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隨箋(二)

紅樓隨箋(二)

紅樓隨箋(二)

紅學研究

紛紜可以終矣(續)

再說說 查繼佐家庭戲班的問題。因為這無論怎樣都使人想到紅樓中想到的情節。

史載查繼佐多才多藝,精通詩賦棋畫,與夫人蔣氏尤工戲曲,妙解音律。查著有《續西廂》、《三報恩》等七種雜劇、傳奇,家中並有家庭戲班。

關於查繼佐家庭戲班,清人詩文、詩話中介紹比較多。吳騫《拜經樓詩話》記:「查孝廉晚益耽聲伎之樂,家蓄女伶,並—時妙選。嘗自製《鳴鴻度》等新樂府,登場搬演;…」又記「厲樊榭云:查家旦色,皆以些為名,故毛西河有『只有柔些頻顧影,倩人不欲近闌干』之句。」因其家庭戲班妙極一時,為浙中名部,故又有傳說烏程縣令吳之榮欲觀看查氏戲班遭拒絕而懷恨在心,借莊廷鑨「明史案」將他牽連進去。

康熙雍正年間的山陰人金埴在《不下帶編》中介紹道:「康熙初間,海寧查孝廉伊璜繼佐家伶獨勝,雖吳下弗逮也。嬌童十輩,容並如姝,鹹以『些』為名,有『十些班』之目。小生曰風些,小旦曰月選,二樂色(俗誤稱腳色,以樂與腳音相似也。)尤蘊妙絕倫,伊璜酷憐愛之。數以花舟令往大江南北諸勝區,與貴達名流歌宴賦詩以為娛,諸家文集多紀詠其事。至今南北勾欄部必有『風月生』、『風月旦』者,其名自查氏也。伊璜下世已久,十些無一存者。庚寅秋,查太史德尹嗣瑮偕予飲煙雨樓,述之嘖嘖,因作八絕句以艷之。茲錄二首云云:

『查氏勾欄第一家,十些新變楚詞耶!

騷翁獨絕歌郎絕,魂宕風些與月些。』

『生魂蚤為艷歌招,十色花曹雙領曹。

院殺月些鉤乍吐,風些香到鄭櫻桃。』(自註:風些姓鄭,本名阿桃。)」

《巖門詩話》也記道:「……家僮侍婢解音律者十人,悉以此』呼之,時稱『十些』。有雲些、月些二值,尤聰俊,能記公詩。乞書者,命二些誦而書之,人呼為活錦囊。」除了雲些、月些歌僮外,又有柔些、葉些、澄些、留些、珊些、梅些、紅些等歌女。

查繼佐的門人劉振麟等著的《東山外紀》一書作於查死後16年,內容當較可靠。其中多處記到家庭戲班事。其主要的演員情況有:

蝶粉,「聲色兩妙,性極慧,破口便絕倒。」其歌唱婉麗入聽,竟使另—歌女雪兒為之「裹面羞坐競日。」其妹曰留些,「姿慧稍減其姊,然猶壓群,」可惜未十五而卒。歌女柔些,十五歲時在維揚登場演唱,觀者數萬,許多詩人為之作詩。又有澄些,能歌《牡丹亭》,「澄麗幽遙,諸作家不敢望」。又有珊些「能作高

調」,梅些「亦婉人情」。查曾攜帶二人出遊,逢山水佳處,「推蓬倚月。清響裂寒空,先生洞簫和之。」又有廣東人紅些,「傅粉詼笑特佳」。

海寧—帶本是「海鹽腔」發生之地。至明末清初,嘉興地區還流行此腔。朱彝尊《鴛鴦湖棹歌》中寫到「海鹽腔」的情況:「曲律昆山最後時,海鹽高調教坊知。至今十棒元宵鼓,絕倒梨園弟子師。」由此可知它的聲腔高亢,名傳四方。查繼佐的家庭戲班大概也是以「海鹽腔」為主的戲曲。後「海鹽腔」逐漸消失,主要的唱腔樂調被吸收到了今天還保存的「昆腔」中去了。

跟查繼佐同時的嘉興詩人曹溶有《採桑子》(查伊璜兩度出家姬作劇)一詞記載查家戲班演出情況:

「舞衣貪著吳宮錦,花簇雙靴。山畫長蛾。待訴衷情隔絳河。新詞填就勤分付,眾裡驚波。道字偏訛。惹得周郎顧轉多。」

從詞中可知家姬們演技較高,穿吳地宮裝戲衣,花色雙靴,化妝很美,使得觀眾著迷,欲與之訴衷情。演唱的是主客填就的新詞曲,效果也較好,無奈這些演員文化素養不高,對填就的新詞「道字偏訛」,使「周郎」不得不常常加以糾正。這也有點像今天某些「歌星」,唱得也還可以,捧場也不少,但卻文化不高,連簡譜也識不了。

此間之「至今南北勾欄部必有『風月生』、『風月旦』者」得非與紅領巾樓內《風月》者之涉?且其身份情性何其相符?豈竟為巧合之為?

而最要還是查繼佐與「明史案」必須單獨說說。查繼佐也是—個關心國事的愛國志士。明朝滅亡後,曾投奔在浙東由張煌言擁戴的魯王監國抗清政權,參加過抵抗清軍的戰鬥,擔任過該政權的兵部職方主事一職。《魯之春秋》卷二十為之立傳,說他曾「從御史黃宗羲出師渡海札譚山,而江上師潰,乃家居,開講學於杭州鐵冶嶺之敬修堂,弟子著錄甚眾。」現著作中有《敬修堂鈞業》十五篇,就是他當時上給魯王的奏疏,是反映當時魯王監國政權抗清鬥爭的第—手資料,表現出他憂國憂民的思想。

家居後,他55歲那年開始編輯纂寫明史(有記載說始於順治元年44歲時),直至75歲逝世前—年才完稿。期間雖經

「《明史》案」之獄,但仍堅持完成,並改名為《罪惟錄》。當時,撰寫明史的人不少,但查繼佐有感於這些著史或「太質實,徒識日月,不略具風采」,或「裨乘亂聽,又不便惑用」,或「信而蕪」,因此力求真實可信而又簡潔扼要地撰寫一部明史,並盡後半生之力搜集第一手資料。如對張忠烈(芷園)的事跡,他認為「時有繁疑」,到廣東後他親自走訪張之弟子,瞭解到張堅持氣節的事實,高興地說:「吾前傳益此,頗更生色矣。」查著明史出於反清擁明立場,將南明政權諸王列入本紀,弘光朝仍用南明年號,這本身就被清王朝視為大逆不道的。正因為查繼佐有抗清之志,且聲名遠揚,為編著明史又曾借閱過《明史》稿,故南潯莊廷鑨慕其名,在刻印《明史輯略》時將他列入參閱過的18人之首,因而也將他牽連入了此案之中,這就是清初—件較大的文字獄案——莊廷鑨「明史案」。

據沈起《年譜》介紹,事發前,查繼佐似有預感,關照家人佯裝不知,切勿吐露案情。當他被押走時,兒子大哭,查繼佐正色曰:「我如為此而死,也非壞事。如若平平安安老死家中,反讓天下大義之人為我跌足歎息。快走開,不要亂我心意!』查繼佐抓去後關在刑部牢房中20餘日,身上生滿蟣虱,他還作討伐蟣虱罪狀之文:「爾細而恃眾,為勇乎?……裸而無禮,聚族無好醜長幼嚙人,嚙無罪之人乎?而乘危利災,官縛而群私讞

乎?……」這實在是指桑罵槐、諷刺現實的檄文。

由於查繼佐族弟王望時在朝為官,為他打點上下,又妥善照顧查的獄中生活,因而查在獄中也沒受什麼大刑,後來終遭釋放。關於查繼佐之所以能釋放,傳說是吳六奇保釋之力。據《年譜》作者認為當是陸晉之力。查的學生、好友為官者甚多,為救他也四處奔走出力。而此案死者70餘人,遭到遣戌百餘人,連—些賣書、刻書的人也無辜遭殺。最慘的是為《明史》作序的李令皙,連四個兒子也都被殺。小兒子剛滿16歲,審問的官也動了惻隱之心,關照他隱瞞一歲,這樣可以免死而判充軍,但他說:「余見文兄死,不忍獨生。」終不肯改供而死。而查繼佐能死裡逃生,實在是萬幸了。

當查繼佐被抓去後,其家人也被禁錮。當天大的災禍來臨時,他能灑脫如平時,而—旦獲釋歸來,方對家人流淚相慶。獲釋後,查繼佐仍講學敬修堂,並繼續《明史》的編纂,終於臨死前完筆。全書有帝紀二十二卷,志二十七卷,列傳三十五卷。此書歷時29年,易稿數十次,走訪數千人才告完成據說清代萬斯同、王鴻緒等撰寫《明文稿》曾以此為藍本,足見此書的價值。

查繼佐其他著作也不少。據其門人介紹,75歲時曾命兒子及門人—起校閱,「中有誤字,或有漏義,應改應補者,」就問查繼佐。全集共120冊,約8000餘頁,校三旬始完。後來又讓門人朗讀他的著作詩文,「欣然以為樂」。可惜由於他的著作涉及當時所忌諱之事多,且又有反清意識,故流傳極少,其事跡也少有記載。但他一生「日月行空未肯灰」,自信「必傳文字有天存」(《東山外紀》),勤於著述,從殘留下的部分著作中可以看出他的思想才學和為人。

還記得紅樓裡,黛玉說寶玉「哪兒來個魚翁啊?」這與查家頗有意思。查繼佐晚號釣叟。有敬修堂釣業一

卷。

而至康熙時便有其族人查慎行,

查慎行 , 字悔余,海寧人 . 少 受 學黃宗羲 . 於經 經 邃 於 易 . 性 喜 作詩 詩 , 游 覽覽 所 至 , 輒輒 有 吟 詠詠 , 名 聞聞 禁 中 . 康 熙 三 十 二 年 ,舉鄉試 舉 鄉 試 . 其 後 聖聖 祖 東巡 , 以 大學 學 士 陳陳 廷 敬 薦薦 , 詔召詣 詣 行 在 賦詩賦 詩 . 又 詔 隨 入 都 , 直 南 書書 房 . 尋 賜 進 士 出 身 , 選 庶 吉 士 , 授 編修 . 時 族 子 昇 以 諭 德 直 內 廷 , 宮 監 呼 慎 行 為 老 查 以 別 之 . 帝 幸 南 苑 , 捕 魚 賜 近 臣 , 命 賦 詩 . 慎 行 有 句 雲 : 「 笠 簷 簑 袂 平 生 夢 , 臣 本 煙煙 波 一 釣釣 徒 . 」 俄 宮監宮 監傳 傳 呼 曰「煙波釣徒查翰林 」 . 時 以 比 「 春 城 寒 食 」 之 韓韓 翃 雲 . 充 武 英 殿 書 局 校 勘 , 乞 病 還 . 坐 弟 嗣 庭 得 罪 , 闔闔門就逮 . 世 宗 識其 端謹謹 , 特 許 於 歸 田 裡 , 而 弟 嗣 瑮 謫 遣 關 西 , 卒 於 戍 所 .

這個「煙波釣徒查翰林 」豈非書中人之實照?斷非純屬偶然。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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