癡心詩題解「紅樓夢」
作為一個「紅學」的門外漢,居然有緣在近6年的時間裡,得以在「紅」河邊漫步徜徉,也許還濕了鞋而不自知。今天回頭看,只能解釋為是「紅劫」難逃,至少是湊了好一陣子的「熱鬧」。意想不到的是,通過策劃、組織並現場主持中國現代文學館的《紅樓夢》學術系列演講,得以結識一批「紅學家」,周汝昌先生是其中最年長,也是我最先請來講「紅」的一位。
我清晰地記得,周老的講題是「曹雪芹《紅樓夢》的人物世界」。那天,文學館的多功能廳,連講台上都坐滿了人。當我攙扶著周老一進門,大廳裡即刻響起熱烈、持久的掌聲。大家見到周老,都有一份發自內心的激動。我想,也許誰都沒有想到,平日裡深居簡出的周老,竟會在耄耋之年蒞臨文學館,向社會公眾講「紅」。更出乎意外的是,早已耳不聰目不明的周老,聲情並茂地將紛繁的「紅樓」人物講得活色生香,歷歷在目。現場聽眾在精神矍鑠、思維清晰的周老引領下,沉浸在對「紅樓」的一片癡迷之中。
周老真是會演講,沒有學術腔,沒有板滯氣,而是天馬行空,信手拈來,他的一個眼神,一個表情,一個語氣,一個手勢,一個動作,都能將聽眾帶入一種彷彿只可意會的情境。講到他最鍾愛的「紅樓」人物史湘雲,文采風流,激揚四溢;講到那鬚眉濁物的寶玉挨打,他竟一下子哽咽起來,捶胸頓足,淚光盈盈。一個兒童般的老人!
周老不願別人稱他為「紅學家」,彷彿這樣一叫之下,除了「紅學」,便沒有別的學術作為了似的。事實上,周老是個具有濃郁詩人性情和天賦學術才華的大學者,對學術問題,他有著詩人的細膩敏感,有著奔流到海的激情,在學術研究中也時有汪洋率性的詩情想像。他有一份天真,也有一份執拗。因了這樣的性情,他寫下一部又一部「紅學」專著,如今仍筆耕不輟,構築起一個學者博大的「紅學」世界,令無數「周迷」心嚮往之;但也因了這樣的性情,招來一些學術與非學術的爭議。
周老是在這樣的性情之下,得與胡適結下「紅」緣,孜孜以求,並於壯年即以《〈紅樓夢〉新證》奠定了其在「紅學」史上的學術地位;也是在這樣的性情之下,對「程高偽續」疾惡如仇,斥其居心叵測;更是在這樣的性情之下,引「紅樓夢魘」的張愛玲為知己……他見證了許多「紅學」的是是非非,也經意不經意間捲入過「紅學」的非非是是。我想,把周老的「紅學」歷程即看作一部「紅學」史,也許並不為過。
我與周老的緣分,其實全源自文學館的講「紅」。我在文學館一共策劃並現場主持了28場《紅樓夢》演講;在文學館與「百家講壇」合作期間,央視把在文學館精選錄製的《紅樓夢》講座,分別以《新解〈紅樓夢〉》和《紅樓六家談》為題,播出了近30集,光周老的3場演講就編輯成了6集,即《曹雪芹其人》、《〈紅樓夢〉其書》、《〈紅樓夢〉的藝術世界》(上下)、《答疑〈紅樓夢〉》(上下);非典那一年暑假,應邀在央視演播室錄製了3集每集50分鐘的「對話紅樓」「暑期教科文特別節目」,其中大量穿插周老的演講片段;在文學館第三輪「講紅」時,「米壽」之年的周老第六次蒞臨,興致不減地講了《我近來的八本紅學著作》;把在文學館3輪《紅樓夢》演講的全部文字稿,以《新解〈紅樓夢〉》由山東畫報出版社出版了3本圖文書;這次又單獨把周老在文學館的6場演講彙集成書,呈現給讀者。
周老的女兒不止一次跟我說,「我爸最願去文學館講,因為那兒的聽眾最好!」我也不止一次跟周老的女兒說,只要周老願意,文學館隨時歡迎周老做客,隨便講什麼都行。
周老在文學館的最後一講,是2005年10月5日講《我近來的八本紅學著作》。那之後,雖又反覆約過數次,均因周老身體原因而未果,引以為憾。
周老號「解味道人」。他實在是一個癡心的研「紅」者,一個詩性的解「夢」人!