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寶玉的「玉」

話說寶玉的「玉」

話說寶玉的「玉」

紅學研究

曹雪芹在《紅樓夢》中,詳細描寫了賈寶玉的「玉」。曹雪芹有意的巧妙的賦予這玉石以光,以色,以血,以肉,以性,以靈,以動,以靜,以呼吸,以生命,以鮮明感人的情感和無限深刻的寄托。《紅樓夢》的不朽之處,正是他輕鬆「無意」的做到了這一點,所以,曹雪芹創作的整個文學藝術肌體才會如此流暢,自然生動地活起來了。

賈寶玉的玉,不是與故事、人物、情節、場景毫無關聯,游離於文學塑造的所有藝術之外的沒有生命的實物物體。相反,,它對小說中各個人物個性的塑造,悲劇情節的推演,中心主題的烘托,藝術氣氛、典型環境的渲染,起到了必不可少的藝術襯托和影響。簡直達到了無法缺少也無法添加的地步。

賈寶玉是《紅樓夢》的中心人物。這個生於富貴之家,聰明俊美的貴族公子,其思想性格充滿了與那個社會、那種家庭格格不入的「反逆思潮」。《紅樓夢》從開始到最後,伴隨著賈寶玉性格的形成,形象的塑造,除去其它藝術手法、語言文字之外,他的「玉」起到了相當重要和奇異的作用。

《紅樓夢》原名《石頭記》。為何要叫「石頭」呢?只因他頑固不化,寧棄金玉富貴之誘,而求木石之盟情。《紅樓夢》一開始,首先講「石頭」、講「玉」,既是暗指《紅樓夢》,又是點明主人公賈寶玉不是作為生理上的人,而是作為藝術的、社會的人。他將來的叛逆、不滿、渴望自來自去、可大可小的自由民主傾向,隱隱透露出來。借玉石為小說中心人物鋪墊、為小說人物調定性格。

既然為「頑石」,又為何在第一回中又稱它為「鮮瑩明潔的石頭,且又縮成扇墜一般,甚是可愛」。此石到了甄士隱手中時又變成「是塊鮮明美玉,上面字跡分明,鑲著『通靈寶玉』四字」。因這麼一變,頑石的內心傲骨被掩藏了,外表呈現出美玉之形。石變玉,假把真遮蓋了,所以「假作真時真亦假」。玉是其表而石為心,而這個石並非粗陋之石,而是「女媧氏煉石補天」用的五色石中的一塊。所以從小說一開始就把賈寶玉與林黛玉那種深情不解之緣、悲劇之果的畫面,用一塊玉石的出沒變化暗中演繹清楚,而後賈寶玉的一系列重要活動,重大情感的波瀾,命運的激盪起伏無不與這塊玉石聯繫在一起。

在書中第二回,冷子興與賈雨村在議論都中新聞時,直接把這塊玉石與賈寶玉的名字連在了一起:「不想隔了十幾年,又生了一位公子。說來更奇,一落胞胎嘴裡便銜下一塊五彩晶瑩的玉來,還有許多字跡。」為了說明賈寶玉將來種種怪異逆反的性格,一步步、一層層把頑石玉化,又把玉美化,並逐漸人格化,再進而述出人物。在真實的人間社會裡,便產生了代表天地間最精美又頑強力量的人物。由石頭脫胎出來,暗中埋伏的不羈、不平於世的內在性格被血肉組成的人所包裹。石變成了玉,而故事卻從仙境落到人間。賈寶玉這個悲劇的主角還未出場,就被一塊玉石熔進了「靈魂」。

直到第三回,林黛玉進入榮國府,一一見過所有的人物,結果最後才見到小說的主人公——賈寶玉,兩位悲劇的主角才見面。而這時見到的賈寶玉是一副富貴高雅、任性直快、秀美健康,溫情可愛的形象,隨著服裝、首飾、佩物一齊湧到黛玉面前。讀者這才第一次見到這個真實的中心人物。書中描述道:

「及至進來一看,卻是位青年公子:頭上戴著束髮嵌寶紫金冠,齊眉勒著二龍戲珠金抹額,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紅箭袖,束著五彩絲攢花結長穗宮絛,外罩石青起花八團倭緞排穗褂,登著青緞粉底小朝靴;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曉之花,鬢若刀裁,眉如墨畫,鼻如懸膽,晴若秋波,雖怒時而似笑,即睨視而有情;項上金螭纓絡,又有一根五色絲絛,繫著一塊美玉。」

這時出現在人們面前的賈寶玉的外表形象,是金冠珠額,綾緞綢錦,臉色白中透紅,眼睛明亮含情,項上用「五色絲絛,繫著一塊美玉。」作者用這麼多的筆墨來描寫賈寶玉一身的珠光寶氣,起到了烘托一位貴族公子的嬌生慣養,家庭的豪華富貴的作用,尤其是那塊作者著意渲染的「美玉」,不是隨便佩戴身上,而是在貼身的頸項上用五色絲絛繫著,可見是一件須臾不能離開的生命之物。到這裡賈寶玉外貌形態,在一堆華麗裝飾品的簇擁下映托其性格中另一方面。

接著,賈寶玉又藉故給林黛玉起「表字」,而引出「西方有石名黛」一語?閌親髡哂幸獍汛硎謀τ瘢氪砟牧主煊癲⒘鵠礎?汕Π〉攪蘇庵置魎蛋滌韉氖焙穎直τ竇約河杏袷患綣實牧主煊衿揮卸雜Φ撓袷閫蝗環⒆髕鸝癲±礎U履怯瘢禿菝鰨畹潰骸笆裁春蔽錚說母呦虜皇叮顧盜椴渙檳兀∥乙膊灰飫褪滄印!奔直τ裾餉雌吆統鷙拚飪橛瘢蠢床⒎鞘且皇幣蝗棧糝蓿還怯忠淮謂杷穸⑿梗欽庋腰穎墒幽強槊烙瘛?墒侵芪墓笞逄齲負跛械娜巳賜蚍志鄭跋諾玫叵輪諶艘揮嫡壩瘛薄H俟淖罡咄持握摺幟父牆辜蓖蚍鄭凹幟訃鋇寐吮τ竦潰骸跽希閔蛉寺釗巳菀祝慰嗨敲櫻 ?

這塊美玉,在書中第一次被當成「勞什子」,第一次被它的主人拋棄摔砸,又是在第一次見到林妹妹時摔的。實際上賈寶玉摔的不只是那一塊玉,而是為了發洩,力求得到與人平等的做人,為了掙脫沉重的難以掙脫的精神束縛而爆發的感情烈焰。這哪裡是對這塊玉的簡單不滿,而實際上是感到自己被社會和家庭凌駕起來,對於作為高於普通人,優於普通人,成為一種被供奉起來的特殊人物的那種孤獨、隔閡、禁錮的憤憤不平。它使賈寶玉意識到與林黛玉的接近勢必受到阻斷,暗寓存在無法涉過的鴻溝的前景。

摔玉之舉,使得林妹妹「還淚」之情揭開了序幕。也使讀者從一開始就發覺「木石前盟」的前兆,以及木石前盟未來的悲劇氣氛。這兩個主要人物的內在思想性格的重要一面,借助一塊玉石而自然巧妙地敷演出來。

這塊美玉,林黛玉連見都未曾見過,就在與賈寶玉首次見面時,便暴發了一場動亂,這便與前面眾人肅立,悄然無聲的嚴肅場面形成完全相反的驚恐混亂——「嚇得地下眾人一擁爭去拾玉。」這一「嚇」、一「擁」、一「爭」,形象之極,無以復加。而真正被嚇著的、被震驚傷感的卻是林黛玉。因為黛玉萬分不安,「獨自垂淚」。

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當這塊玉第一次與薛寶釵相遇時,卻是另一番境況。在第八回,賈寶玉在薛寶釵閨房中,一向注重男女有別,特別是有意避開和疏遠賈寶玉的薛小姐,此時卻主動問起那塊終日不離身的寶玉,說道:「成日家說你的這塊玉,究竟未曾細細的賞鑒過,我今兒倒要瞧瞧。」顯出一種盼望已久,急切關心而親切的神情。賈寶玉雖然也知道薛寶釵沒有自己那塊玉,卻不像從前聽見林黛玉沒有自已那塊玉時表現出的大動肝火,而是十分順從地「湊過去」,「摘下來」,「遞在寶釵手中」。而寶釵也「便挪近前來」,把寶玉遞送到手的「命根子」「托在掌上,只見大如雀卵,燦若明霞,瑩潤如酥,五色花紋纏護。」

在薛寶釵面前,這塊青梗峰下的頑石,第一次以全貌坦露出來,變成了麻雀蛋卵大的美玉,閃灼著紅霞斑斕的光澤,光滑晶瑩,細酥滋潤,裡面隱現出不同色澤的絲紋,相互纏繞。應當說是一件極其小巧難得的瑪瑙玉,而且是品位極高的紅色瑪瑙玉。在這樣細小的瑪瑙玉石上,還鐫刻二十四個篆字:「通靈寶玉——莫失莫忘,仙壽恆昌。」「一除邪祟,二療冤疾,三知禍福。」

作者這樣一步一步深入地刻劃描寫這塊玉,當然不是僅僅為講解玉器的鑒賞知識,而是為體現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揭示賈寶玉、林黛玉、薛寶釵三者之間所代表的思想、禮教、性格、命運的種種盤根錯節的矛盾。果然寶釵的丫環鶯兒道出了底細:「我聽這兩句話,倒像和姑娘項圈上的兩句話是一對兒。」好一個「一對兒」!薛寶釵脖子上掛的金項圈上,果然也對應地鏨鐫著四個字——「不離不棄,芳齡永繼」。連賈寶玉也出乎意料地承認:「姐姐這八個字倒和我的是一對兒。」於是「金玉良緣」冒出來了。一個是美玉無暇的男子,另外是兩個青年姑娘。其中一個姑娘是父系親屬,身上什麼也沒有,出身低微,寄人籬下,性格剛硬,唯有賈寶玉追求的情感和品格;而另一個姑娘卻是母系親戚,出身皇商,性格周全圓滑,卻有與賈寶玉成對成雙的金鎖。人物的反差,矛盾的反差不用別的,卻是用玉石和金鎖來表現。

木——石,玉——金的全面比較,兩種思想、兩種勢力、兩種道德情感、兩種思想志趣的衝突,便在這三個青年男女之間不可調和地拉開了帷幕。一金一玉相互交織,一石一木形影相吊。從此形成似乎三角戀愛,而實際是兩種思想道德的爭鬥,最後以三人無法調和的悲劇命運而結束。三個人的聯繫及將來關係的變化發展,從這塊「寶玉」開始,並伴隨他們愛情的毀滅。象徵在嚴酷的生活中,木石之神靈終究被金玉之威魔鎮壓,而鎮壓者也落個「水中月」「鏡中花」的冷落尷尬和被鄙視遺棄的封建殉葬者的下場。

當「玉」第四次出現時,是在為秦可卿舉辦喪事的送殯途中。當身著白素裝的賈寶玉被北靜王召見轎前時,又把那塊通靈寶玉讓北靜王「細細看了,又念了那上頭的字」,「一面極口稱奇,一面理順絲絛,親自與寶玉帶上。」這樣一來,這塊玉又增加了「玉」的光彩。北靜王是除皇帝之外,公開露面,並幾次在賈家關鍵時刻出場的顯赫人物,無疑是代表了封建王朝最高統治的形象。可是當北靜王把皇上親賜的「藿苓香念珠一串」贈送給寶玉,而寶玉「又將北靜王所贈藿苓香串珍重取出來,轉送黛玉」時,卻遭到林黛玉的極端鄙視和厭惡,「什麼臭男人拿過的,我不要這東西。」丟還給寶玉。一個寄人籬下,弱不禁風的女子,竟把皇上、王爺賜予的寶物,看得一文不值,還敢於把皇上、王爺罵成「臭男人」,可謂深刻地、生動地、入木三分地揭示了林黛玉在思想上早已離開封建正統觀念很遠了。正因為如此,她才能與賈寶玉這個貌似貴族公子哥,而實際上與他同病相憐、離經判道、志趣相同的賈府接班人結成莫逆。

賈寶玉與林黛玉在封建禮教森嚴的賈府中,從小青梅竹馬,漸漸產生了感情、愛情。而一般人,都以為這二人將來必成夫妻,連一貫作威作福,善於察言觀色、迎合賈母王夫人的王熙鳳,當初也以為兩人必結秦晉之好。所以才對黛玉說:「你既吃了我們家的茶,怎麼還不給我家作媳婦?」「並指著寶玉道:『你瞧瞧人物配不上?門第配不上?根基兒傢俬配不上?哪一點玷辱了你?』黛玉聽了立即害羞的漲紅了臉,回過頭去,一聲兒不言語。」可見,王熙鳳此語正中了兩顆正在熱戀的又不敢公開表露的心。而正是這樣,賈寶玉才敢於在眾人走開時,大膽忘情的「拉了黛玉的手,只是笑,又不說話。黛玉不覺又紅了臉。」他們雙雙沉浸在一種深深的充滿希望和幸福的、自由戀愛的憧憬之中,似乎這一對情人肯定會成為美滿的婚姻。

可是,當他們純真美好的願望綻開花朵,突然賈寶玉瘋了——「大叫一聲,將身一跳,離地有三四尺高,口中亂嚷,儘是胡話。」「一發拿刀弄杖,尋死覓活的,鬧得天翻地覆。」寶玉「一發糊塗,不省人事,身熱如火,在床上亂說,到夜裡更甚。」三天過去,這人竟然「連氣息都微了。閤家都說沒了指望了,忙得將他的後事都治備下了。」

這是為什麼,初看去是趙姨娘串通馬道婆施展邪法,使賈寶玉病癡,乃至斷送生命。其實並非如此,而是更大的「魔力」在摧毀木石之盟。唯一帶有神密色彩的是,這種摧毀和懲罰的勢力還沒有正面露出殺機,而是借用迷信及的騙術來表現的。

在賈寶玉的生命垂危之時,那塊寶玉又站到了舞台的前面來。當一僧一道說出二人病因時,人們才知道這塊「玉」變了,變成公開與封建禮教對抗了。所以癲和尚說:「那寶玉原是靈的,只因為聲色貨利所迷,故此不靈了。」這是由於賈寶玉、林黛玉追求自由愛情,成為大逆不道,違祖例、犯皇規的行違。而這塊玉恰恰是為了阻止賈寶玉對抗封建思想萌芽的繩索。實際上美玉又成了束縛扼殺民主精神、自由戀愛的惡神。於是一場剛剛萌芽的愛情之花遭到命運冰雹的無情打擊。

賈寶玉對林黛玉情深似海,林黛玉對賈寶玉也同樣視為知已。可是命運偏偏無情地捉弄他們。所以當紫鵑為了黛玉,又背著黛玉對寶玉進行「探情」的時候,結果使賈寶玉鬧出了一場半真半假的呆傻之症。病中賈寶玉聽說姓林的來,就以為要把林黛玉接走回蘇州,見了「一隻金西洋自行船」,便以為林妹妹要乘船離開他。

在第九十回,寶玉玉應訂親之時,應該在陰曆三月裡開的海棠花,卻極其古怪地在陰曆十一月開花,引起賈府上下一片猜疑,一團不解的迷霧籠罩在黛玉、寶玉的頭上,賈府內部充滿了詭密的幽幽氣氛。除了賈寶玉、林黛玉及紫娟之外,眾人都知道決定賈寶玉愛情吉凶的關頭到了,被蒙在團團瘴霧之中的賈寶玉與林黛玉,還在盼望賈府的最高統治者,也是他們最信任、平時又最疼愛他倆的賈母,能順應滿足他們那蘊藏已久、不可更改的愛情。其實,他們完全被愚弄、被欺騙、被禁錮、被殘酷的封建邪惡勢力無情的斬殺了。

就是在這個極為重要的關鍵時刻,那塊代表著賈寶玉前途生命的「通靈寶玉」丟失了——這次是徹底地、永不返回地丟失了。由此「嚇得襲人滿身冷汗」,「別真丟了,那可就大家活不成了。」「人人不曉,個個驚疑」,「俱目瞪口呆,面面相覷。」「急得只是乾哭。」「嚇得一個個像木雕泥塑一般。」最後是弄個天翻地覆,鬧得是人仰馬翻,卻仍然得不到失去的「寶玉」。惟有妙玉經過「扶乩」,才懵懵懂懂地點明此「通靈寶玉」已經由「玉」變回成「石」,而且早已回到青梗峰。失去靈魂的賈寶玉只留下一具任人擺佈的「空殼」。

暗示著新的封建正統的「金玉」婚配,作為拯救賈寶玉、林黛玉的「罪惡靈魂」,扼殺和阻擋「木石」結合的封建「法寶」出籠了。這個金玉婚配是由賈母、王夫人、薛姨媽一手導演的,王熙鳳充當幫兇,實際上賈元春早在送給眾人禮物時,就早已看中了薛寶釵才是封建制度的忠實奴僕。金玉婚姻毀滅了林黛玉、賈寶玉真誠愛情的一切,也預示封建暴力安排的金玉聯姻不過是封建倫理道德的欺騙婚姻。其結果只有林黛玉憤焚詩稿,淒慘死亡;賈寶玉公然出走,拒不充當封建王朝的繼承者,拒不接受強加在他身上的沒有愛情、只有權勢、禮教、勾心鬥角的欺騙婚姻,以遁入空門來作最後的反抗,從而宣告悲劇的全面應驗。

當那塊命根子的玉丟失後,賈寶玉完全癡呆瘋傻了,喪失了感情和理智,任人左右。林黛玉則在封建禮教的刀霜劍雪下,被欺騙和冷落,在悲愴和憤世的剛烈感情摧殘下,她喪失了唯一的精神支柱,大口大口地吐血。

賈母,這個封建社會、封建禮教的代表和忠實衛道士,完全撕破了她慈祥和善、體憐下女、寬容憫人的面具。毫無情感的殘酷地讓這個封建禮教社會的軟弱的叛逆著唯一能走的道路就是死亡。賈母這時關心的不再是那塊玉石了,她明知林黛玉的病因,卻絕不容忍青年男女的自由結合,更不能容忍對封建權勢和思想精神的挑戰和藐視,她堅決維護封建統治者所必須的殭屍般的精神法則。儘管林黛玉是她唯一的外孫女,她也不能容忍,極端冷酷地宣告:「這心病也是斷斷使不得的……就是這個病,不但治不好,我也沒心腸了。」林黛玉最後的保護人和靠山斷然拒絕了她那完全合理的要求。不僅堅決頑固地拒絕拯救林黛玉的精神「生命」,同時進而拒絕挽救林黛玉的肉體生命。顯然賈母從維護封建正統思想、禮教,從男女聯姻必須在政治、財產、地位、門第相匹配等等一系列非愛情、非感情的腐朽立場出發,堅決反對賈寶玉與林黛玉的結合。不僅如此,她勾結薛姨媽、王夫人、王熙鳳、甚至包括薛寶釵本人,策劃了極為卑鄙的陰謀。她們利用賈寶玉死戀林黛玉的癡心,以假娶林黛玉的卑鄙手法穩住賈寶玉,實際上卻選上封建禮教的新的青年殺手——薛寶釵當上寶二奶奶。於是失去「通靈寶玉」的賈寶玉在自以為娶上林黛玉的幻想中,接娶了他厭惡的、外表美麗而內心骯髒的薛寶釵,完全徹底地毀滅了賈寶玉那作為精神上、感情上、肉體上的活的靈魂,只留下一軀毫無生命、毫無情感的軀幹。

直到這時,可憐而一心維護自己純潔愛情的林黛玉,才真正看破了這些偽善冷酷的人們、偽善冷酷的家庭、偽善冷酷的社會的醜惡面目。這時,林黛玉生的寄托和希望,才徹底而悲慘地破滅了。

當維繫賈府及賈寶玉這個藝術生活中心人物命根子的「通靈寶玉」失落消亡時,賈府的「赫赫揚揚」,「烈火烹油、鮮花之盛」便一敗塗地。也應了「三春去後諸芳盡」。自從寶玉失玉,元妃便病逝,厄運就接踵而至。家敗勢衰,如同秋風掃落葉。「忽喇喇似大廈傾,昏慘慘似燈將盡。」一系列的內訌、搜園、抄家、驅逐、獲罪、死亡便相繼而來。

這一系列蕩氣迴腸、催人淚下的巨變,始終沒有離開那塊令人詛咒、使人望而生畏的美玉寶石。這是一件絕世精美的玉石,它是塑造賈寶玉一生性格、一生命運中最典型、最突出、最震撼人心、最催人淚下、無法彌補的命運之石。

把一件稀世珍寶當成獵物、當成財富、權力的象徵,加以你死我活的爭奪,古已有之。各種歷史、記實的文學著作中,均有許多實例或藝術描寫。可是把玉石與自己著作中的人物變化、性格表現、命運禍福緊密聯繫在一起,並進行高度人格化、生命化,這在古今中外只有《紅樓夢》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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