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尋詩: 癩頭和尚愛打油

紅樓尋詩: 癩頭和尚愛打油

紅樓尋詩: 癩頭和尚愛打油

紅學研究

《紅樓夢》一書,不只是曹老師用來談情的公園,更是他順理成章提供發表詩詞歌賦等韻文的私家園地。除了讓才氣特別出眾的諸釵和怡紅公子各展詩才,就連恃才侮上的貪官污吏賈雨村,也安排他閒閒地口佔五言七律,即使那只是盡顯他野心勃勃的自我提升「激勵詩」。由於各人你來我往的吟詩作對,單單前八十回的詩詞數量,便足夠出單行本有餘。有人曾作過統計,說書內共寫了百多兩百首詩。如果還加上其他押韻篇章,總數有可能超過蘅塘退士所編選的《唐詩三百首》也說不定。

怎可能不隨手拈來皆是詩呢?就連一些最意想不到詩會出現的回目,例如第廿五回<魘魔法叔嫂逢五鬼,通靈玉蒙蔽遇雙真>這樣滿天神佛雞犬不靈的場面,也一樣有詩,而且是一口氣的出現了4首,好像得來全不費功夫似的。

身世堪憐地位卑微,可惜卻心術不正的趙姨娘,由於買通了馬道婆向寶玉和鳳姐作魘魔法,也即是南洋人說的下降頭,害得兩人尋死覓活的病得奄奄一息。令人驚異的是,原來兩百多年前的施降方式,也和近代的手法無甚差異,書裡如此敘述馬道婆的施法過程:「向趙姨娘要了張紙,拿剪子鉸了兩個紙人兒,問了她二人年庚,寫在上面;又找了一張藍紙,鉸了五個青面鬼,叫她並在一處,拿針釘了:『回去我再作法,自有效驗的。』」

這個描寫果然令人大開眼界,原來以前的人也會下降頭,通過巫術去除眼中釘。曹雪芹是北方旗人,而巫術好像只盛行於西南方,現在卻出現在書裡,由此可見《紅樓夢》的背景環境,並非涇渭分明。

身處生死邊緣的寶玉和鳳姐兩人,就在命懸一線的危厄時刻,突然從虛空中冒出「一個癩和尚同一個跛道士」。這兩名高人都面善得很,他們就是開章第一回那兩位開山鼻祖。曹老師真不愧是雅俗共賞的高手,在這第廿五回裡,他便辟哩吧啦的共寫了4首俗到可以的打油詩。且看他形容和尚的模樣:

鼻如懸膽兩眉長,目似明星蓄寶光;破衲芒鞋無住跡,醃贊更有一頭瘡。

此詩前兩句的描寫,什麼鼻如懸膽雙眉修長,加上兩眼燦如明星還會放電,儼然是一名英俊懾人的小生;但緊接下來的那兩句,卻來個最徹底的反高潮,把先前所有的美好想像,都破壞得乾乾淨淨。這簡直是一個惡作劇,所以儘管隔了250年,彷彿仍可聽到作者在紅樓盡頭哈哈大笑。

至於另外那名道人的描寫,就直接得多,卻也因此更為嚇人:

一足高來一足低,渾身帶水又拖泥;相逢若問家何處,卻在蓬萊弱水西。

一般的「文字工作者」或「文字散工」,通常只會以「拖泥帶水」來形容處事不痛快的性格,卻想不到遠在兩個多世紀前,此4字成語竟然可以用來描繪一位世外高人的外觀,而且刻劃得如此傳神,勝過一切千言萬語。

癩頭和尚把玉擎在掌上那幾句話,十分驚人心魄,也特別的蕩氣迴腸:

春埂峰下,別來十三載矣!人世光陰迅速,塵緣滿日,若似彈指!可羨你當日那段好處:

天不拘兮地不羈,心頭無喜亦無悲;只因鍛煉通靈後,便向人間惹是非。

對於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的紅學家來說,和尚這段話應當很珍貴,因為他一清二楚的報上寶玉當日的歲數。雖然通行的版本將「塵緣滿日,若似彈指」改作「塵緣未斷,奈何奈何」,但還是以庚辰本這兩句較佳,因點出人生的短暫。這個版本在此句之下有一行墨字的夾批:「見此一句令人可歎可驚,不忍往潑再看矣」,令讀者都深有同感。和尚詩人還繼續「打油」:

粉漬脂痕污寶光,綺櫳晝夜困鴛鴦;沉酣一夢終須醒,冤孽價清好散場。

只是好夢方長,誰不是日以繼夜受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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