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裡最甜、最酸、最苦的一句話

《紅樓夢》裡最甜、最酸、最苦的一句話

《紅樓夢》裡最甜、最酸、最苦的一句話

紅學研究

我這個人寫議論的文字總是「奇怪」的帶著強烈的感情。大概因為普通意義上的的議論都不能完成「顛覆視覺」的願望吧。也許在我看來,「理智」的議論還不如不議論,尤其是那些類似於「某某某事情符合道德嗎?」的文章。他們不如去搞科學研究去。在人的感情或精神問題上,從來不存在客觀的議論,在我的心中,關於人的議論必須站在立法者的角度。

今天又要顛覆視覺一次。

前天,一朋友跟我說:「我這幾天想了很多,......從此要做個沉靜的好姑娘了。」

當時聽到這句話,心中升起一陣莫名的甜蜜、酸楚和痛心,這大概是類似血液的味道吧。

第二天,我突然明白了那種感覺是什麼。便是《紅樓夢》上寶玉挨打之後,黛玉心疼的跟寶玉說的那句話:「從此你可都改了吧!」

馬上把這告訴她,她說「你可真是個明白的」。我高興極了。

現在看來,《紅樓夢》在潛移默化中對我影響太大。活到今天這個年紀,開始找它的根了。十七八歲讀《紅樓夢》,是誤讀,卻又不是誤讀。誤讀是指用腦子讀的那部分,說不是誤讀是指用心讀的那部分。

這個世界上,真正所謂有思想的書讀過之後,讓人覺得只不過是說了些實話而已。而那當時以為有思想的書,過後則很快就會忘掉。

未成年時看東西,或為之哭,為之笑,成年之後看東西,說哪個是美,哪個是醜,就是一大噁心或不幸了。

我以為,成年人看《紅樓夢》,女人看《紅樓夢》中的女人最容易親近,男人要難些,而女人能愛賈寶玉實在不易,而讓一個成年男人愛賈寶玉則最難。這個人可能不過15歲,也可能得超過50歲。

她說她要做沉靜姑娘時,與那「從此你可都改了吧」一般,甜中帶酸,酸很快變成無邊的苦。

甜在何處?甜在這個人不接受世界,世界不接受人的世界上獲得理解和親愛,所謂寶玉所說:

「便為這些人死了,也是心甘情願的」。

這話僅僅是癡情年華的男孩讓成年人一笑而過的戲言嗎?

而誰又敢正視和尊重寶玉這句話呢?像尊重一個成年人一樣尊重他?敬重他若敬重孔子、老子?!

甜在她將和別的女孩子一樣「規矩有禮」,不再在道德的邊緣上生存,不再做開明人士中之傳統者(我和她的過去閒言),而反過來去做傳統人士中之開明者。也好像一個父親發現多年苦心教化的女兒突然「成熟」了一樣。

然而這一切很快就酸掉了,他們是多麼靠不住啊?就如一個真正愛自己女兒而不是為了實踐某種道德或滿足自己成就感的父親,恐怕也會為自己癡情癡性的女兒變成沉靜姑娘而感到傷心一樣。

很快會變成無邊的苦與痛。孤獨的小舟縱然懷了出海的勇氣,而在這個沒有彼岸的世界上,她又會飄向何方?那是揪心的痛,為她擔心,為自己可能會失掉朋友感到更加孤獨和寒冷。

所有成年人世界裡的東西都是那麼不可靠。什麼儒釋道,一樣也不可靠,誰講它們誰就可疑,累。

我也學著用個詞,「荒誕」。荒誕就是荒誕。

世俗之惡人說「賈寶玉沒有理想,不負責任,不是青年人的榜樣」;

世俗之善良人說「人活著當然是真性情最好,如童年,但現實哪裡允許」;

世俗之理智人說「大人說話,小孩別插嘴」。

上面說法除最後一種需討論外,整體上我始終不接受他們的說法。我寧可把賈寶玉「見了女兒就清爽,見了男子就覺得濁氣逼人」當作他的習慣,當作一種世界觀,而把人生看成一個悲劇。薛寶釵才是可憐的。

曹雪芹就是個成年的,能夠立言的賈寶玉。

我就喜歡把別人稱為「性格」「習慣」「心理」的東西上升到哲學觀點上來,看成是人與世界的關係。

並我並不心灰意冷,在禪機悟道、絕欲中遁世,反而比許多身在其中的人更狂熱的熱衷於在這個世界上扎根。

「大體上,我們在生下來進入人群之後很短時間就死了,然後又企圖通過各種辦法活過來。這些辦法包括:愛情、事業、藝術、生活、自殺等。這些方式中,藝術和死亡是最有效或可靠的。」

這個「從此你可都改了吧」便是黛玉把寶玉的癡性當作一種世界觀來對待的。那是由甜到酸,由酸到苦的。

「頑劣」的寶玉到了黛玉那裡不是任性,而是故意,不是逆反搗亂,而是選擇。它包含著愛、理解和為生之原罪的懺悔,帶著聖母般的光輝。

人不能自己做懺悔者,這是宗教與藝術的區別之一。懺悔是承認自己作為人的可憐,而藝術正好相反。

哲學下的人是陷入理性荒謬的人,

藝術下的人是在痛苦和鬥爭中確立的人,

宗教下的人是渺小可憐卻尚可安慰的人,

心理學下的人則不把人當人。

顯然心理學家、宗教人士們會說「你這是站在藝術的角度說的」,他們會列出許多事例證明,藝術遠不如宗教和心理學把人當人看。例如,尼采的瘋狂,卡夫卡的負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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