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己」論可以休矣——一論寶、黛隔膜
本文是筆者正在撰寫的紅學專著《自我失落與創作失誤——寶黛悲劇批判》上篇「自我失落悲歌一曲」第三章的一部分。曾遭到多家刊物的一致封殺不予理睬。印刷刊物剝奪了我的話語權,好在互聯網是真正學術自由的論壇,小人物可以暢所欲言,望讀者批評指正。
內容提要:賈寶玉誤贊「知己」, 不是薛寶釵、史湘雲說「混帳話」多,反倒是林黛玉說「混帳話」最多。賈寶玉提出了卻又拋棄了「思想一致」為基礎的愛情觀。
關鍵詞:隔膜、「知己」、「混帳話」、思想一致。
當特定的偏見確實成為自覺的時,我們可以用反事實的說理……去檢驗它們。(1)
------〔美〕D.C.霍埃
(所謂)較深遠的意義其實只是他自己擺進神話裡去的……人們先把那些思想擺進去,然後才能在神話裡找到那些思想……(古人)並沒有這些深遠的思想,因為這些思想和當時的整個文化背景不相適應。
------黑格爾:《美學》
批評家有時與小說家相反,不是在書中看到能夠看到的,而是看到願意看到的。
------馬爾克斯《談<百年孤獨>的創作》:(2)
當代紅學極力盛讚寶黛愛情高於才子佳人一見鍾情、花園私訂、金榜題名的模式:
寶黛愛情「已經包含了一個現代的戀愛願則,」即「必須建立在互相瞭解和思想一致的基礎上這樣一個愛情原則。」「必須有思想一致的基礎是《紅樓夢》第一次這樣明確地寫了出來的。」「黛玉從不說『混賬話』,也從不勸他走封建階級規定的『立身揚名』的道路。」寶、黛是「建立在互相瞭解和思想一致的基礎的『知己』。」他們不僅「在戀愛上是叛逆者」,而且是「一對叛逆者的戀愛」。(3)
是「人性解放覺醒者建立在反封建的叛逆的思想基礎上的愛情。」(4)
「賈寶玉和林黛玉的愛情是以共同的叛逆思想作基礎的,不只是婚姻觀上的叛逆,而且是整個人生觀上的叛逆。」(5)
「他們在反封建的人生道路上志同道合。」(6)
「他們既是情人,又是戰友,他們所談的是情,所行的是逆」。(7)
「與林黛玉的相遇相愛,愈發促使他朝著叛逆的道路走下去。他和黛玉在思想感情上、人生理想上是相互吸引、非常契合的。」(8)
是「思想上的知己,生活中的同調。」(9)
「願為對方犧牲一切……以心靈上的契合無間作為最高的準則。」(10)
總之,「是一對洋溢著十八世紀中期的時代精神的典型。」「具有近代社會的意義。」(11)
進入九十年代,則進一步升級。「曹雪芹的理想愛情的實現,……也許再過二個世紀也許還要更長的時間,……他大大超越了他的時代,和我們的時代,他的愛情理想只能是屬於未來。」(12)
這一讚譽不可謂不高,可以說再也無以復加了。
雷·韋勒克和奧·沃倫在當代西方最具有權威性的文藝學著作《文學理論》中說:「文學可以看作思想史和哲學史的一種記錄,因為文學史與人類的理智史是平行的,並反映了理智史。不論是清晰的陳述,還是間接的暗喻,都往往表明一個詩人忠於某種哲學,或者表明他對某種著名的哲學有直接的知識,至少說明他瞭解該哲學的一般觀點。」(13)尼采說:「藝術家在任何時代都是某種道德某種哲學或某種宗教的侍從。」(14)高爾基說:「文學總是跟著生活走的,它『確證事實』,用藝術手法來慨括事實,作出綜合的結論,而從來沒有人要求文學家說:你要做一個先知,預言未來!」(15)黑格爾說:「沒有人能夠真正超出他的時代,正好像沒有人能夠超出他的皮膚。」(16)西方還有位大鬍子先哲也說過同樣的話,任何人都不可能超越他的時代,如同人不能拽著自己的頭髮使自己脫離地球一樣。
可是,他們都錯了!我們中華民族,早在兩百多年前,就有一位偉大的作家曹雪芹和他那不朽的箸作《紅樓夢》,不「是跟著生活走的」,不與中國的「理智史是平行的」,而是遠遠超前的, 不是『確證事實』,而是「預言未來」,「大大超越了他的時代,和我們的時代」,超越了他的時代竟有四百年,甚至「還要更長」!
「知 己」 辨
紅學家之所以這樣高度讚揚寶、黛愛情,可以歸結為一個被嚴格限定的詞組:「反封建思想一致的叛逆戰友的愛情」,所有全部讚辭都基於兩個字──「知己」。這是中國文學史上首次提出來的,其意義怎麼估計都不為過。任何人要反省當代紅學,重新評估寶黛愛情,這是怎麼也繞不過的一個坎兒。因此,我們的討論首先從這裡開始。為了節省篇幅,本文不討論賈寶玉和林黛玉思想的性質,不考慮他們是否真像紅學家所讚揚的那樣有著「個性解放覺醒」、「反封建的叛逆的思想」,我們只考察「知己」二字。
所謂「知己」,就是第三十二回賈寶玉的一句話。賈寶玉贊林黛玉不說「混帳話」,恰好被林黛玉聽見,林黛玉便自認為與賈寶玉是「知己」。
寶玉道:「林姑娘從來說過這些混帳話不曾?若他也說過這些混帳話,我早和他生分了。」襲人和湘雲都點頭笑道:「這原是混帳話。」原來林黛玉知道史湘雲在這裡,寶玉又趕來,一定說麒麟的原故。因此心下忖度著,近日寶玉弄來的外傳野史,多半才子佳人都因小巧玩物上撮合,或有鴛鴦,或有鳳凰,或玉環金珮,或鮫帕鸞絛,皆由小物而遂終身。今忽見寶玉亦有麒麟,便恐借此生隙,同史湘雲也做出那些風流佳事來。因而悄悄走來,見機行事,以察二人之意。不想剛走來,正聽見史湘雲說經濟一事,寶玉又說:「林妹妹不說這樣混帳話,若說這話,我也和他生分了。」林黛玉聽了這話,不覺又喜又驚,又悲又歎。所喜者,果然自己眼力不錯,素日認他是個知己,果然是個知己。所驚者,他在人前一片私心稱揚於我,其親熱厚密,,竟不避嫌疑。所歎者,你既為我之知己,自然我亦可為你之知己矣,既你我為知己,則又何必有金玉之論哉。既有金玉之論,亦該你我有之,則又何必來一寶釵哉!所悲者,父母早逝,雖有銘心刻骨之言,無人為我主張。況近日每覺神思恍惚,病已漸成,,醫者更雲氣弱血虧,致勞怯之症。你我雖為知己,但恐自不能久待,你縱為我知己,,奈我薄命何!想到此間,不禁滾下淚來。待進去相見,自覺無味,便一面拭淚,一面抽身回去了。
這就是那個著名的「知己」的出處。讀了這一段,人人說「知己」,唯我說「隔膜」。大家都被作者「騙」了!或者說,作者很高明。原本互相缺乏瞭解,沒有共同語言,甚至非常「隔膜」的兩個人,卻由於一個「誤贊」,便被讀者當成了思想一致的「知己」。
「知己」一詞的本意就是瞭解自己。「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士為知己者用。」也謂彼此相知、情誼深切的朋友。王勃《杜少府之任蜀州》詩:「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用在男女關係上,則是一種特殊的稱謂。它是古人「愛」的代名詞。有「心上人」「情人」之意。「倘得知己,而漠然無情,便是不能盡其性,不能盡人之性。」(17)認作「知己」,就不僅僅是朋友,而意謂著可結為婚姻。它一般並沒有「思想一致」的含義。古人常說「紅顏知己」,指有著「識人」巨眼的女子,在男子困頓時看出他必非久困之人,將來定會發達,並有意於他。紅拂妓巨眼識李靖,夜晚投奔李靖住處。倆人私奔到太原,是歷史上著名的「紅顏知己」。清筆煉閣主人《五色石》卷之四「白鉤仙」中,在某官府作書記先生的呂玉得知主人還沒有見過面的妹妹稱許他寫的文稿,私忖道:「她既稱許我文字,便是我知己了。我今弱冠未婚,或者婚姻倒在此處也未可知。」
一個士大夫或者一個書生發達後,把一個不識字無文化,教養旨趣低下的婢女看作「知己」並因此娶了她,這裡當然有著愛情的成分。對於這種教養旨趣和地位懸殊的愛情,黑格爾說:「這種愛情只能是荒謬的,低級趣味的。」(18)紅學家該不會讚揚他們的結合是「建立在互相瞭解和思想一致的基礎上」的「現代的愛情和婚姻」吧?不幸,他們可是早在曹雪芹《紅樓夢》「第一次明確」提出來這個「現代的愛情婚姻觀」之前就很常見的現象。
陸長春《香飲樓賓談》記載:乾隆時期歷任內閣大學士、工部尚書、禮部尚書的董邦達早年落泊京城,無以為生。後在某侍郎家中代寫柬禮,充當幕客。侍郎家有一婢,看到董邦達品貌不凡,默記之。「年及笄,將嫁之。」婢「求勿遣。」曰:「必欲為婢擇配,願得西席董君者,婢始嫁之。」侍郎得知一笑置之:「彼雖寒士……定不久困風塵者,豈欲得癡婢為偶耶!」後值中秋,侍郎請董君喝酒,把這丫頭的心願告訴了他。「且納為妾。」董邦達感激得此「風塵知己」,「瑣瑣裙釵,亦以青眼相矚,得此知己,可無恨矣。忍以賤而棄之乎!因欲聘為正室。」「侍郎以名分所繫,堅執不可。從夫人言,認婢為女。制奩具而婿公。」結果董邦達考中進士,仕途發達。丫頭生一子,備極榮華。這段逸聞《富陽縣志》也有記載。是流傳很廣的故事。
《紅樓夢》也寫了一個類似的故事:賈雨村看見甄士隱家丫鬟「不覺看的呆了」.「這丫鬟忙轉身迴避,心下乃想:『這人生的這樣雄壯,卻又這樣襤褸,想他定是我家主人常說的什麼賈雨村了, 每有意幫助周濟,只是沒甚機會.我家並無這樣貧窘親友,想定是此人無疑了.怪道又說他必非久困之人。』如此想來,不免又回頭兩次。雨村見他回了頭,便自為這女子心中有意於他,便狂喜不盡,自為此女子必是個巨眼英雄,風塵中之知己也。」「原來雨村自那日見了甄家之婢曾回顧他兩次,自為是個知己,便時刻放在心上。」(第一回)賈雨村發達後便娶這丫環為妾,後又扶正為夫人。脂硯齋贊曰:「偶因一著錯,便為人上人。」(第二回批語)
林黛玉認賈寶玉為「知己」後,立即就想到的也是自己的終身大事。「既你我為知己,則又何必有金玉之論哉。既有金玉之論,亦該你我有之,則又何必來一寶釵哉!」
這就是「知己」的真實含義。它不含「思想一致」意義上的價值判斷。從這個角度說,作者並沒有欺騙讀者。是讀者自己無中生有,非要將「思想一致」添加進去不可。
──且慢!此「知己」非彼「知己」──紅學家當如是說──賈寶玉贊林黛玉不說「棍帳話」,難道不是貨真價實的價值判斷?林黛玉從來不說「棍帳話」,難道不是對賈寶玉所作所為的全方位認同?他倆就算沒有達到「反封建」的「思想一致」,但至少在「不讀書不走舉業反仕途經濟」這一點上應該是「思想一致」的吧!
當然。這就涉及到兩個不同的「知己」慨念:一個是不含價值判斷的「知己」,這就是古人和林黛玉所說的「知己」;一個是含有價值判斷的「思想一致」的「知己」,這就是今人和紅學家所說的「知己」。賈寶玉雖然沒有說「知己」兩字,卻分明作出了價值判斷,使用的是後一個「知己」的慨念。
現在我們要弄清的是賈寶玉所使用的含有價值判斷的「知己」慨念是否符合賈寶玉和林黛玉兩人關係的實際情況?換句話說,他倆是否有著某種「思想一致」?
弄清這個問題的關健在於兩點:
第一、林黛玉到底說沒說「混帳話」?如果她說了「混帳話」, 「知己」論不成立。
第二、賈寶玉是否將這一價值取向堅持到底?賈寶玉以說不說「混帳話」取人,「林姑娘從來說過這些混帳話不曾?若他也說過這些混帳話,我早和他生分了。」分明提出了「愛情必須以思想一致為基礎」這一最為當代紅學所讚賞的先進思想。可是如果林黛玉也說了「混帳話」,思想基礎不一致了,賈寶玉就不會在愛她了,如果賈寶玉還是深深愛著她而不「和他生分了」,就說明他拋棄了這一愛情觀,他的愛情觀不含有以思想一致為基礎的價值取向。同樣「知己」論不成立。
誤 贊 「知 己」
遺憾的是,我們看到《紅樓夢》的實際描寫是:林黛玉「不勸」是假象,是暫時的;而林黛玉的「勸說」才是真實的,經常的。
這段「知己」論是建立在這樣兩個基礎之上的:一個是林黛玉的「偷聽」,一個是賈寶玉的「誤贊」,一個「偷聽」,說明林黛玉對賈寶玉的不信任,缺乏最基本的瞭解。「今忽見寶玉亦有麒麟,便恐借此生隙,同史湘雲也做出那些風流佳事來。因而悄悄走來,見機行事,以察二人之意。」一個「誤贊」,說明賈寶玉對林黛玉缺乏最基本的瞭解。如果林黛玉真如賈寶玉所讚的從沒說過「混帳話」,那她自認為「知己」還算勉勉強強。可是,林黛玉當之有愧。
我們先看林黛玉的「偷聽」。
賈寶玉的金麒麟是受黛玉讚許才留下來的。第二十九回,「寶玉聽見史湘雲有這件東西,自己便將那金麒麟忙拿起來揣在懷裡。一面心裡又想到怕人看見他聽見史湘雲有了,他就留這件,因此手裡揣著,卻拿眼睛瞟人。只見眾人都倒不大理論,惟有林黛玉瞅著他點頭兒,似有讚歎之意。」黛玉的用意很明顯,意在以金麒麟與寶釵的金鎖相抗衡。第三十一回,史相雲來後,黛玉忙把它當作大事告訴她:「你哥哥得了好東西,等著你呢。」可是,轉眼黛玉又恨這金麒麟了,恨它拉近了寶玉和湘雲的距離。黛玉批湘雲辦事「糊塗」,湘雲說了一番道理,眾人稱讚。「寶玉笑道:『還是這麼會說話,不讓人。』林黛玉聽了,冷笑道:『他不會說話,他的金麒麟會說話。』一面說著,便起身走了。」
第三十二回,史相雲明明「大喜」了,黛玉還要懷疑「寶玉亦有麒麟,便恐借此生隙,同史湘雲也做出那些風流佳事來。」便悄悄前來窺探。先贊之,又恨之。既然懷疑寶玉會因麒麟同史湘雲也做出那些風流佳事來,為什麼要讚許他留下麒麟來?說明她對寶玉缺乏基本瞭解和信任,完全不知道寶玉那獨特的只限意念不涉皮肉的「意淫」本性。
既然「素日認他是個知己」,為什麼又對他如此不信任?「你既為我之知己,自然我亦可為你之知己矣。」這句話不該打個問號嗎?
作者本意是為黛玉偷偷前來窺探提供一個「由頭」,外打正著,正好聽到寶玉贊「知己」,為就要發生的寶玉「訴肺腑」作了很好的鋪墊。從贊「知己」到「訴肺腑」一氣呵成,顯示了作者極高的藝術功力。但作者顯然也疏於了考慮,這個「由頭」陷林黛玉如此惡俗不堪,大觀園裡任何人都不會這樣想這樣做的。這一細節無疑嚴重損害了人物型象。那個高標自許、恥為流俗、知書達理的貴族小姐不見了。
再看賈寶玉贊林黛玉「不說混帳話」 對不對。林黛玉是否當之無愧。
眾所周知,賈寶玉非常反感別人勸他讀書上進「仕途經濟」的話,罵它是「混帳話」,並以說不說「混帳話」劃線。他認為「獨有林黛玉自幼不曾勸他去立身揚名等語,所以深敬黛玉。」(第三十六回)誰要勸他「混帳話」,他立即給以臉色。書中正面描寫只有一次。第三十二回寫:
正說著,有人來回說:「興隆街的大爺來了,老爺叫二爺出去會。」寶玉聽了,便知是賈雨村來了,心中好不自在。襲人忙去拿衣服.寶玉一面蹬著靴子,一面抱怨道:「有老爺和他坐著就罷了,回回定要見我。」史湘雲一邊搖著扇子,笑道:「自然你能會賓接客,老爺才叫你出去呢。」寶玉道:「那裡是老爺,都是他自己要請我去見的。」湘雲笑道:「主雅客來勤,自然你有些警他的好處,他才只要會你。」寶玉道:「罷,罷,我也不敢稱雅,俗中又俗的一個俗人,並不願同這些人往來。」湘雲笑道:「還是這個情性不改。如今大了,你就不願讀書去考舉人進士的,也該常常的會會這些為官做宰的人們,談談講講些仕途經濟的學問,也好將來應酬世務,日後也有個朋友。沒見你成年家只在我們隊裡攪些什麼!」寶玉聽了道:「姑娘請別的姊妹屋裡坐坐,我這裡仔細污了你知經濟學問的。」襲人道:「雲姑娘快別說這話。上回也是寶姑娘也說過一回,他也不管人臉上過的去過不去,他就咳了一聲,拿起腳來走了。這裡寶姑娘的話也沒說完,見他走了,登時羞的臉通紅,說又不是,不說又不是。幸而是寶姑娘,那要是林姑娘,不知又鬧到怎麼樣,哭的怎麼樣呢。提起這個話來,真真的寶姑娘叫人敬重,自己訕了一會子去了。我倒過不去,只當他惱了。誰知過後還是照舊一樣,真真有涵養,心地寬大。誰知這一個反倒同他生分了。那林姑娘見你賭氣不理他,你得賠多少不是呢。」寶玉道:「林姑娘從來說過這些混帳話不曾?若他也說過這些混帳話,我早和他生分了。」襲人和湘雲都點頭笑道:「這原是混帳話。」
如果賈寶玉說話算話,能把這一價值取向堅持到底,我們算他是個人物。可是他忘性大變化快。我們看第八十二回:
寶玉接著說道:「還提什麼唸書,我最厭這些道學話。更可笑的是八股文章,拿他誆功名混飯吃也罷了,還要說代聖賢立言。好些的,不過拿些經書湊搭湊搭還罷了,更有一種可笑的,肚子裡原沒有什麼,東拉西扯,弄的牛鬼蛇神,還自以為博奧。這那裡是闡發聖賢的道理。目下老爺口口聲聲叫我學這個,我又不敢違拗,你這會子還提唸書呢。」黛玉道:「我們女孩兒家雖然不要這個,但小時跟著你們雨村先生唸書,也曾看過.內中也有近情近理的,也有清微淡遠的.那時候雖不大懂,也覺得好,不可一概抹倒.況且你要取功名,這個也清貴些。」寶玉聽到這裡,覺得不甚入耳,因想黛玉從來不是這樣人,怎麼也這樣勢欲熏心起來?又不敢在他跟前駁回, 只在鼻子眼裡笑了一聲。
這個語言的巨人,行動的小人。先是愛而譽其美,沒聽到林黛玉勸他,就以為林黛玉也贊同他,而當他真的聽到林黛玉也說「混帳話」時,又愛而忘其惡,自食其言,「不敢駁回」更不敢「早和他生分了」。
賈寶玉「不敢駁回」林黛玉,我們就要「駁回」賈寶玉:寶公子實在誤讚了林妹妹。你哪裡瞭解自己最心愛的妹妹喲!
「誤贊」——清楚地說明著賈寶玉和林黛玉在思想上非但不是「知己」,反倒非常隔膜!
賈寶玉因為拋棄了「思想一致基礎上的愛情」價值觀而無緣這一先進思想。至少可以肯定他的愛情觀不是以「思想一致為基礎」 的。
多 次 說 「混 帳 話」
當代紅學「反封說」同賈寶玉一樣,極力溢美林黛玉,把「不勸」等同於「贊同」,犯了嚴重邏輯錯誤,把兩個外延不重合的概念全等。「不勸」可以是「贊同」,也可以是「不關心」,「毫無興趣」,(19)或者暫時顧不上說。林黛玉正是後者。她先己後人。前期她全身心用於戰「金玉」而無暇旁顧,當她終於覺得贏得了對「金玉」邪說的勝利後,她才開始關心寶玉的成長,也加入到說「混帳話」的陣營。作者的「騙術」很高明。前期不寫林黛玉說「混帳話」,她的價值取向模糊不清,故而騙得了賈寶玉的讚揚,也騙得了紅學家的讚揚。當代紅學同賈寶玉一樣「取捨再加抑揚」,對林黛玉前期的「不勸」,極力溢美之,而對後期的「勸說」,則極力抹煞之,硬是不敢實事求是地承認林黛玉也說了「混帳話」,千方百計地將「黑」說作「白」!
然而《紅樓夢》實際描寫是,林黛玉不僅說「混帳話」,而且說「混帳話」最多,竟有六次之多。如果說,八十二回,林黛玉「贊八股」,是續作者高鶚「可惡地篡改」,那麼,前八十回,林黛玉三次說「混帳話」,該是偉大的曹雪芹如椽巨筆親自所寫林黛玉的真實面目吧!
第九回寶玉與秦鍾上學向黛玉作辭。黛玉聽寶玉說上學去,因笑道:「好,這一去,可定是要『蟾宮折桂』去了。」
第三十四回,「情中情因情感妹妹 錯裡錯以錯勸哥哥」 寶玉挨打,黛玉第一次勸說:「你從此可都改了罷!」
第七十九回,寶玉剛祭誄完了晴雯。黛玉親自前來通知寶玉「快去幹正經事罷。才剛太太打發人叫你明兒一早快過大舅母那邊去。你二姐姐已有人家求准了,想是明兒那家人來拜允,所以叫你們過去呢。」真正大煞風景!一個「正經事」,區分出寶、黛倆人思想境界的天壤之別。
眾所周知,寶玉向來就「最厭峨冠禮服賀吊往返等事。」(第三十六回)而黛玉卻十分看重。多次像這樣當寶玉正在興頭時,突然澆一瓢涼水,趕著要他去幹「正經事」。
第三十六回,「識分定情悟梨香院」,寶玉精神世界正發生著一場風暴。(筆者另有《從「識分定情悟梨香院」看賈寶玉的「意淫主義」──三論寶黛隔膜》一文詳論。請參閱。)黛玉卻不予理會,反倒要寶玉去給薛姨媽拜壽。第八十二回,寶玉不得不讀書的第一天,一放學就「趕著出來,恨不得一走就走到瀟湘館才好,剛進門口,便拍著手笑道:『我依舊回來了!』」接著立即向「知己」大訴「死而復生」的解放之感。黛玉又是兜頭一瓢涼水,趕他去瞧瞧「上頭」和別人,以敬孝道和禮節。使寶玉感到萬分寒心,「我那裡是乏,只是悶得慌,這會子咱們坐著才把悶散了,你又催起我來!」
現在又是如此。賈寶玉祭誄晴雯充滿著愛與恨,是賈寶玉精神生活的一件大事。他祭金釧兒也很鄭重其事。凡死了女兒,他都有一番祭祀。賈寶玉只有通過一番鄭重而虔誠地祭誄,了卻對已故女兒的未了之情,才能獲得心理平衡。林黛玉那管這些,匆匆忙忙趕來,朝正沉浸在祭晴雯氛圍中的寶玉頭上又是兜頭一瓢涼水:「快去幹正經事罷。」作為「知己」林黛玉從來不瞭解也無意去瞭解寶玉的精神世界。所以,寶玉非常反感,拍手道:「何必如此忙?我身上也不大好,明兒還未必能去呢。」黛玉可不依不饒,說道:「又來了,我勸你把脾氣改改吧,一年大二年小……」
這該是曹雪芹親筆所寫林黛玉的真實面目吧!
同時我們還應該看到,這一情節明顯不合情理。好像作者不惜違背生活真實特意安排林黛玉巴巴地趕著前去說這番「混帳話」似的。這一情節至少有五點違背了常情:
其一,太太打發人叫寶玉明兒一早快過大舅母那邊去。關林黛玉什麼事?怎麼樣也不會跑到蕭湘館去先通知林黛玉。寶玉回「到了怡紅院中,果有王夫人打發老嬤嬤來,吩咐他明日一早過賈赦那邊去,與方才黛玉之言相對。」老嬤嬤到怡紅院一直沒離開,林黛玉並沒到過怡紅院,她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其二,賈府的規矩很大,老嬤嬤傳話給襲人後就應該立即回去,怎敢閒坐在怡紅院一直要等著寶玉回來,再親向寶二爺傳話?
其三,在大觀園獨自一人是不敢走夜路的。鳳姐有一回因遣跟隨的丫頭去辦事,月光下獨自一人在園內走了一段路就見到了鬼,嚇得趕快回去。(第一○一回)而弱不禁風的林黛玉不是打發丫頭,也不帶一個丫頭,竟然獨自一人親自摸黑前去通知寶玉。這可能嗎?
其四,賈寶玉月夜偷偷祭誄晴雯,只帶了一個小丫頭,誰也不知到。林黛玉怎麼會知道他在這裡?
其五,賈政、王夫人並不贊成迎春的這門親事。王夫人自己都不會到東府去,而且這是長輩的事,怎麼會要寶玉一個小孩子趕到東府去會客,參與堂姐的婚事,這關寶玉什麼事?
紅學家無不讚美說:
象《紅樓夢》這樣一部精微深厚的現實主義作品,它的因果聯繫基本上是事理性的,其反映和描摹生活的真實自然的程度令人驚歎,常常使人覺得生活本來就是這個樣子的。可以說,除了太虛幻境等少數情節外,《紅樓夢》中找不出不合情理的地方。(20)
好像比生活本身還要真實,還要有跡可尋。它不僅敬得住細細咀嚼,反覆推敲,而且當推敲愈深愈細的時候,就愈是感到合乎『事體情理』;無論是人物的活動或情節的發展,都有它可以經得起深究得生活依據,……彷彿一切都已經在生活中安排好了,作家只不過隨手拈來,照實紀錄下來。(21)
請問:這一情節「經得起深究」嗎?
「紅樓夢神話」和「曹雪芹神話」催眠了紅學家獨立觀照《紅樓夢》的自主意識,他們對這些不合情理的地方一概視而不見。然而,如果不帶先入之見,就會明顯地看到《紅樓夢》中像這樣不合情理的地方還有很多。讀者不妨做個有心人仔細找找。
亞里士多德說:「情節中不應有不盡情理的事。」(22)顯然,作者又疏於考慮。為了展現林黛玉的思想本質與賈寶玉根本不同而不惜犧牲了生活真實。
同時,作者還沒想到的是,他為有功於他反而背黑鍋的續作者高鶚洗刷了罪名,把林黛玉說「混帳話」的創造權從高鶚那裡收歸己有。高鶚搜集整理了後四十回,曹雪芹的《紅樓夢》才得以流傳於世,「要不是他的勞動,恐怕連曹雪芹的名字至今也不會為人所知,」(23)然而卻不自料背上了千古罪名。被歷代紅學家指責為「可惡地篡改」曹雪芹原著,強迫林黛玉贊八股文,說「混帳話」。
這一情節對於評估林黛玉這個人物形象,對於紅學史上爭論不休的續作者高鶚的功過,都有著極為重要的意義。
至此,林黛玉作為封建淑女的形象才得以最後完成。封建淑女強調德、言、工、貌。此前,林黛玉的婦德可說不及格。對寶玉的不成器不求上進熟視無睹,缺乏勸告關懷的賢慧,以至於寶玉因為她不說「混帳話」而以為她贊同自己的所作所為。現在林黛玉終於交了一份滿意的答券,與姊妹們一樣甚至比姊妹們更關心寶玉的成人大事。如果沒有林黛玉第七十九回的這一次「混帳話」,讀者會與賈寶玉一樣模模糊糊認可寶黛為「知己」。紅學家該更有理由割裂《紅樓夢》痛恨續作者高鶚「可惡地篡改」了;現在,林黛玉終於也說「混帳話」了,是偉大的原作者曹雪芹親自描寫的,而且是以犧牲生活真實換來的。多麼關鍵的一次呀!
「知己」論還不下課!
從《紅樓夢》的實際描寫來看,不是薛寶釵、史湘雲說「混帳話」多,反倒是林黛玉說「混帳話」最多。三十二回寶玉贊「知己」前,林黛玉確實沒說「混帳話」,但後來她卻說了五次之多。
除了以上四次外,第八十二回,一刻功夫竟說了兩次。贊八股文之前,為了讚揚寶玉第一天唸書,黛玉微微的一笑,因叫紫鵑:「把我的龍井茶給二爺沏一碗,二爺如今唸書了,比不的頭裡。」
第九十四回,怡紅院枯萎一年的海棠冬天突然開花,眾人覺得「這花開得古怪」,「必非好兆」。「獨有黛玉聽說是喜事,心裡觸動,便高興說道:『當初田家有荊樹一棵,三個弟兄因分了家,那荊樹便枯了。後來感動了他弟兄們仍舊在一處,那荊樹也就榮了。可知草木也隨人的。如今二哥哥認真唸書,舅舅喜歡,那棵樹也就發了。』「賈母王夫人聽了喜歡,便說:『林姑娘比方得有理,很有意思。』」
林黛玉的這次「混帳話」不是單獨對賈寶玉說的。她旗幟鮮明,帶有明顯討好賈母、王夫人的性質。
這就是林黛玉六次說的「混帳話」。* 紅學家為什麼看不到?
*當然,為了避免牽強附會之嫌,應該實事求是地看到,第九回和第八十二回,黛玉兩次贊寶玉上學讀書,可以不看作「混帳話」。因為寶玉並不反感,或者說反感之情尚未表現出來,而把它當作黛玉的客套話。
取 捨 再 加 抑 揚
受制於「反封建」模式桎梏的紅學家面對著林黛玉的「混帳話」,要麼「視而不見」──「反封」眼鏡過濾掉了林黛玉的「混帳話」,要麼像被答爾杜夫洗了腦筋的奧爾貢一樣,「看見什麼不信什麼,」(24)──非要「將黑說作白」,終於修煉得道,能像禪宗那樣,「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25)最後「混帳話」竟都變成了「革命話」。
第三十四回,林黛玉對賈寶玉第一次說:「你從此可都改了罷!」這不是「混帳話」,是撫慰,又是鼓勵;是疑慮,又是擔心。(26)
殊不知這句話正有力地表現了林黛玉叛逆性格的特定內容。「都改了」,改什麼?當然不是按照封建禮教所規定的那些扼殺青春生命的道德規範向賈政懺悔低頭,甘作順民,而是改掉那些無助於實現純潔自由的愛情這一崇高目標的不夠檢點的輕率行動。(27)
即使承認林黛玉多次說「混帳話」,那也是作者通過分歧和差別抬高賈寶玉的地位,突出他是一個背叛封建階級的早期的民主主義者,相對地降低林黛玉的地位,說明她不過是封建階級的民主派……
當然,作者也重視二人的共同性和相通之處,把他們寫成是反封建的同盟軍。忽視這一方面必然否定了林黛玉的進步性。(28)
黛玉說了兩句不入耳的話……怡紅院海棠開花那一回書裡,黛玉還講了田家的荊樹枯而復榮的典故,說了什麼「如今二哥哥認真唸書,舅舅喜歡,那棵樹也就發了。」賈母王夫人聽了喜歡。這又是怎麼一回事?黛玉當時是迫於形勢。她敏銳地感到,當時已面臨到決定她終身命運的關鍵時刻,必須討好賈母、賈政、王夫人,不得不在可以允許的範圍之內作出一些妥協,作出一定的讓步。一定的有條件的妥協和讓步是可以允許的。寶玉大體上能理解她,所以用鼻子來笑一聲。(29)
我們不得不佩服紅學家「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的功力,紅學家「取捨再加抑揚」的本事在林黛玉說「混帳話」這個問題上得到了登峰造極的表現。「反封」眼鏡的奇妙功能就在於:一方面它能有效地捨棄叛逆者林黛玉的「負面」,同時放大她的「正面」;另一方面它又能有效地捨棄衛道者薛寶釵的「正面」,同時放大她的「負面」。在操作方法上,前者將「黑」說「白」,將「有」說作「無」,將「多」說作「少」;後者則將「白」說作「黑」,將「無」說作「有」,將「少「說作」多「。最後,「混帳話」成了衛道者薛寶釵等人的「專利」。
而《紅樓夢》的實際描寫是她們比林黛玉說「混帳話」要少得多。
薛寶釵說了一次半。第三十四回,寶玉挨打,她和黛玉一樣心疼地說:「早聽人一句話,也不至今日。別說老太太,太太心疼,就是我們看著,心裡也疼。」另半次「話也沒說完」,不知說的什麼,是三十二回從襲人嘴裡帶出的。史湘雲說了一次。而賈迎春、賈探春、賈惜春三姊妹倒是真正一次沒說。
因此,賈寶玉以說不說「混帳話」劃線,贊「知己」,實在是弄錯了對象。
一個不信任,另一個卻贊「知己」,說明他倆相互多麼缺乏瞭解,隔膜多麼深!
「知 己」 論 當 休
「知己」論是當代紅學「反封說」主觀唯心主義方法論最典型的表現之一:
不勸 ═ 贊同 ═ 知己 ═ 叛逆戰友 ═ 思想一致為基礎的愛情 ═ 超越時代。
它是一系列偷換慨念的結果。其方法是採用似是而非的推理,將兩個外沿不重合的慨念全等,將小慨念等同於大慨念。而且這個過程不是一次能夠完成的,雖然每一次慨念的放大都有其外沿部分重合作為基礎,可是經過這樣數次偷換慨念後,起點和終點的兩個慨念其外沿竟沒有絲毫重合了。於是兩個原本毫不粘邊的慨念就這樣被偷換成功畫上等號。
這使我們想起一首有趣的英格蘭童謠,它就是通過似是而非的推理,將慨念不斷地擴大後,結果使「一顆釘」與「整個王國」劃上了等號:
因為少了一顆釘, 一塊馬掌走失了。
因為少了一馬掌, 一匹好馬喪失了。
因為少了一匹馬, 一個騎手喪失了。
因為少了一騎手, 整個戰鬥喪失了。
因為喪失了戰鬥, 整個王國喪失了。
都因為少了馬掌釘,一切事情全完了。
紅學家「在這裡故意『有益地擴展』」(30)──對「反封說」有益的──林黛玉的「叛逆思想」。「反封說」首先肯定賈寶玉反仕途經濟是反封建叛逆,不走封建家長安排的立身揚名的人生道路。這已經是一系列偷換慨念的結果(這個問題我們將在其他文章討論)。以此為起點,林黛玉「不勸」當然是「贊同」,既然「贊同」當然是「知己」,是「知己」那毫無疑問也是反封建叛逆。兩人都反封建叛逆當然是「叛逆戰友」啦!這是他倆長期共同生活中相互瞭解才立起來的「思想一致」,這是中國文學史上首次提出來的。其意義多麼偉大。而且不是一般的「思想一致」,是最高層次「反封建叛逆的思想一致」。絕對大大地「超越時代」。其意義當然怎麼估計都不為過。
一個「不勸」引申出這麼多慨念。然而「不勸」並不等同於「贊同」。由於前提不真,由此而引申出的一系列慨念便為之坍塌。
寶、黛「知己」論可以休矣!
___________注 釋_________
(1)、 〔美〕D.C.霍埃:《批評的循環》遼寧人民出版社.19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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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禪宗:「三十年看山是山,看水是水。三十年後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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