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陽·曹雪芹·《紅樓夢》

高陽·曹雪芹·《紅樓夢》

高陽·曹雪芹·《紅樓夢》

曹雪芹

目前,對曹雪芹和《紅樓夢》的研究已經形成國際規模的「紅學」格局。台灣著名歷史小說作家高陽於對曹雪芹、《紅樓夢》也傾注了極大的興趣和熱情,並作出了相當的成績。香港詩人秦嶺雪曾經頗有心得地說,當代中國文壇學習《紅樓夢》學得最好的是兩個人,一位是白先勇,另一位就是高陽。

高陽研究「紅學」,不是從文藝理論家或社會學家的身份著手,而是出自一個小說家和史學家的視角。本文試以史學和文學兩方面以及彼此相互影響的關係來評述有關高陽對曹雪芹與《紅樓夢》的研究與創作上的借鑒。

高陽創作了與曹雪芹有關的長篇小說「曹雪芹系列」,其中有《紅樓夢斷》四部:《秣陵春》、《茂陵秋》、《五陵游》、《延陵劍》、《曹雪芹別傳》上、下兩冊;另外《大野龍蛇》一、二、三部中也有許多涉及曹氏家族的內容,還有與《紅樓夢》小說有關的《高鶚傳》。

要創作「曹雪芹系列」首先必須對曹雪芹有較深入的研究。高陽曾寫了《曹雪芹以副貢任教正黃旗義學因得與敦氏兄弟綿交考》、《紅樓夢中「元妃」系影射平郡王福彭考》等重要考徵文章,還出版專著《紅樓一家言》。書中共收8篇主要文章:《曹雪芹對紅樓夢最後的構想》、《我看紅樓》、《曹雪芹年齡與生父新考》、《紅樓人物與曹家親戚》、《曹雪芹生平》、《我看「中國文學史上一大公案」——談乾隆手抄本百廿回紅樓夢稿的收藏者》、《紅樓傾談——酬管趙岡教授》和《我寫(紅樓夢斷)》,均具獨到見解。這裡僅舉幾例以斑窺豹。^高陽考證出:曹雪芹生於康熙五十四年四月中旬。在世實際年齡四十七歲半;他是曹的遺腹子,行二,但卻是曹寅唯一的嫡親的孫子。雪芹的哥哥生於康熙五十年,但當雪芹出生時,他已經夭殤了。賈政字「存周」,是用的周初武王克殷以後,天下未寧而卒,因而有周公攝政的故事。所以「從『賈政字存周』這個名字中,不但百分之百確定了曹俯和雪芹的關係是叔侄而非父子,並且可以幫助讀者瞭解曹俯的處境與態度,是個很重要的證據」。高陽很重視考證曹雪芹的年齡。對此,胡適、周汝昌、林語堂三人均有不同意見,致使在曹雪芹年齡的判斷上有五、六歲之差。高陽說:「這五、六歲之差,何以會引起大問題呢?我認為影響及於寶玉的年齡的混亂,猶在其次;最主要的,還在這最初的五、六年之中,曹家有一大變故:雍正五年抄家,翌年返居京師。……照胡林兩先生的假定,曹雪芹那時十歲左右,早熟的孩子,已很懂事,才談得到『身經極繁華綺麗的生活』。這一點,在史學上關乎本事的考徵,在文學上,屬於生活的體驗,關係太重要了。」

高陽在題為《曹雪芹對紅樓夢的最後構想》的文章中主要想回答的問題是:如果說後四十回不是曹雪芹的原著,或雖出自雪芹之手而非定稿,那麼曹雪芹原來對後四十回情節的構想到底如何?他認為,曹雪芹原來對後四十回情節的構想,原書第五回裡就留給我們探討這一問題的一把鑰匙。第五回的主要內容是金陵十二釵的冊子和新帛紅樓夢曲十二支。冊子上有和詞。然而十二釵的圖只十一幅,黛玉和寶釵二人合一幅,其餘都是一人一幅;十二支曲是用寶玉口氣,描寫十二釵品貌遭際的,但第一支「終身誤」與第二支「枉凝眉」,卻是既寫寶釵又寫黛玉的,其他10人,都是單寫。曹雪芹用什麼標準選定這12人?十二釵在詞與曲中何以採取這種相同的排列次序?其中有沒有一個原則?高陽說:「以我的『頓悟』,金陵十二釵應分為六組,每一組中顯示一個強烈對比。」第一組是黛玉和寶釵,這折?一個變格。第二組是元春和探春,這是以死別與生離作對比。第三組是湘雲和妙玉。所比的是雙方同寶玉的關係。妙玉是方外之人,非親非故,在十二釵中與寶玉最疏遠,「因此對比的另一方,應該是跟寶玉最密切的人,這當然非肌膚之親的妻子不可」。第四組是迎春與惜春。一個出嫁,一個出家,兩兩相比,說明與其嫁而早死,不如不嫁求長生。第五組是鳳姐與巧姐,母女倆的性格與遭際,並以劉姥姥貫穿其間,強弱因果,對比極為明顯。第六組李紈和秦可卿。此一組殿後,可以看出作者勸善懲淫的主旨所在。

高陽說:程本《紅樓夢》說寶玉的妻子是寶釵,但曹雪芹最後的構想並不如此。「終身誤」的第三句說「空對著山中高士晶瑩雪」。如果說寶釵成了「寶二奶奶」,還有什麼「空對」之可歎?「枉凝眉」中說得更為明白:「『一個枉自嗟呀,一個空勞牽掛;一個是水中月,一個是鏡中花』,連著這四個『一個』,不但明指黛玉寶釵在寶玉都是『鏡花』、『水月』,而且也可看出,寶玉雖只念著『木石前盟』,但另一方面又深深地愛慕著寶釵,所以良緣不諧的原因,決非寶玉不願,而是寶釵不肯。寶釵為什麼不肯?要回答這個問題,就得先研究曹雪芹最後確定的寶釵究竟是何等樣人?」高陽還說,曹雪芹的十二釵的第一組中黛釵二人是一個對比,先寫寬宏大量、溫柔敦厚的寶釵:「可歎停機德」,接著又寫「愛使小性子」、口角犀利的黛玉是「誰憐詠絮才」。「這一德一才,就是曹雪芹在刻畫釵黛兩人時,緊緊抓住的大原則」。在前八十回中,曹雪芹是用了極大力量寫黛玉之才的,也用了同樣力量去寫寶釵之德,而效果適得其反,原因出在第九十七回「林黛玉焚稿斷癡情,薛寶釵出閨成大禮」上面。如果撇開後四十回不談,僅就八十回而論,就只會看到一個心地純厚,見識高超,處處容忍退讓,事事為人設想的寶釵。高陽指出,最要緊的是,人人「都道是金玉良緣」,寶釵自己並不重視這一點,第二十八回「薛寶釵羞籠紅麝串」有一段說,寶釵既聽母親說金鎖是和尚給的,需等有玉的方可結為夫婦的話,所以「總遠著寶玉」;又見元妃所賜之物,唯獨自己的與寶玉的一樣,「便越發沒有意思起來」,這正表現出一個潔身自好的人的心理。不僅如此,在前八十回中,寶釵不僅不是黛玉的情敵,而且她們之間還有很深的友誼。如果看了「金蘭契互剖金蘭語」一回,「還以為釵黛兩人中間有嫌隙,那真辜負了曹雪芹立意的苦心」。

高陽接著說,寶釵的性格既然如此,則如果有人想促成「金玉良緣」的具體表現,則必然為她所拒絕。因為第一,對黛玉有奪愛之嫌,有負知友。第二,縱使以往本無他心,但一旦嫁寶玉,那麼以前種種待人的好處,都變成了故博賢慧之名,籠絡人心的手段,坐實了「藏奸」二字。第三,在寶玉心中,黛玉第一,娶不到黛玉娶寶釵。只要寶釵無意於寶玉,那麼寶玉隨便把她擺在什麼位置上,都沒有關係;一旦成了「寶二奶奶」,那就自然而然地成了黛玉的候補者,身份降低一等,這是寶釵所不肯的。高陽說,寫到這裡,我可以來回答金陵十二釵正冊中,何以黛釵合刊一幅的問題了。曹雪芹的用意是想出一個完美的女性的兩個半個,而這兩個半個是為了寫一句話:「紅顏薄命」;或者說只寫了一字:「情」。既然稱兩個半個,當然是對等的。為了要求銖兩相稱,曹雪芹所費的苦心,可以從「冊子」上那首詩看出來:「可歎停機德,誰憐詠絮才?」頭兩句是釵前黛後,如果三、四兩句依然如此,那就確定了地位的高下,所以劀?過來變成黛前釵後。「玉帶林中掛,金釵雪裡埋」。在「終身誤」和「枉凝眉」兩支曲子中的描寫,也都力求對稱,以示無所偏頗。所以紅樓夢的讀者,可以像寶玉一樣,把黛玉列為第一,或者象湘雲一樣,說寶釵好;但請勿說黛玉比寶釵好,或者寶釵比黛玉好,那樣比法,是違反曹雪芹的本意的。

關於紅樓夢的主題,一般可用「色即是空」四字來概括。但是高陽認為:「曹雪芹有名士癖氣,玩世逃世或許有之,出世則未必;他的『色即是空』的觀念,實際上恐怕還是由滄桑之感蛻變出來的,所以並未真正看破紅塵。相反地,我認為他嚮往於他兒時所見的繁華景象,在刻意渲染朱門繡戶,錦衣玉食的生活中,求取心理上的虛幻的滿足。愈嚮往過去,則愈覺得現實之難以接受。因為敗落得太快,太慘,在觀念上舊時繁華與今日貧困兩種真實的疊合,因而產生如夢似幻的感覺。這就是曹雪芹創作的心理狀態。」  高陽對《紅樓夢》作出深研精習並且得其精髓,這一點體現在他的整個歷史小說創作中。首先是重「情」。這裡的「情」有兩種層面的含義。一是男女之間愉悅歡戀的「愛情」,二是世人的各種各樣的感情,所謂「七情六慾」中的「情」。高陽筆下的藝術形象方觀承曾經對曹雪芹說:「人間的大學問,無非一個『情』字。做事容易做人難,難就難在這個『情』字,不容易料理;情而不情,不情而情;情中有情,情外無情,且不說料理妥貼,光能分辨得清,就很了不起了。」這番高論還得到小說中曹雪芹的一番恰如其分的詮釋(見《曹雪芹別傳)》。高陽對於中國社會人情世故的極為諳熟和自如描繪使他的歷史小說一洗書卷氣味而雅俗共賞,大有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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