實事求是,就必須堅持一切從《紅樓夢》及其作者的特殊的客觀的複雜的實際出發,反對一切形式的主觀性,片面性,表面性,簡單化,絕對化的錯誤傾向。必須尊重作者著書的本意,尊重作品原貌,堅持對作品「一字不能更,一語不能改」(脂批),杜絕對原著任何形式的篡改和閹割。
紅學研究要做到與時俱進,就必須堅持勇於創新的時代精神,不斷擴展紅學研究空間,不斷開拓紅學研究新的實踐,不斷創新紅學新理論,不斷開創紅學新途徑。對新的學術觀點,要組織力量進行嚴肅認真地論證和驗證。對於具有真理性的新觀點和新理論,要勇敢地予以大力支持。對自己認為不正確或不完全正確的新觀點和新理論,要慎重對待。絕對不能夠盲目地輕率地全盤否定。要客觀分析,辨證認識,公正對待。
要做到這一點,還必須創造一種平等,民主,寬鬆,和諧的學術環境和氛圍。要反對和打破紅學壟斷,提倡和保證學術民主,容「百花齊放」,許「百家爭鳴」。是「香花」還是「毒草」,均交由實踐,史料和時間去檢驗。多數人的意見,大人物的意見,都不是檢驗真理的標準。從這個意義上說,尊重和保護少數人和小人物的意見,就是尊重和保護真理,因為真理有時掌握在少數人和小人物手裡。
二是用西方文學理論「提著」。
《紅樓解夢》認為,《紅樓夢》不是一部純粹的小說,即不是一部本來意義上的小說。它是一部似《風月寶鑒》一樣具有正反兩面的奇特的作品,正面是「假語」、「滿紙荒唐言」,是作者虛構的類似於小說那樣的故事;反面隱寫了一部鮮為人知的歷史。《紅樓夢》的正面是表,是現象,是形式;而反面才是裡,是本質,是內容。「帶脂批的八十回本《石頭記》即曹著之全璧」,而「戚序本《石頭記》又最符合曹雪芹的本意」。「似未竟之作,實乃曹著全璧;書中存有大量脂批;書中留有大量『誤謬』」,是《紅樓夢》區別於其他古典文學名著的三個最大的特點。儘管如此,《紅樓夢》的正面小說部分,也堪稱與世界古典文學名著相媲美。所以,閱讀和研究《紅樓夢》正面小說,也可以適當考慮以西方文學理論作指導,可以較為深刻地、「作高一層」地認識和把握它的高超的文學藝術價值,在與其他文學作品的比較中,認識它的毫不遜色的藝術魅力、美學價值和它所達到的文學藝術水平的高度。但是,《紅樓夢》的正面畢竟不是一般意義上的古典小說,有很多與世界古典小說不同的特殊性。在運用西方文學理論「提著」時,應該考慮到它的這種特殊性。
三是用中國古典文學理論「提著」。
還有一些研究者認為,《紅樓夢》是一部優秀的中國古典文學名著,具有極高的文學藝術價值。《紅樓夢》含蓄,深奧,一語雙關,寓意深刻。作者在運用分身法,諧音法,拆字法,顛倒相酬法等諸多奇法,秘法的過程中,賦予了中國古典文學所特有的藝術形式,取得了西方古典文學所無可比擬的藝術效果。《紅樓夢》作為中國優秀古典小說,除了具有與世界古典文學名著相同的「普遍性」和「共性」以外,還具有與之完全不同的「特殊性」和「個性」。研究它的這種「特殊性」,僅用西方文學理論來「提著」就不夠了。而必須用中國自己特有的文學理論來「提著」,才能取得「高一層次」的認識。中國文學理論具有與西方文學理論完全不同的特點。這個理論就是,「中國古典文學的基礎是寫事(或史),可稱作『事學』(或『史學』)」。它是寫「事」的藝術,而不是寫「人」的藝術;是以故事情節為中心,而不是以「人」為中心;是一種「說」的藝術,而不是「寫」的藝術。它的美學觀點主張「詩意含蓄者為佳」,而不是「追求形象鮮明」。它「主張賦,比,興」,「避免直白」,而不同於西方的「比擬和描繪」。「《紅樓夢》是中國古典文學的頂峰」。它的最突出的特點就是「一聲兩歌」,「文史合一」和「文史分流」。《紅樓夢》集中體現了中國古典文學的特點和優點。(請參閱《紅樓解夢》第五集上冊)
四是用馬克思主義認識論和方法論「提著」。
《紅樓夢》是一個古典文學名著的「個體」,是研究者的一個特殊研究客體。它不僅具有世界古典文學和中國古典文學的一般屬性,而且具有自己的更高一籌的特殊屬性。這個特殊屬性主要表現在以下十個方面:
1, 它的「三位一體」的作品結構:貌似未竟之作的八十回正文,書中存有大量「誤謬」,脂硯齋等人的批語。
2, 它的五個書名,以及以《脂硯齋重評石頭記》為題名的作品形式。
3, 它的五個作者,以及曹雪芹只以增刪者的身份出現的構想。
4, 它的「一聲二歌」的作品內容。
5, 它的特殊的寫作時代背景。
6, 它的「不是為了留一部小說給後世,而是為了留一部歷史給後人」的寫作目的。
7, 它的特殊的寫作方法,作者創造了一百多種奇法,秘法。
8, 它的特殊的思想傾向,為奴隸們(女奴)唱讚歌。
9, 它的特殊的社會價值,包括文學藝術價值和社會歷史價值。
10, 它的特殊的社會影響,全社會關注,政府重視,高端人士參與研究。(詳見「紅樓藝苑」網《試論紅樓夢的特殊性》一文)
對《紅樓夢》的這種「其他文學名著所沒有,唯《紅樓夢》所獨有」的特殊性,僅僅用西方的和中國的文學理論「提著」也就顯得不夠用了。而必須用馬克思主義認識論和方法論來「提著」,才能取得本質性的和真理性的認識。
馬克思主義認識論和方法論是我們認識和研究一切客觀事物唯一正確的理論,因此,也是我們認識和研究《紅樓夢》的唯一正確的理論。綜觀整個紅學史,凡屬正確的認識,無一不是在馬克思主義認識論和方法論的指導下取得的。而凡屬錯誤的認識,也無一不是背離了馬克思主義認識論和方法論的指導。舊索隱派的「主觀猜測」,考證派自傳說的「簡單比附」,評論派的設置紅學「禁區」,劃定研究範圍的「片面性」,都是如此。歷史的經驗教訓必須汲取。在新的歷史條件下,強調用馬克思主義的「學問」把紅學研究「一提」,正是為了要把紅學研究的水平「作高一層」,而不要「流於市俗」。為此,我們的紅學家和紅學愛好者們必須努力學習和掌握馬克思主義的這個「堯舜之詞」和「孔孟之道」。脂批曰:《紅樓夢》正反皆有「喻」。對這個正反之「喻」,僅用一般的「西方」的和「中國」的文學理論作指導就不行了,而必須用馬克思哲學思想來認識。
作者曹雪芹深知「學問」指導的重要性,深諳「堯舜之詞,孔孟之道」對於提升辦事層次的重大意義,並通過探春和寶釵的對話明確說出,有意告訴讀者,《紅樓夢》之所以不同於其他中外古典小說,成為中國乃至世界文學史上一部傑出的古典文學名著,其奧秘也在於作者曹雪芹在寫作《紅樓夢》時就是用重要的「學問提著」的。今天,我們研究《紅樓夢》,特別是研究它的反面之所「隱」,如果沒有馬克思主義的「學問提著」,簡直不可思議!所以,要把紅學研究「作高一層」,就必須堅持馬克思主義認識論和方法論的指導,在《紅樓夢》正面小說的字裡行間的表面現象中,認識其內在的本質的東西。
2006年2月7日星期二於新疆伊寧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